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前线情况复杂,我的过失得以从轻发落。这要是发生在其他时候,那可真说不上要 开多少次会来追查这次不幸事件的细节呢。但是,严肃的事实会使我们认识到,既然全 部行动都是有正式依据的,那就没有理由去惩罚这次荒唐事件的直接闯祸者。 傍晚,我们在离停机坪不远的地方集合,为在战争打响第一天就牺牲了的飞行员奥 夫琴尼科夫和机械师科马耶夫默哀。随后,大家就议论起我们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 来,以及妨碍我们顺利作战的因素。 “为什么从来都不叫我们去看一看苏-2 型飞机,弄得我们把它当成敌机攻击了一 通呢?”一群飞行员激愤地质问道,“听说,我们还有什么别—2 型飞机。照这样下去, 说不定连‘别-2 ’也免不了要葬送在出己人手里呢。” “这是国家大事。新式飞机要保密嘛!”有的人这样推论说。 “这‘密’可保得不错!”有些人显然不赞成这种解释。 “苏-2型飞机就驻扎在科托夫斯克机场,离我们这样近。连做小买卖的女人每天 都能见到它。同是我们这个师的飞机,却只能在天上碰个面,难道这是正常的吗?” “师首长哪有闲工夫跟咱们在一块儿闲磨蹭呢,人家正忙着调查费吉切夫的越境 ‘罪行’呢!” “你们的话都说完了吗?”伊万诺夫团长大声问道。接着,他把手一扬,示意大家 肃静。 “现在,让我来说两旬。” 团长说话声调平和,但用词尖刻。无论对谁都不留情面。参谋长错发了战斗警报紧 急出动情号,挨的批评可真够他受的。我呢,也有好几次被团长刮得面红耳赤,抬不起 头来。 后来,团长把话题转到这一天来收到的令人鼓舞的消息方面。米洛诺夫少尉在别利 齐地区击落l 架德国汉舍尔—126 式侦察机。阿特拉什凯维奇大尉在同一地区把颁带铁 十字勋章的德国航空联队长揍下去了。莫洛佐夫大尉在基什尼奥夫上空用自己的飞机撞 毁了一架法西斯德国的歼击机,而自己的飞机却完好无损……在敌机空袭基什尼奥夫时, 卡尔马诺夫大尉一举击落敌机3架。这一天来,我们这个师总共击落敌机10多架。 当我听到如此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时,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这些事实表明,我们终 归还是能够对付得了那些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德国王牌飞行员的。今后,我们会学得更聪 明些。这一高兴不打紧,我立刻觉得混身倦怠,真想马上爬上那辆老旧的一吨半载重汽 车回去休息…… 草原的宁静气氛,被一阵飞机的轰鸣声打破。 “飞机!” 我抬头一看,只见一些松散的三机编队络绎飞来。也有单机飞来的。歼击机这样乱 七八糟地返航,那是只有在非常残酷激烈的空战之后才会发生的情况。 ‘是咱们的飞机!” “是从别利齐来的!” 第一架飞机直接落地了。这时,只见沉默了一个晚上的多夫布尼亚,把耷在腰间的 飞行图囊往胁下一按,拔腿就朝着这架飞机飞跑而去。 飞机相继落地了。飞行员们下了飞机,都向指挥塔台走去。也是三三两两稀稀拉拉 的。也有孤零零一个人走的。这里的飞行员一拥而上,簇拥着刚刚落地的飞行员们,一 起向指挥塔台走去。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简要地问这问那,而且都极认真地听着。可是, 刚从残酷激烈的空战中下来的飞行员,谁也不想多说半句话。他们的衣服上满是油渍和 油烟。有的飞行员扎着绷带,有的嗓音嘶哑了,看上去,他们的面部表情都十分严峻。 又一架飞机飞来。飞得太低了,这可不象超低空飞行。啊?螺旋桨不转动了,发动 机放起“炮”来——汽油烧光了。救护车朝看那架飞机疾驰而去。 今天,他们都跟敌机拼杀过了,他们都闯过了火药味儿。他们才是真正的军人呢。 带队长机阿特拉什凯维奇简要地说了说在别利齐发生的事情:“容克式轰炸机飞来 以后,对准机场投下了炸弹。那简直就象从口袋里往下倾泻一般。汽油库中弹,当即起 火爆炸。当时,民工正在机场上劳动。高射炮太少。我们立即起飞迎战。机务人员从敌 火下往外抢救伤员。第一次空袭好歹算是被我们击退。几个小时过后,又有一个轰炸机 机群飞来。这一次,他们的轰炸目标是别利齐市区。我们全力以赴地保卫了这座城市。 到处硝烟弥漫。军官家眷都跑来问:‘我们可往哪里躲避呢?’我们把所有车辆,只要 是有的,都给了她们,让她们带着孩子后撤。飞机上没有汽油了,我们就到处搜罗,直 搜得一滴不剩。容克式轰炸机又第三次飞来。他们的目的是要彻底摧毁跑道。我们起飞 以后,与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展开了激烈的空战。我们不得不一边与敌机格斗,一边 注意自己飞机上的剩油量,生怕剩下的汽油不够飞到马亚基机场用的……” “帕期凯耶夫,你怎么弄得活象一只落汤鸡呀?”有人看到帕斯凯耶夫混身上下, 从头到脚,湿淋淋的,两只靴子也沾满了污泥,问道。 他垂头不语。 “你倒是说说呀,为啥愁眉苦脸的呢?”飞行大队长纳扎洛夫中尉笑着刺了他一句, “是不是你觉得,你现在还在泥潭里泡着呢?你可真够机灵的!要是当时给你照上一张 相,嘿,那才好看呢!” 别的飞行员也不时地插上一句半句的,这一来,也就真相大白了。原来,帕斯凯耶 夫看见敌人的轰炸机飞来,他不是奔向自己的飞机,而是直奔已经变成了泥潭的小溪跑 去。他一下子就钻进泥水里再也不出来了,一直泡到空战结束。当别人把他从泥潭里拖 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抖做一团,活象发疟疾。这个人没有经受住第三次空袭的考验…… 他在精神上已经向敌人投降了。 “奥夫琴尼科夫是怎样牺牲的?”我问阿特拉什凯维奇。 “他的飞机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摔到机场上了。” “起火了吗?” “那还用说。在他平稳盘旋的时候,敌机就盯住他了。在他的飞机象游艺场上的木 马那样稳稳当当地兜着圆圈的时候,两架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就咬住了他的尾巴,接着 就开了火。” 救护车开到了我们的身旁。飞行员奥夫宪金从救护车里钻出来,头上缠着绷带,乐 呵呵地喊道:“向英勇的后方部队致敬!” 看来他的伤势不算重,至于说“后方部队”嘛,那总是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怎么没有见到米洛诺夫呢?”我不安地问道。 阿特拉什凯维奇放慢了脚步。 “他是和我们一起飞来的呀,难道他还没有到吗?” 我们静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 有的飞行员从指挥塔台出来,招呼大家回去吃晚饭。 大家都上了汽车,彼此挽着臂,站在车厢里。 战争打起来了,可是,一切依旧和昨天一样——一吨半载重汽车,战友的肩膀,和 往常一样的晚餐。 阿特拉什凯维奇见我站在一边不动,喊道:“快上来,就要开车了!” “我再等一会儿,也许米洛诺夫会飞来的。” 汽车开走了。 天空沉默不语,好象隐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