第24章 通过旁敲侧击地悄悄谈论,她发现,即使在现代,这个国家仍然存在残酷而又 迅捷的镇压运动,而这种镇压过了不到一年,我们就来到雅加达了。这种想法使她 感到惊恐,历史能够如此毫无保留地被吞没,富饶肥沃的土地能够一滴不剩地吸收 那曾经流遍街道的血河;人们能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新总统的大肆宣传下 继续生活,这是一个忙于发展的国家。随着她印尼朋友圈的扩宽,有些朋友会愿意 同她说其他的故事——遍及政府机构的腐败现象,政府在警察和军队冲击下的摇摇 欲坠,所有的行业都在为总统的家族及其随从服务。每听到一个新的故事,她都会 自己跑去跟罗罗求证:“这是真的吗?” 他从不会回答。她问得越多,他就越坚持他那和善的沉默。“为什么你要为这 些谈资担心呢?”他问她,“为什么你不为参加晚宴买件新衣服呢?”最后,她向 罗罗的一个堂兄抱怨,这位堂兄是个儿科医师,他在战时曾帮忙照看罗罗。 “你不会明白的。”堂兄温和地告诉她。 “明白什么?” “罗罗回来后的环境啊。你知道的,他并没有计划从夏威夷那么早回来。在肃 清期间,所有在海外学习的学生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地统统被召集回来了,他们的护 照作废了。当罗罗走下飞机时,他根本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不能见 他;军队的官员把他带走了,对他进行盘问。他们告诉他,他被征入伍了,并且得 去新几内亚的丛林里一年。他算是其中幸运的一位。那些在东欧前共产国家里学习 的学生情况更糟。许多人仍然被监禁着,或者失踪了。 “你不要对罗罗太苛刻了,”堂兄又重复说道,“这样的时代最好被忘掉。” 我母亲迷惑地离开了堂兄的住所。外面,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她没 有坐出租车回家,开始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走到一个富裕的邻近住宅区,在那里, 那些带着高高铁门的超大的房子里,住着的都是外交官或者将军。她看见一个赤脚 的妇人,披着一条破烂的围巾,慢慢走进一个开着的大门里,走上一条车道。在车 道上,一群人正在清洗一排车,都是梅赛德斯—奔驰和路虎。其中一个人喝斥着妇 人,让她离开,但是妇人站着不动,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她的脸上满是忧愁。最 后,另一个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硬币,丢到路上。妇人飞快地追赶硬币,不 断地反复检查路面,把硬币拢到胸前。 “权力。”这个词就像诅咒一样烙在我母亲的心上。在美国,权力在表面上仍 然是隐藏着的,除非你深入地挖掘;除非你拜访印第安人的保留地或者和一个信任 你的黑人交谈,你才能感觉到。但是在这里,权力是毫不掩饰的、不分青红皂白的, 它赤裸裸地存在着,一直活生生地存在于记忆中。权力已经把罗罗带走了,把他拽 进了他以为已经逃脱的世界里,让他觉察到它的分量,让他明白他的生命不仅仅是 他自己的。那就是事实;你无法改变,你只能在规则下生活,一旦你明白了就是这 么简单。罗罗已经可以和权力和平共处了,懂得了遗忘的智慧;就像他的妹夫那样, 在一个国有石油公司当高管,赚取了几百万;就像另一个兄弟曾试过的那样,只是 他失策了,现在沦落到不论什么时候过来拜访,总会偷走几件银器,然后把它们卖 掉去换一些散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