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 当你执行侦察任务时,你总要全神贯注于敌人身上。至于我军阵地以及其它与侦察 任务无关的一切,都只好让它从你的视线下面飘忽而过。从你眼前闪过的一切,只能在 你的记忆中逗留几分钟而已。只有那些必须记住的东西,才能长久地印在你的脑海里。 我初次飞到奥列霍夫去执行侦察任务时,头脑里留下的只有敌情。至于我军,那几 乎全无印象。现在,我带领着僚机飞行员科姆列夫,再次飞往奥列霍夫地区去侦察…… 清晨,山谷白雾弥漫。从空中望去,宛如一湾湾平静的水面在地上漫散开来,淹没 了房舍、道路、树林。地面上的一切,全都被白雾罩住。从空中看去,只是白茫茫一片 而已。一时之间,你会觉得异常寂静,你会觉得似乎闻到了从草原乡村腾起一股异常清 爽的气息。可是,你的任务是侦察,你的两只眼睛必须机敏地搜寻那些把战火引到这里 来的恶魔。 我们顺着从波洛吉通往奥列霍夫的大路向前飞去。现在,我既对敌情感兴趣,也想 知道我军的情况。空中侦察能够帮助上级司令机关了解兵力的分布状况,了解前线态势。 昨天傍晚,交给我的侦察任务是弄清敌军的位置。今天呢,我还打算看清我军的位置和 兵力多寡,尽管谁也没有给我布置这样的任务。 出动之前,我同科姆列夫曾经商定飞抵侦察区域以后的协同方法:如果需要仔细观 察什么,那就只我一个人降低飞行高度,他留在高处掩护我。 山谷,浓雾。我俯冲到离地面很近时,才发现我军汽车队正顾着一条大路向奥列霍 夫方向移动。我把飞机拉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我又朝着浓雾弥漫的山谷俯冲下去。看 到的依旧是我军部队,这表明,德军前进受阻。看来,这里将会发生战斗! 在奥列霍夫城外我又俯冲下去。 德军! 到处都是德军!德军遍布各个村落,全都隐蔽在树林和花园里。不论你向哪一个方 向看去,到处都是德军坦克、德军汽车、德军大炮牵引车、德军士兵。我努力设法记住 所发现的一切情况和地点,随后,就转弯准备返航。我知道,越早向各级司令部报告, 我的侦察情报的价值就越高。 在返航途中,我对着敌军车队俯冲下去,准备用机翼下面挂着的火箭弹摧毁敌军汽 车。用火箭弹打汽车,那可真是一大乐趣。这回我可要好好过过瘾。就在这时,我突然 发现我的僚机也跟着疾速俯冲下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往高处看了一眼,只见4 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正跟在我们 的后面。敌人认准我们是侦察机,正在全力以赴地试图消灭我们。 敌机已经咬住了我和我的僚机。我们的飞行高度太低,处境不妙。敌机开始攻击科 姆列夫。我急忙打开发动机的加速器,迅速总跃升去援救战友。太好了,我的火箭弹还 没有来得及使用呢,现在正好用得着它。我对准敌机发射一枚火箭弹。火箭弹尾部喷出 耀眼的闪光,随即消逝在空中。没有击中目标!不过,倒是把敌人吓了一大跳。此时, 另一架敌机咬住了科姆列夫。我急忙对着这架敌机又发射了一枚火箭弹。 火箭弹轰的一声飞出去。可惜,又扑了一个空!去它的。我改用机枪射击。好,一 举成功。敌机冒烟了,起火了,坠毁了! 科姆列夫的飞机怎么不见了呢?在困难时刻,我总是十分挂念自己的战友的。我还 没有来得及环顾四周,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我的飞机被敌人的炮弹击中了。 当你在空中飞行时,你的听觉器官对发动机的声音是十分敏感的,就象你听着自己 的心脏在跳动一样。我当即觉察发动机停车了。我急忙看了仪表一眼:飞机速度在不断 减小着。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量远离敌军占据地区。对我最大的威胁是德军 坦克。如果我的飞机掉在奥列霍夫城外那我定然被俘。 彻底摧毁负伤的飞机,是敌人的特殊癖好。确信本身安全绝对有保障的敌机,轮番 疯狂射击我这架冒着烟的,飞得越来越慢而且无法操纵的飞机。敌人当然是想要亲眼看 到我这架米格飞机下坠、起火、爆炸的。不过,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拼搏。我一边尽 量坐得低些,好使背后的防弹钢板保护我的头部,一边努力闪避敌机接二连三的疯狂攻 击。 在这倒霉的时刻,我却意外地摸清了敌机射击时的一个细节动作。他们总是先打出 一长串机枪子弹,随后才开炮。这个新发现,既救了我的飞机,也救了我自己的命。每 当我听到敌人的机枪子弹打在我背后的防弹钢板上时,我就象数脉搏那样数着打过来的 子弹,随即抓住时机降低高度,左摇右摆,闪过敌机打来的炮弹。我就这样且闪且走, 继续向前飞去。 3 架敌机轮番攻击,我简直成了他们的活靶子。我心里明白,敌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非要把我揍下去不可。 奥列霍夫城远远地落在我的身后了。我在一条大路上空低低地滑翔着。大路上一片 沉寂,全无任何生命活动迹象。这表明,离前沿不远了。不过,土地是我们的,为什么 不可以在这里落地呢? 我朝着铁路的方向飞去。眼前是供巡道工休息的亭子。一个小姑娘正在草地上放牛。 大概是眼前的情景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也许是我的冲经再也支持不住了,也许是德国鬼 子猜透了我的意图,敌机又向我开炮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操纵系统当即完全失灵, 飞机直朝地面坠去。它,再也不听我使唤了! 敌机从我的头顶上呼啸掠过。我的飞机好象撞毁了什么东西,只听得下面喀嚓一声 响,我的身子猛烈向前冲去,撞在仪表板上。我只觉得我忘记摘下飞行眼镜。一阵剧痛。 紧接着,如坠深渊,不省人事…… 敌机继续向我射击。他们当然是想要把我的飞机打起火,好连我一起葬身火海。但 是,生命总是充满着神奇的矛盾。正是敌机的不断射击和敌机从我头顶上呼啸掠过的隆 隆响声救了我的命。正是这强烈的响声,把我从昏迷状态中震醒。 我苏醒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必须爬出座舱,必须迅速离开飞机。我试了试, 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不行,无论如何也得爬到座舱外回去! 血在不住地往外流……也许正是由于看见了自己的血从脸上流到胸前,才使我振作 起来吧。使我感到最可怕的是,我觉得我的一只眼珠子被震出来了,从而想到我的飞行 生活也许就此结束。强烈的不安心情,终于使我清醒过来。 我艰难地爬出了座舱,再从机翼上爬下来,忍着疼痛,朝着铁路路堤处的小桥跑去。 敌机打来的炮弹在我身后爆炸。我把身体紧贴在排水沟的侧壁上,静等着我的飞机 起火爆炸。敌机的响声越来越近,我必须迅速隐蔽起来。也许跟踪的敌机知道我隐蔽起 来了吧,盘旋了好长时间,才朝着奥列霍夫方向飞去。 在不远处,枪声不断,迫击炮弹连连爆炸。我何必老是躲藏着呢?我拔出手枪。记 得有—次,我曾经为自已准备下子弹。如今,我又不得万这样做了。不过,眼下还不急 于采取这万不得已的最后步骤。 我朝着亭子走去。在一座院落的深处站着一个中年胖女人。我朝她走去,只见她的 惊恐表情也随之加剧。到后来,她竟双手掩面嚎陶大哭起来。 “大妈,这里有没有德国鬼子?”我问道。 “全都是咱们自己人,咱们自己人,我的孩子。” 这虽是一句极平常的话,可是,它的含义有多么深沉啊!这话里包含着多少辛酸与 期望啊!如今,“咱们自己人”,这对我来此是含义无穷的。我顿觉周围更加敞亮。 “请给我一点水,让我洗一洗吧。”我请求道。 她很快就给我提来一桶水,亲手把水从水桶里倒在我的掌心上。我手捧着水洗脸。 刚洗了两下,我猛然觉得两只眼睛都能看清周围的东西了。 我高兴得真想狂呼大叫。可是,我既没有喊,也没有叫,只不过从嘴里按二连三地 冒出来好几个“好,好,好”而己。 “什么好呀好的,你都成了血人了,我的孩子!” “这没有什么要紧的,大妈。血,一洗不就掉了吗?要紧的是我这一只眼睛完好无 损。有眼睛在,我就能继续跟敌人干。” 她听了很高兴。她告诉我卫生所在什么地方,又问我饿不饿。可是,我想的却是如 何把这架瘫在地上的飞机弄起来,如何把它从这里弄走。从枪声判断,正在进行战斗的 地方离这里不远。我不能在这里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