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月光下的沙滩,也象海面一样,晶莹可人。平和温顺的波浪,在轻柔依恋地抚摸着 浅水沙滩,抹平了人们走过留下的脚印。我们在海水里游够了,就上岸来漫步。在海水 中嬉戏,宁静的夜,清爽的晚风。一个神奇美妙的世界展现在我们眼前,使我们忘却了 前线的艰苦与寂寞。我们与这种生活隔绝得太久了。今晚,它以自己的无限魅力,重新 展现在我们面前,可真令人陶醉。 大海,宁静,天上的明月…… 我真想趁此月夜,踏着银光走向远方。可是,前面是滚滚波涛,碧波粼粼,我背后 却是战争,顺着海边你又能够走出去多远呢?!蔚蓝色的夜啊,我只能怀着惋惜的心情 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费吉切夫走在我的前头。他边走边舒展腰身。 我只觉得他仿佛要飞起来。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大海,可是,对欢喜若狂的他来说, 却还是显得狭窄了些。你听,他唱起来了: “姑娘走出门来,怀着柔情蜜意唱起爱情之歌:草原上的雄鹰啊……” 他的歌声顺着海滩飘向远方。我和卢卡舍维奇都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已经被 那位黑眼睛的黑喳喳脸蛋儿的标致姑娘瓦利娅给迷住了。我们免不了要凑趣儿取笑他几 句。 我凝视着费吉切夫留下的足迹、他的足迹越来越不清晰了,渐渐地消逝在海边的细 沙之中。我在想,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一个人都会留下自己的足迹。他应当留下什么样 的足迹呢?他应当以自己崇高的追求去影响周围的人,他应当心地纯洁。 望着这细沙上的足迹、沙滩、从脚底下延伸开去的辽阔深邃的大海,使我不禁想起 一段往事来。 ……1935年,我被分配到驻扎在库班的一个飞行团当中队机械师,负责维护几架飞 机。三年前,为了要当飞行员,我离开了故土新西伯利亚市,离开了我就业的那个新建 工厂。可是,命运却为我做了另外的安排:我只能为别的和我一样的年轻小伙子准备飞 机而让他们飞上天去。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们的理想实现了, 而我的目的却没有达到。我考进航空学校以后,刚巧赶上这个航校的飞行训练处“搬家” ——分到别处去了,所有新入校的学员,统归机务训练处管理,全都改学机务。我打过 几次报告,全都毫无结果。 我不得不放弃学飞行的理想,而拿起了维护飞机用的扳手之类。就这样,我带着以 扳手为勤务标志的领章而不是以飞机翅膀为标志的领章,来到了这个飞行团。我的工作 就是整天围着飞机忙碌。那有什么办法呢?无可奈何,只好如此了。即使我的理想不至 于彻底破灭,那也必须暂时放弃一段时间。 我们这个飞行团,整个夏天都是在飞行训练营地度过的。飞行员们在那里进行飞行 训练。整个机场,从早到晚,没有一会儿工夫是平静的。我常常望着天空发呆。战友们 不止一次地扯我的衣袖促我“清醒”。我想,哪怕让我上飞机去当个“压座的”也好啊。 于是,我请求调我到跳伞组去。这样,我就能有机会坐飞机上天,再从空中跳伞下来。 尽管这不能算是真正的飞行员生活,但是,终归跟飞行员生活沾点边。 深秋,飞行团返回冬季营房以后,我第一次拿到疗养证。指定我去的疗养院在霍斯 特,离索契不远。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大海。那时,海水已经很凉了,但我每天早晨 都到岸边去做体操,到海水里去游泳。我也时常划船出海。海浪越是汹涌,我就越是喜 欢划船出海。我很喜欢滑雪,可是,在汹涌的浪涛里拼搏,对我却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汹涌的波涛,清爽的海风,船头溅起的有咸味儿的水花……你一个人在这深不见底的大 海上,手握双桨随波起伏,那可真象是长了翅膀在空中飞翔一样。当你紧握双桨感觉到 自己精力充沛信心十足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你是无所畏惧的。 有一次,当我从大浪威胁下顺着光滑的石头往岸上拖拉小船的时候,一个高高身材 长得标致的飞行员朝我走过来。他兴冲冲地看着我这个被海水打得活象一只落汤鸡的 “水人儿”。 “你是单独一个人出海的?”他一边帮助我往岸上拖船,帮助我把船固定在系留桩 上,一边问道。 “一个人。” “咱们两个人一起划船不好吗?” 我一看面貌,就认出来他是谁了。他就是苏普伦。每一个从事航空工作的人都熟悉 他。他几乎与奇卡洛夫、格罗莫夫、科基纳基齐名。他试飞过很多种新式飞机,以技术 高超、作风泼辣闻名。苏普论也是到这里来疗养的。我在疗养楼里和在食堂里,都见过 这位胸前佩带着金星勋章的飞行员。金星勋章,这在当时是军人至高无上荣誉的标志。 据说,苏普伦是由于试飞功绩突出和在全军空中射击竞赛中获得第一名而荣获金星勋章 的。同这样一位著名人物一起划船出海,那我可太荣幸了。 “您的意思是明天,而不是现在就出海吧?”我问道。 ‘现在也行。不过,如果你太累了,那就……” “可不是吗。那就下一次奉陪吧,不知您的意下如何7 ” 第二天,我们两个人一起把小船推下水去,海浪立即把我们送出十几米远。苏普伦 握桨———他是一位划船能手。这时,我见他的一条腿上有一条又长又深的伤疤。当他 用力的时候,看得出,他那条腿大概是很痛的。我想跟他换一换位置。 “别急,我再来一会儿。” 我们划出去很远。浪蜂挡住了我们的视线,看不见岸边。直到我们都感到十分疲倦 的时候,才让双臂休息一会儿。我们谈起了体育运动,也谈航空。 “你是飞哪一种飞机的?”他突然问道。 “哪一种我也不会飞。”我答道。 “得了吧,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是飞机机械师。” “我不信。从性格上看,你准是飞行员。” 后来,我们两个人每天都一起在海边散步。不过,涉及我的专业问题的谈话,却只 有一次。我对他说了我是不得已才当飞机机械师的,同时也告诉他:我是做梦里也想着 当飞行员呢。苏普伦听了很高兴。 “你看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嘛,你想当飞行员都想疯了。事实证明,我是猜得不错 的。我这一副带小飞机翅膀的领章,也是来之不易呀……你可以往莫斯科给我写信,也 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帮助你改学飞行。不过,最要紧的是,你可不能放弃这个理想。 只要坚持下去,你就一定能够达到目的!” 我答应一定给他写信,从此以后,每当他同我谈心的时候,他总是把我当作老飞行 员看待。我体会到了这一层美意,深感宽慰。 “我们的飞行员队伍一定会越来越壮大的。你要记住,未来的飞行员,只有奋不顾 身的勇敢精神是不够的。他必须懂得很多东西才行。你当飞机机械师所具备的知识,对 于学习飞行是大有用处的。目前,国内国外已经研制成好几十种航空发动机了。在战争 中,飞行员可能会先后驾驶不同类型的飞机去作站。你是容易掌握任何一种类型的飞机 的” 他的思想,他对待航空事业的严肃态度,我感佩至深。他给我留下的临别蹭言,我 全都铭刻在心。大海,岸边,沙摊上的脚印,今天在海边上漫步,这一切使我想起了霍 斯特,想起了苏普伦。 我向卢卡舍维奇讲述了我和苏普伦的这一段幸遇。卢卡舍维奇从报刊上看到过关于 苏普伦事迹的报道,而且他好象听卡恰航校来的人说过,苏晋伦现在正在明斯克附近指 挥一个歼击机飞行团与敌人作战。 “那就是说,他也上前线了?”我问道。 “对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费吉切夫怎么还一直往前走呢?” “他想入非非了。一见钟情嘛!” 我们回到汽车跟前。在尼古拉耶夫城的上空,探照灯的光柱慌乱地扫来扫去,高射 炮弹爆炸形成的红光在探照灯的光柱里一闪即逝。地平线上不断闪现不知是大炮射击时 的闪光呢,还是炸弹爆炸的闪光。我们停住了脚步,侧耳静听。可是,什么也听不见。 “高射炮兵干得真不错,”费吉切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们身边,“要是在国境线 上也干得这样漂亮,那就太好了。” “要是在别利齐干得这么起劲儿,那不更好吗?”卢卡舍维奇接着话茬儿说道。 “是啊。要是连世界上还有图兹雷这么一块宁静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那才好呢。” “不管怎么说,还是回去睡—觉要紧。”费吉切夫的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是,他的 精神正足着呢。 在返回的路上,不知为什么,汽车却拐到团司令部的地下掩蔽部跟前停了一下。还 没等汽车停稳,费吉切夫就从驾驶室里蹦出来了。站在车厢上的飞行员们发出一陈友善 的哄笑声。 “喂,你可别沉不住气呀!”第二飞行大队大队长对费吉切夫开着玩笑说。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绪不住。也调是因为地平线上出现了如同我在科托夫斯克城见到 过的那种闪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