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母亲不仅一次地告诉图,银行不应该这么公然地纵容性别歧视。但是图对我 母亲的评论不置可否,她说每个人都能找到抱怨的理由。图没有抱怨。每天清晨, 她在五点钟醒来,脱掉在公寓里穿着的凌乱的穆穆袍,换上一套裁剪讲究的套装, 穿上高跟鞋。她容光焕发,胯部系着腰带,她稀疏的头发变得有质感。乘坐6-30路 巴士去市区的办公室上班,她总是第一个到达办公室。时不时地,她会对自己的工 作流露出些许自豪,高兴地告诉我们当地金融报纸没有披露的内幕消息。我更大一 些以后,她会和我谈心,告诉我她一直希望能有一所带着白色围篱的房子,每天可 以烘焙蛋糕饼干、玩玩桥牌或者在当地的图书馆当志愿者。我对她这样的坦诚感到 惊讶,因为她很少提及她的希望或者悔恨。这也许是真的,或许也不是真的,她会 比较喜欢自己想象中的不同的过去。但是我了解到她的工作跨过了那样一个阶段, 那时,一个离家在外的妻子的工作,无论对她本人或者对外祖父,都并没有什么可 吹嘘的——它代表的只是逝去的岁月和违背的承诺。图认为支撑她能继续前进的是 她外孙的需要以及她祖先的斯多葛哲学。 “巴,只要你能好好干,”她不止一次地说,“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那就是我的外祖父母生活的方式。他们还在为到他们公寓拜访的稀客准备生鱼 片。外祖父还是会穿着夏威夷风情的衬衫去上班,图还是坚持被叫做图。然而,跟 随他们一起来到夏威夷的雄心壮志却已经逐渐耗尽了,现在的生活一成不变——比 赛日程、消遣和天气——成为他们的主要乐趣。他们偶尔会抱怨说,日本人怎样霸 占了岛屿,中国人如何控制了岛上的经济。在“水门事件”的听讼期间,我母亲探 听出他们投票支持尼克松,也就是1968年竞选中那位遵纪守法的候选人。我们不再 一起去海滩或者远足了;在晚上,外祖父会看电视,而图会坐在房间里读凶杀恐怖 小说。现在只有一面新窗帘或者一个制做冰淇淋的高手会令他们感到兴奋。似乎, 人过中年,他们都不再关注那些曾经带给他们满足感的东西了。在流光易逝中不断 积累的成熟、合理地释放活力以及对于取得成就的认可,让他们的灵魂得以自由。 在我不在的有些时候,他们决定要减少损失,满足于彼此相依为命。他们不再有任 何期待。 随着夏天接近尾声,要开学了,我开始越来越躁动不安。我主要是想找到许多 同龄的小伙伴;但是对我的外祖父母来说,我能够就读普纳后私立学校,是个意义 重大的起点,他们尽可能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标志着家族地位的上升。普纳 后私立学校由传教士于1841年创办,已经发展成为一所享有盛名的预科学校,一个 培养岛上精英的摇篮。如此高不可攀的声望还曾经让母亲犹豫是否把我送回美国: 因为外祖父母告诉她,让我入学将会非常不容易;等候的名单很长,只是在外祖父 上司(他是那个学校的校友)的帮助下,我才得以被纳入考虑范围(我第一次积极 行动的经历,似乎没有受到什么种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