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记得,曾经有一次她无休止的问题终于让罗罗生气时,他告诉她的话。“内 疚是一种只有外国人才能拥有的奢侈,”他说道,“它就像随意地说出你脑中突然 出现的想法。”她不知道失去一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醒来后她感觉胃部 很疼痛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通往安全的道路会是多么拥挤险恶。稍不留神,人们 就容易跌倒、后退。 当然,他是对的。她是一个外国人、中产阶级和一个白人,不管她是否愿意接 受,她都被她的遗传所保护着。如果事情变得一团糟,那么她随时可以离开。这种 可能性抹煞了她可能对罗罗说出的一切;这是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障碍。现在,她 看着窗外,看到罗罗和我已经在继续打拳了,在我们站立的地方,草地被踩平了。 这个景象让她轻微地发抖,她站起来,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权力正在带走她的儿子。 回顾以往,我不敢保证那几年罗罗是否完全了解我母亲的经历和感受,为什么 他努力工作为她所提供的一切,仅仅只是增加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不是那种会自我 反省这些问题的人。相反地,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事情,在我们住在印尼的那段时 期,他不断往上高升。借助他妹夫的帮助,他在一家与政府有关联的美国石油公司 谋得了一份工作。我们搬到了位于更高档的邻近住宅区的一所房子里;汽车取代了 摩托车,电视机和收音机取代了鳄鱼和猿猴塔塔;罗罗能够在公司俱乐部里请我们 吃饭了。有时我会听到他和我母亲在房间里争吵,原因经常是由于我母亲拒绝去参 加他公司的晚宴,在那些晚宴上,来自得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的美国商人会拍 着罗罗的背,吹嘘他们成功地用贿赂取得的新的海面开采权,而他们的妻子会向我 母亲抱怨印尼用人。他会问她,如果他单独前往,其他人会怎么想,提醒她,那些 人是她自己国家的人,然后我母亲会近乎尖叫起来。 他们“不是”我的同胞。 然而这样的争吵并不频繁;在我妹妹玛雅出生后,在他们分离后直至最终的离 婚,直到我最后一次见到罗罗的十年之后,母亲帮他到洛杉矶治疗肝病,那种肝病 原本会在他五十一岁时就夺走他的生命,母亲和罗罗之间始终保持着真诚友好的关 系。我经历到的紧张气氛,大部分与我母亲对我态度的逐渐变化有关。她本来一直 鼓励我尽快适应印度尼西亚:这使我相对自立,在紧张的财务预算下没有太高的要 求,相对于其他的美国小孩显得特别有礼貌。她教育我蔑视在国外的美国人身上经 常流露出来的无知、傲慢和自大。但是现在她已经明白了,就像罗罗早就知道的那 些,一个美国人的生活机会和一个印度尼西亚人的生活机会是截然不同的。她清楚, 她想要让她的孩子站在哪一边。我是一个美国人,她决定了,我真实的生活并不在 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