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我们出动去强击敌军。德国人已经渡河上岸了,必须立即消灭他们。 机群由阿特拉什凯维奇大队长率领。尽管这是首次全大队规模的战斗出动,但队形 十分严整,飞行员们土气高强。 这一次的作战任务虽重,但先成任务的物质条件却不错:每一架飞机都满载着炸弹, 子弹也十分充足。 渡口前面的每一条大路,都挤满了满载着敌人步兵的汽车、大炮、坦克。当我们飞 临指定地区时,敌人的高射炮朝我们猛烈开火。空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高射炮弹爆炸形 成的烟团。 我们顾不得改变飞行高度,一推机头,都俯冲下去,对准德军长长的纵队猛甩炸弹。 随后,我们再次进入攻击,用机枪猛烈扫射敌军。大路淹没在浓烟烈火之中。 突然,我们机群中的一架飞机,尾部冒出一条烟带,随即起火。火焰越拉越长,看 样子,飞机马上就要爆炸,无可挽救了!是谁被困在这一团烈焰裹着的飞机里了呢?扫 射完毕,我们都迫不及待地设法去辨认飞机的号码。难道是阿特拉什凯维奇吗?—点也 没有错,被敌人炮火击中的,正是我们的飞行大队长! 如今他打算怎么办呢?可供他支配的时间只有这弹指一瞬间了。大队长的生命,已 经被挤在极其短哲的时间夹缝里了。也许他会跳伞吧?不,他飞得太低,座舱又被烈火 严密封住,跳伞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在那非常可怕的一瞬间,阿特拉什凯维奇都想了些什么呢?这是谁也不知道的,是 永远也无法知道的。他也许是在退出攻击的一瞬间牺牲在敌人炮火之下的吧?不,看来, 当时他还活着,因为他的飞机比仅退出了俯冲,而且还直线飞行了一段时间。这表明, 在达一段时间里,他还在操纵着飞机。显然,阿特拉什凯维奇是有意识地驾驶着熊熊燃 烧着的飞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敌群,与敌人同归于尽的。 我们怀着满腔仇恨向敌人的高射炮群冲击。我们拼着死命为我们的大队长、我们的 战友报了仇。随后,我把所有的飞机集合起来,带着这个机群再次飞临大队长牺性地点 的上空,我们摆动机翼,向我们的大队长致敬最后的祭奠。 飞回机场以后,我把飞机滑行到停机坪,爬出座舱,随手把降落伞甩在机翼上。我 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有人跑过来。这第一个听到沉痛消息的人可能是谁呢?我将在谁的 眼神里看到我自己内心的悲痛呢? 从不远的地方过来一个人。他不是朝这边跑来,而是艰难地挪动着。他的两条腿就 象坠着两个大铅跎似的。 记过来的这个人是阿特拉什凯维奇大队长的机械师。看得出,他巳经意识到发生的 无可挽回的不幸。 我充分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从前当过机械师,也曾经千百次地为飞行员—— 自己的战友准备飞机上天。那时,飞行员们也都完全信赖我的两只眼睛、—双手和所掌 握的知识。 机械师,这都是一些很了不起的人哪!每天最后离开机场的总是他们,天还没有亮, 最先来到机场的也总是他们。他们用一双双粗糙的被滑油和汽油泡得发黑的手小心谨慎 地检修飞机发动机。也许只有触摸过人体心脏的外科医生才会如此细心吧。 无论是平时,还是战时,机械师的劳动总是与飞行员的生命和飞机的安全息息相关 的。现在,我们飞得如此频繁,每一次返场着陆后,飞机又总是带着弹洞或者其他损伤, 他们就更操心费力了。当我们与敌人进行空战的时候,他们的心也都跟着七上八忐忑不 安。 每—次送走飞行员去执行任务以后,一直到飞行员安全返场以前,机械师的心境总 是不得安宁的。在他们遥望天空寻找自己维护的飞机时,眼光比谁的都敏锐。他们静听 自己维护的飞机从空中传来响声的次数比谁都多。正是由于这个缘故,我们飞行员与我 们的忠实战友——机械师总是同甘共苦的。 阿特拉什凯维奇大队长的机械师走到我的飞机跟前停住了脚步,心情沉重地问道: “他怎么了,上尉同志?” “他已经不在了。他被敌人的高射炮弹击中。” 机械师慢慢地垂下了头。 这位机械师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飞机维护工作。他整夜整夜地不得安睡,为的是 在任何时候都不因任何故障而使飞机带累了飞行员。 “你们要为阿特拉什凯维奇报仇!报仇啊!”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他头也不 抬,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向他的空荡荡的停机坪走去。 我知道,他也和我一样,只因为是一条男子汉才没有落下眼泪来。要是他还在这里 多站上一会儿的话,那我们两个人都会难过得失声痛哭的。 团长的小汽车来了。他下车后,在每一个飞行员的脸上扫视一遍,立即明白了发生 的事情。我简要地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我们永运怀念他。”团长的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肃立静默。 ……没有给这位英雄立下碑墓。但是,他将永远活在战友们的心中。我们每一个人 都急不可耐地要向敌人讨还这一笔血债。 “要振作起来!”团长激动地说:“你,波克雷什金,接替大队长职务。” “是!” “明天,你带上这个大队,到靠近别利齐的隐蔽机场去。从那里起飞便于截击‘容 克式’,便于强击敌军。准备吧。” “是,团长同志!” 就这样,带领全大队人品和管理全大队飞机的责任,以及安排这个不大的团结集体 的前线生活的责任,就都落到我的肩上了。我能不能象阿特拉什凯维奇大队长做得那样 好呢? 战线正在我国领土上向东推移,而我们则必须向西飞去,以便离敌人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