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节 几天以后,我带一个飞行大队来到马哈奇卡拉。 落地以后,我听说,从前和我们在一起的飞行员卡尔波维奇就住在这座滨海小城里。 于是,我把写着他的住址的小纸条揣在衣袋里,就看望他去了。 在他租用的那间不算大的房间里,早巳来了好几个人。费吉切夫、列奇卡洛夫和特 鲁德,都赶在我的前头先到了。 卡尔波维奇离开座位站起身来迎我。这时,我见他的一只胳膊已经不能动了。我们 互相拥抱以后,他把我引见给他的夫人。 主人设家宴招待我们。好吃的东西和各种饮料都很丰盛。可是,我们这几个人呢, 远道飘泊来到此地,两手空空来作客,什么礼品也没有带来。于是,我建议卡尔波维奇 同我们一起到市场去买点什么。 我们出门来到大街上。海风送来了大海的喧嚣和海水的清香。 “你在后方生活得可好吗?” “唉,这个地方怎么能算得上是后方呢!这里现在已经成了战场的边缘了,只不过 不是战场的最前缘罢了。我们还能往哪里撤退呢?!” “至于生活嘛,倒也没有什么。”卡尔波维奇接着说道,“我的伤还没有痊愈,好 歹国家总得养活着我。往后呢,……我是不想离开军队的。等把伤养好以后,我马上就 到莫斯科去,要求进空军学院去学习……” “对呀!我在前线就见到过一个跟你一样失去了一只胳膊的人。各方面的事情他都 处理得很不错。” “我还想继续飞行,波克雷什金!到整个战争结束还远着呢。” “是啊,仗是要继续打下去的。弹簧正处于被压缩状态!”我接口说道。 “正是这样。弹簧正处于被压缩状态。被压缩得很紧的弹簧,一定会突然猛烈弹开 的!这我是深信不疑的。” 我们从市场上和商店里买完东西,卡尔波维奇急着要回家去。而我却想趁着他的夫 人为我们准备冷盘小吃的时候,到海边去走走。 来到海边,往事不知不觉地涌上心头。从我在新西伯利亚第一次飞行起,直到这一 次折磨人的长途飞行,全都在我的脑海里翻腾起来。不知是由于我的神经再也支撑不住 了呢,还是由于大海引起了我的愁思,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地烦闷。我在海边上默默地 站了一会儿,就回到卡尔波维奇的住处去了。这一夜,我们大伙儿是睡在一处过夜的。 第二天早晨,在我们准备告别上路的时候,好客的主人异常难过。我们飞行团就要 离开这座城市了! “要是他们还让我继续留在军队里的话,那我就一定设法找你们去!”当我向卡尔 波维奇告别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颤抖了。 “那你到什么地方去找我们啊?”列奇卡洛夫问道。 “但愿我能在乌克兰或是在摩尔达维亚找见你们。” “那你就好好养精蓄锐,准备再战吧。” 飞行团政委波格列布诺伊从汽车驾驶室里往外看着,说道:“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吧? 祝你生活美满,卡尔波维奇!” 我们上了汽车。汽车在城里缓慢地移动着。低矮的平顶房屋,从我们身边向后飘忽 退去。 汽车驶过杰尔宾特以后,我们遵照团政委波格列布诺伊的提议,下车买了好几袋子 苹果。这—来,这辆载重五吨的老旧的大汽车喀吱喀吱地响得更厉害了,尤其是在转弯 的时候。 我们行驶的是山路。下披时,我听得从驾驶室里传出来一种很不正常的喀吱喀吱的 声音。我从车厢上往驾驶室的车窗里探头一看,见司机费尽力气也挂不上低挡。他又试 试刹车,刹车系统也失灵了。 这时,我抬头往前一看,只见路很陡峭,而且前边就是急转弯处。司机慌乱地暗折 腾起来,但始终无济于事。 在这紧急关头,救人要紧。我急忙大喊:“赶快跳车!”喊过之后,裁就第一个跳 出了车厢。 所有飞行员,都跟着我跳出车外。团政委波格列布诺伊是最后一个踩着脚踏板跳下 车来的。他落地以后,就象翻倒了的玩具陀螺似的,顺着斜坡翻滚下去。这时,大汽车 顺着下波路狂奔而去,随即向右翻倒,滚到陡峭的山崖下边去了。 我们大部分人都受了伤,而团政委波格列布诺伊,以及费吉切夫和舒利加,伤势严 重。我们叫住了第一辆过路汽车,让司机把我们送到最近的有医院的小城去。医生当即 把我们当中的三个伤势较重的人送进了外科病房,同时,也给我们几个人做了医疗处置。 当我们从医院里出来刚走到前厅时,只见一个留着长胡子的彪形大汉,正在那里弯 着腰擦拭他的皮靴。 “法捷那夫!”我惊喜地叫起来。 “啊,是你呀,波克雷什金!”他直起那庞大的身躯,乐呵呵地应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问。 “负伤了。我现在正准备跳舞去呢。” “既然你能往姑娘那里跑,那就是说,你的伤治好了?” “再过两天我就出院了,然后就到巴库去。” “为什么要到巴库去呢?” “凡是‘没有战马可骑的骑兵’,都要集中到那里去。”当飞行员的没有飞机可飞 岂不荒唐? “我们也住巴库那边去。你听着,你转到我们飞行团里来不好吗?咱们一起改学新 式飞机多好呀。” “我太乐意了,我的战友。到巴库以后,我上哪里去找你们呢?” “我们团司令部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我去问问他们。我的意思是,就在这里带你 去见见我们的团长。如果他喜欢你的话……” “我又不是小姐,管他喜欢不喜欢呢。”法捷耶夫打断了我的话,“要是你们飞行 团需要飞行员的话,那我就去。我绝不会给你们近卫团丢脸就是了。” 法捷耶夫以他那沉雷般的男低音这样说,仿佛他现在正在跟我们的团长说话似的。 还没等我们说完话,我们团的汽车队就来到了。 “这可真是说到就到,咱们走吧!”我对法捷耶夫说道。 团长正在一群飞行员当中听伊斯科林讲述一次不幸事故呢。 “近卫少校同志,我给咱们飞行团‘招募’到一名好飞行员。” 法捷耶夫上前一步,做了自我介绍。团长伸过手去同他握手。他没有料到,法捷耶 夫的大手如此有力,竟握得他几乎大叫起来。 “噢,你可真是大力士!” “我还以为近卫军人比我们硬棒得多呢!”法捷耶夫开着玩笑说,“请您原谅,近 卫少校同志。” “好大的块头!你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在伏尔加河边长大的。” “你是歼击机飞行员吗?” “那还用问吗。” 飞行员们都好奇地望着这位胸前佩戴着红旗勋章的勇士。 “你的胡子为什么留得那么长?”费吉切夫问道。 “吓唬敌人呗!”法捷耶夫总是这样乐哈哈地回答着问题,常常逗得在场的人哄堂 大笑。 我们在这座城里过了夜,又继续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