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铁蝴蝶”的死宛如秋叶凋零,而她的生也曾如夏花绚烂。 1953年6月21日,巴基斯坦信德省的名门望族布托家,一个美丽的女婴 呱呱坠地。在巴基斯坦,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然而布托家可以说有思想 开明的传统,因此女孩一样被视若掌上明珠。因为这个女婴出生时皮肤粉嫩,父亲 给她起了个乳名叫“萍姬”,意为“粉孩儿”。而萍姬的大名则是“贝娜齐尔”, 在乌尔都语里,意思是“独一无二”。诚然,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没有 两朵相同的花,但是毕竟天下父母爱子何其相似,父母给孩子命名“贝娜齐尔”, 一方面足见舐犊情深,一方面寄予厚望,希望她将来出类拔萃成为人中之杰。 信德省位于巴基斯坦东南部,奔腾不息的印度河纵贯国境,从这里汇入阿拉伯 海。印度河流域是古代印度文明的发祥地,曾经灿烂辉煌的文明在如今的巴基斯坦 仍是遗迹处处可寻。古老的布托部落是信德省最大的部族之一。贝娜齐尔?布托所 属的布托家族,是布托部落著名首领萨尔塔尔?达都?汗的传人。 在英国人统治印巴次大陆时期,贝娜齐尔的祖父沙纳瓦兹?汗?布托就开始从 政,曾任尤纳加德邦总理,并被封为爵士,成为著名的政界人物。在孟买担任公职 的经历,使他深刻地认识到教育对个人和社会的重要性。正因此,他让儿子,也就 是贝娜齐尔的父亲佐勒菲卡尔?阿里?布托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使他最终被塑造成 巴基斯坦杰出的政治家。 由于伊斯兰教赋予妇女有财产继承权,为了保持土地和财富不外流,家族内部 通婚比较普遍。阿里?布托12岁时,家人就给他张罗婚事,跟他说,只要他愿意 娶一个小堂妹,就可以送给他一套板球器具。少不更事的阿里?布托就这样跟他的 堂妹举行了婚礼,然后他就离开了他的新娘子,接着回到中学去上学。上完了中学, 他马不停蹄地被送到美国加州伯克莱大学学习政治学,然后辗转去英国牛津大学基 督学院学习法律。直到成年后,阿里?布托才在家族聚会时再次见到自己那个有名 无实的妻子。 按照伊斯兰教习俗,一名穆斯林男子可以娶四位妻子。1951年,阿里?布 托娶了他的第二个妻子努斯拉特。他们的婚姻显然是幸福的,阿里?布托在娶努斯 拉特之后再也没有另结新欢。另外,在西方国家求学开拓了他的思想和眼界,回首 他早婚的那段经历,使他对穆斯林妇女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有了深刻的认识。也许 正因为如此,努斯拉特这个非传统的女子对他具有更强烈的吸引力。 努斯拉特出生于伊朗,受过大学教育,同其他巴基斯坦穆斯林妇女不一样,她 有点离经叛道地拒绝在公众面前穿戴罩袍。罩袍是穆斯林女子的一种能遮盖住脸部 和身体的宽大服装。根据伊斯兰教,穆斯林妇女在外出时或家中有陌生男子时,都 要穿戴罩袍。但努斯拉特不需要它。在结婚前,她还曾驾驶她的跑车在海港城市卡 拉奇四处兜风,以此挑战传统对她的束缚。 陪伴丈夫阿里?布托在英国牛津大学基督学院攻读法律期间,努斯拉特怀上了 贝娜齐尔。阿里?布托希望自己这第一个孩子诞生在祖国的土地上,于是让妻子回 到巴基斯坦卡拉奇,他自己也于几个月后回到了他们位于卡拉奇克里夫顿大街70 号的家。 贝娜齐尔就出生在这座房子里。在贝娜齐尔之后,布托夫妇又有三个孩子相继 出世,他们分别是:贝娜齐尔的大弟弟米尔?穆尔塔扎?布托,1954年出生; 妹妹萨娜姆?西玛?布托,1957年出生;小弟弟沙?纳瓦兹?布托,1958 年出生。 阿里?布托自1953年从英国回到巴基斯坦后,先是在卡拉奇开了一家律师 行,不久后开始从政。贝娜齐尔4岁的时候,阿里?布托被巴基斯坦总统伊斯坎德 尔?米尔扎任命为巴驻联合国大使,前往美国纽约工作。在担任7年大使后,阿里? 布托先后出任巴基斯坦贸易部长、外交部长和能源部长等职。担任这些公职意味着 他必须经常离家在外,而努斯拉特也要经常陪同丈夫一起外出旅行,因此难得有机 会在家与孩子们在一起相处。贝娜齐尔回忆说,她在报纸上看到父亲的照片要比在 家看到他本人的次数还要多。 每当父母远离家门时,贝娜齐尔便责无旁贷地当起了“一家之主”。父母总是 对贝娜齐尔说:“你要照顾好弟妹,你最大。”在卡拉奇克里夫顿大街70号,顶 上装有铁丝网的白色高墙,围绕着他们家的房子和花园,给小贝娜齐尔以充分的安 全感。还有一群忠诚的管家和仆人,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在尽心尽力地保护着她 和她的弟妹们。8岁时,贝娜齐尔精心支配母亲给她用来买东西的钱,每天晚上跑 到厨房里,用刚学不久的算术与管家巴布一起算账。好在当时家里每天的开支只需 10个卢比就够了,不需要复杂的计算。晚上,附近的清真寺里最后一遍祷告声渐 渐消逝,贝娜齐尔躺在楼上卧室里,悄悄地把母亲给的那一沓纸币细数一遍,然后 放在枕头底下,手攥着它,慢慢睡去。 贝娜齐尔和她的弟妹们降生在这个思想自由、有良好教育背景的政治世家里, 他们是幸福的,父母对他们不分男孩女孩,没有厚此薄彼,一视同仁地倾注他们所 有的爱。阿里?布托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受到较高等的教育,对他们的学习非常关心, 经常对他们说:“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们要好好学习。”阿里?布托 离开卡拉奇在巴基斯坦其他地方或者在国外时,都会打电话回来询问孩子们的学习 成绩。除了把孩子们送进学校学习以外,阿里?布托还为孩子们聘请了一位英籍家 庭女教师,让她在孩子们下午放学后教他们数学和英语。为了使孩子们全面发展, 在以宗教立国的国度里精通伊斯兰教义,布托还请阿訇来家为孩子们讲解宗教和经 文,诵读伊斯兰教经典《古兰经》。 作为布托家族长女的贝娜齐尔,从小就聪明伶俐,机智过人。贝娜齐尔3岁时, 就被送进当地有名的詹宁斯女子幼儿学校,接受早期教育。5岁时,贝娜齐尔又被 送进卡拉奇的耶稣和玛利亚修道院学习。像许多巴基斯坦上流社会人士一样,阿里? 布托认为这所私立学校能比公立穆斯林学校提供更好的教育。贝娜齐尔在这里修完 了小学课程。在低年级时,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衣裙。到高年级时,她身穿白色的沙 瓦尔(上衣)卡蜜丝(裤子),披上绿色的杜帕塔(长围巾),这一身巴基斯坦女 子传统服饰把她打扮成一个标准的巴基斯坦小美人。 由于在这所教会学校里授课的爱尔兰修女们用英语授课,所以贝娜齐尔很小就 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并且常和父母在家里讲英语。在贝娜齐尔家里,经常同时 使用四种语言:信德语,这是他们所在省份的地方语言;波斯语,这是母亲努斯拉 特的母语;英语;乌尔都语,也就是巴基斯坦的民族语言。 贝娜齐尔在教会学校里的乌尔都语教师胡默拉奈恩后来回忆说,贝娜齐尔的乌 尔都语不是那么好,她后来在许多场合用乌尔都语发表的演讲是事先精心准备了演 讲稿的,她能使用正确的词汇,但是会出现一些语法错误。这位老师还说:“我记 得她十四五岁的样子,她非常尊重人,乐于助人,很有礼貌,非常甜美可爱。” 修道院的学习时间是自上午7点45分到下午1点15分,中间10点30分 时课间休息,吃茶点、冷饮。在休息时间里,贝娜齐尔时常会到外面水泥操场上去 打排球。尽管学业很紧张,但贝娜齐尔还是能找到时间玩耍。她喜欢跟老师们玩恶 作剧。修道院的老师们回忆起那些有趣的往事来都忍俊不禁。1987年贝娜齐尔? 布托回到自己这所母校时对女孩子回忆说:“我记得我曾经在伦敦一家玩具店里买 了一些臭气弹。后来我们班举行一次考试,我把臭气弹传给我的几个好友。考试开 始后,我们把臭气弹放在我们的椅子下面踩爆了,当时一股恶臭的味道充满了教室, 我们的考试也就被迫推迟了!”她认为中学对一个人的一生具有深远影响,“它教 给我们纪律,毅力,以及如何在压力下工作,但也不乏快乐的时光,放声大笑的时 候。我记得我中学时喜欢投篮球和打排球,我还得到过一个乒乓球赛的奖杯呢!” 作为一个穆斯林,贝娜齐尔从9岁起,就由母亲领着做祈祷。尽管努斯拉特自 己对罩袍很排斥,但并不把自己的情感强加给女儿。贝娜齐尔12岁那年,和母亲 乘火车从卡拉奇回他们家族的故乡拉卡纳。火车快到站时,努斯拉特突然从行李箱 中拿出一件黑色罩袍,告诉贝娜齐尔必须把它穿上。她说:“你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贝娜齐尔第一次穿上罩袍,心里深受震动。黑色的面纱遮挡在自己的眼前,使 世界上所有美丽的颜色都成了灰色。而袍子里面无法排遣的热气,使自己犹如身处 沙漠中央,简直无法忍受。 努斯拉特当天把女儿第一次穿罩袍的事告诉了丈夫。阿里?布托沉默了好一会 儿,说:“她不需要穿它。先知说过,最好的面纱在人的眼睛里。让人们通过她的 性格和心智来了解她,而不是通过她的穿着来评判她。” 贝娜齐尔后来回忆说:“我父亲在我的人生中起着主导作用,他是一家之主。 我的母亲更像是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我们在一起玩纸牌游戏……我尊重她。” 说阿里?布托主导了女儿的人生是没错的,这位希望女儿将来从政的父亲实际 上很早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在政治方面的才能,经常带她外出旅行,有意识地让 她出席各种活动,接受政治和外交的熏陶。 1963年11月22日,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在得克萨斯州达拉斯市遇刺 身亡。当时,阿里?布托正带着贝娜齐尔一起乘坐外长的私人专列旅行,通过广播 收听到这一震惊世界的消息时,他立刻叫醒熟睡中的贝娜齐尔。贝娜齐尔就这样坐 在父亲身旁,一起经历这一历史时刻。当时只有10岁的贝娜齐尔无论如何也不会 想到,布托家族也像肯尼迪家族那样,厄运连连,悲惨不断,让人欷歔不已,连她 自己最终也没有逃过劫难。 1964年2月,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率中国政府代表团对巴基斯坦进行 友好访问。身为外交部长的阿里?布托全程陪同中国代表团。此前一年,他代表巴 基斯坦政府在北京与中国政府签订了中巴边界协定,毛泽东主席送了他一顶解放帽, 他十分珍视这一礼物,把它挂在自己的更衣室里。他还经常在孩子们面前提起中国 的领导人。这次当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来访时,布托特设家宴款待贵宾。11 岁的贝娜齐尔特地穿上父亲从纽约给她买的漂亮衣服,为的是见见父亲说的“中国 重要人物”。周恩来学识渊博,和蔼可亲,贝娜齐尔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位中国总理, 并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保持着对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的友好感情。 1965年,阿里?布托在巴基斯坦北部邻近伊斯兰堡的拉瓦尔品第工作和居 住,为了方便督促女儿的学习,他把贝娜齐尔和萨娜姆姐妹俩转到巴基斯坦北部茉 莉山区同属于耶稣和玛利亚修道院的一所寄宿学校学习。在那里,贝娜齐尔姐妹和 其他二十来个女孩同住一间粉红色宿舍。她们大部分都是巴基斯坦政府高官的孩子。 每天早上,贝娜齐尔要飞快地套上她的白色沙瓦尔卡蜜丝和红色杜帕塔,梳理好头 发,冲下楼梯去吃早餐,然后沿着长长的石阶跑到山下的教室去上课。由于贝娜齐 尔在学校里表现优异,人们常常把妹妹萨娜姆同姐姐相比,这让萨娜姆很泄气。结 果有一天,萨娜姆同总统阿尤布?汗的女儿一起悄悄离校出走,成为当时闹得沸沸 扬扬的一件事。 那年8月,第二次印巴战争爆发,由于茉莉山正好位于一条从克什米尔通往巴 基斯坦内地的道路上,因此贝娜齐尔姐妹俩所在的学校极有可能遭到印军的进攻。 为了避免一旦落入印军手中暴露身份,女孩子们互相以假名相称,并且以此为乐。 学校还建立了掩蔽所,组织学生们进行防空演习。贝娜齐尔还让8岁的妹妹萨娜姆 晚上把拖鞋绑在脚上睡觉,这样危急时刻可以起床就跑,不用费时间找鞋子。值得 庆幸的是战火并没有烧到她们学校。 阿里?布托作为巴基斯坦外长飞赴联合国,呼吁敦促印巴停火并获得成功。但 战后印巴两国签署《塔什干宣言》,阿里?布托认为巴基斯坦让步过多,与总统阿 尤布?汗的分歧公开化。阿里?布托辞去外交部长职务,投身于建立民主政治、反 对阿尤布?汗独裁统治的群众运动中,并于1967年11月30日,在拉合尔建 立了巴基斯坦人民党。贝娜齐尔曾在随同父亲返回老家拉卡纳途中目睹了群众运动 中激动人心的场面和她父亲所受到的欢迎,留下了深刻印象。 贝娜齐尔14岁时回到卡拉奇原来的修道院继续上学以完成中学学业。后来贝 娜齐尔回忆自己当时回学校时的情形时是这样描述的:我“非常害羞,一直低头看 着地毯,不敢同陌生的同学打招呼”。光阴荏苒,她很快就要准备参加大学入学考 试了。她想报考美国加利福尼亚伯克莱分校,因为父亲曾在那里上过学。但父亲却 要她报考马萨诸塞州哈佛大学的拉德克利夫学院。父亲对她说:“加利福尼亚的天 气太好了,而马萨诸塞的冰天雪地会迫使你努力学习。” 阿里?布托领导的民主运动激怒了阿尤布?汗总统,他被关进拉合尔的监狱。 努斯拉特把贝娜齐尔一个人留在卡拉奇克里夫顿70号的家里温习功课,自己带着 另外三个孩子去拉合尔看望丈夫。这其间贝娜齐尔一边刻苦学习准备迎考,一边又 感到非常孤独。但身陷囹圄的父亲给她的来信激励着她。父亲在信中说:“我非常 自豪能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儿,15岁就考大学了,比我那时还小3 岁。照这个速 度,你或许会成为总统的。”父亲知道她读过大量的书,但还是希望她多读些文学 和历史。他说:“读些关于拿破仑?波拿巴的书,他是现代历史上最丰富的人,读 些关于美国革命和亚伯拉罕?林肯的书,读些约翰?里德写的《震撼世界的十天》 和有关俾斯麦、列宁、阿塔土尔克以及毛泽东的书,读点印度古代史,尤其要读伊 斯兰教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