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终于,那个重大的日子还是来了,赫福迪小姐让我早点放学回家,并祝我好运。 我像个犯人一样地离开了学校。我的步伐沉重,伴随着迈向外祖父母的公寓的每一 步,我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走进电梯以后,我站着不动,没有摁按钮。 电梯门关上了,接着又打开了,住在四楼的一个菲律宾老人走进了电梯。 “你外祖父说你爸爸今天要来看你,”那人欢快地说,“你肯定特别高兴。” 此时——在我站在门前,看着火奴鲁鲁的地平线,望着远处的一艘船,然后抬 头斜望着天空,看着麻雀慢慢地消失在空中之后——实在想不出任何可以逃避的办 法了,我摁响了门铃。图开门了。 “他来了!进来,巴……来见见你爸爸。” 在那里,在昏暗的门廊里,我见到了他,一个走路有些微跛的又高又黑的人。 他蹲了下来,抱着我,我双手低垂着。我母亲站在他身后,下巴又开始颤抖了。 “好啊,巴里,”我父亲说,“这么久之后再见到你真好,真的很好。” 他牵着我的手,走进客厅,然后我们都坐了下来。 “嗯,巴里,你外祖母告诉我,你在学校的成绩很好。” 我耸耸肩。 “我想,他有些害羞。”图解释道。她笑着摸摸我的头。 “好了,”我父亲说,“你没有理由因为成绩好而害羞。我告诉过你吗?你的 弟弟妹妹们在学校里也表现得很优秀。我想,这是有遗传的。”他笑着说。 在大人们聊天的时候,我仔细地观察着他。他比我想象中的要瘦,他的裤腿脚 在膝盖处尖尖地突了出来;我简直无法想象他把任何人举起来的情景。在他旁边, 一根头部装饰着坚硬象牙的手杖靠在墙上。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夹克,里面是一 件白衬衫,打着一条猩红色的领带。他那角质架的眼镜反射着灯光,所以无法清楚 地看到他的眼睛,但是当他摘下眼镜按摩鼻梁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睛略微发黄, 就像那些多次患上疟疾的人的眼睛。我想,他的体格很瘦弱,他在点烟或者是拿啤 酒的时候,动作都非常小心。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母亲说,他看起来很累,应该去 稍微休息一下。他收起他的旅行袋,中途停了下来,开始在袋里搜寻着,最后掏出 了三件木制小雕像——一头狮子、一只大象、一个穿着部落服装的打着鼓的黑人— —把它们递给了我。 “说谢谢,巴。”我母亲说道。 “谢谢。”我咕哝了一声。 我父亲和我同时看着那些小雕像,在我的手里毫无生气。他摸了摸我的肩膀。 “这些只是几个小玩意儿。”他温和地说。然后他对外祖父点点头,他们一起 收拾起他的行李,下楼去了另一个公寓。 一个月,那就是我们能在一起的所有时间。晚上,大多数时候我们五个人都待 在外祖父母的客厅里,而白天,我们有时在岛上驾车环游,有时沿着以前住过的地 方散步:我父亲住过的公寓的所在地,我出生的医院,后来重建了;外祖父母在夏 威夷的第一处房子,比在大学城的那处还要早,我甚至从来都没听说过。在那一个 月里,有太多的东西要讲,有太多的解释要做;可是当我努力回忆父亲的只言片语, 回忆那些我们可能曾经有过的短暂互动或对话时,它们却都不可挽回地消失了。也 许是它们的印记太深了,也许他的声音就是我和自己对话时各种互相交错的论点的 来源,就像我现在的基因遗传一样难以渗透,所以我能察觉的只剩下了破旧的外壳。 我的妻子给出了一种更简单的解释——男孩们总是和他们的父亲之间没有多少交流, 当且仅当他们信任他们的父亲——这种说法可能更确切,因为我经常在他面前陷入 沉默,他也从不会迫使我开口说话。我脑海中最经常出现的,然后又像遥远声音一 样消逝的场景是:母亲和我在挂圣诞装饰,他听外祖父讲着笑话,大笑着向后仰; 他把我介绍给一个大学时认识的老朋友,他紧握着我的肩膀;他那狭长的眼睛;他 一边阅读着他的宝贝书籍,一边捋着那稀疏的山羊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