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节 这一天,我们又执行了几次掩护地面部队的任务。傍晚,我们飞行团接到向波波维 切斯卡亚镇附近转场的命令。这一道命令是谁都能够预料得到的,因为克拉斯诺达尔机 场上的飞机太拥挤了,而库班土地在春天里是相当干燥的,土跑道也堪用。 集合临行前的忙乱使我想起1941年和1942年的频繁转场。不过,此次转场与那两年 的转场是毫无共同之处的。那时,我们被迫把基地接二连三地让给敌人。而现在呢,我 们这是第一次稳稳当当地转场。我军在进攻,此次转场只不过是变换作战阵地而已。 我在往手提箱里装东西时,碰到一件新年前夕在巴库买的东西。在我即将和玛丽亚 离别的时候,我从马纳斯乘火车去巴库。我很少外出。那一次,团长准许我进城去买些 自己需用的东西。那天一清早,我就来到巴库。逛商店,游览市容,买裤子、内衣等, 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在买东西的时候,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顺手就买了一块 连衣裙的衣料。列车从巴库发车的时间很晚,我就带着这一大包东西,直接奔剧院去听 歌剧《卡门》。少年时代,我在新西伯利亚听过这一出歌剧。不过,那是业余歌剧演出 队演的。当时,最使我迷恋的角色是斗牛士,当然还有卡门。渴望再见到剧中那些令人 难忘的鲜明形象,驱使着我毫不犹豫地买了票,进了剧院。 现在,我呆立在我的手提留旁边,重新回忆着我在巴库度过的那一天,想起了这块 连衣裙衣料是为谁买的。 自从我离开我和玛丽亚相遇的那个地方,离开我俩彼此悄声说下那一生中只能说一 次的那种话的地方,我无时不在想念她。那些天,我们飞行团正在巴库进行改装飞行训 练。有一次,我们团里的一个机务主任要从巴库出发,到马哈奇卡拉去办公事。我求他 说:“要是你能见到玛丽亚的话,你就把她从场务营里领出来,带到我们这里来。你一 定要把她带到我们这里来!”他善意地嘲笑我一通就走了。当然,他在马哈奇卡拉肯定 是见不到玛丽亚的,因为她已经上前线了。 今天,在准备转场飞行的时候,我非常想念玛丽亚,内心深感痛苦。我和玛丽亚差 不多有四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这四个月来,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我又来到了前线,在 空战中又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同时,也因战友的牺牲而悲痛。可是,玛丽亚现在何处? 她怎么样了?为什么我连一封信也收不到呢?难道个别人对我的诽谤冲淡了我俩之间的 美好感情?是啊,一切都是可能的。要知道,在她工作的那个地方,也有很多年轻的飞 行员呢。他们不是也可能利用晚上时间去探望住院的战友吗?我不也正是在去探望科莫 萨的那天晚上跟玛丽亚认识的吗? 在往波波维切斯卡亚转场飞行途中,我也一直在想念着我的玛丽亚,惦记着她会不 会变心。在我们要去的那个新机场上,也驻扎着一个场务营。在战争年代,什么凑巧的 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玛丽亚所在的那个场务营,从马纳斯来到前线已经四个月了。 他们经过长途行军以后,说不定也来到库班这块地方了呢。 波波维切斯卡亚镇淹没在鲜花盛开的花园之中。见到镇上洁白的房舍,使我想起1941 年夏季撤退时所经过的成百上千个乌克兰乡村。 来到新机场的第一天就遇上阴天,下着小雨。云底刚刚升高,就接到叫我们出动巡 逻的命令。 现在,当我挑选飞行员准备去执行任务时,我不仅想到了编队的规范,而且注意到 了恰当地安排每一个飞行员在编队中的位置。这与成败关系重大。 我们出动的是六机编队。列奇卡洛夫担任保障双机组的长视。他的特点是能迅速摸 透每一次战斗的主要目的,而且,无论空中态势如何,只要格斗一开始,他几乎总是能 够格斗到底而且取胜的。 我们正在航线上飞行,耳机里传来师长的声音:“我是‘老虎’,我是‘老虎’。 敌容克式轰炸机3 个九机编队,正朝着克拉斯诺达尔方向飞行。你们现在的任务是保证 这座城市的安全。” “明白!”我立即改变了航向。 我们还没有到达克拉斯诺达尔上空,我就发现8 架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正在低于我 们的高度上飞行。这表明,敌轰炸机机群正在半路上呢。于是,我立即从紧贴云底处俯 冲下去,对其中一架敌机发动了攻击。我占有飞行高度方面的优势,便于发动突然攻击。 这架敌机当即起火下坠。列奇卡洛夫也击落一架。 其余敌机立即四散,俯冲逃跑。敌人惊慌失措,而惊慌失措只会削弱力量。我们开 始追击敌人。我的僚机飞行员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小伙子,今天他第一次给我当僚机,也 死死地缠住一架敌机不放。 “我攻击,我攻击,请你掩护,请你掩护!”我的耳机里传来他的呼喊声。 初次参加空战的年轻飞行员的心情,我是很理解的。这些小伙子我们继整训练了半 年,我们多次告诫他们遇敌要沉着。现在,这个小伙子沉不住齐了,恨不得立即击落敌 机,在首长和同志们面前也显得体面。 “我掩护,你攻击!”我心平气和地回答,随即紧跟在他的后面掩护他。 我的僚机飞行员发起急性子来了,老远老远就对敌机开起炮来。 “沉住气,不要急于开火。再近—点……”我提醒他说。 我提醒他的时候,正是他的神经处于最紧张状态的时候。这时,那种要消灭敌人和 渴望享受胜利的喜悦的心情,甚至能使那些久经空战磨炼的老飞行员失去理智。我提醒 他注意距离和瞄准,好使他清醒过来。他开始沉着而勇敢地向敌机逼近。这一次开炮, 命中了目标,敌机起火了。 这时,我猛然想起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克拉斯诺达尔。敌轰炸机机群正在往那边 飞呢。我下达了口令,我们这个六机编队立即掉转机头,朝着克拉斯诺达尔方向飞去。 我的僚机飞行员严守着他在编队中的位置,信心十足地驾驶着飞机。我按捺不住内心的 喜讯,就通过送话器鼓励道:“好样的!” 城边升起了烟团,看样子,敌容克式轰炸机的一个九机编队,已经突破防御飞抵目 标上空。驻扎在克拉斯诺达尔机场上的友邻飞行团的歼击机已经升空。他们正在空中盘 旋呢。 敌人的另两个九机编队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被我们的战友们截击了?当我正在这 样想着的时候,只见一架飞机向我们靠拢过来。我仔细一看,认出这是祖索夫飞行团的 “小鹰”式歼击机。这显然是一架被打散而找不见自己人的飞机。看来,格斗是相当残 酷激烈的了。但是,这个飞行员却不往家里跑,而是千方百计地寻敌搏斗。这太使我高 兴了。 我刚把目光从“小鹰”身上移向云层,立即发现敌梅塞施米将式歼击机机群。敌机 全都打开了加速器,已经赶上我们。我们急忙猛烈掉转机头,对准敌机群,迎头冲上去。 我从下方向上发动攻击,对准敌带队长机的“肚子”开炮。敌机被击中,拖着长长的烟 带朝着地面坠去。其余敌机见状,立即慌忙逃进云中。 我们对准克雷姆斯卡亚方向飞去。途中,与迎面飞来的敌歼击机机群遭遇。格斗重 新开始。敌机数量比我们多一倍,但是,我无意躲避。我想,哪怕能在前沿上空多逗留 一分钟也好。只要我们的步兵能见到自己的飞机,那他们就一定信心更足。 敌机来势凶猛。其中一架正在对友邻飞行团的“小鹰”发动攻击。我立冲掉转机头, 咬住这架敌机的尾巴。这架敌机已经掉进我的瞄准具光环里。可是,我们的“小鹰”恰 好在敌机的前头,也同时掉进我的瞄准具里了。如果我开炮的话,虽然敌机被我击中, 可是,我们的“小鹰”也难于幸免。我只好单用机枪射击。敌机被击中。它不那那么心 甘情愿地翻了一个跟头才坠下去。如果我来迟一秒钟,那我们的“小鹰”至少也得被打 出几个窟窿来。 我不打算在这里描述这一场空战的细节。我只想说,这一场空战来得突然,结束得 也快。在此次战斗出动中,我先后击落4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 我们落地以后,意想不到地得知,方面军空军司令韦尔希宁,亲自在前沿阵地上观 看了我们与敌机这一场恶战。在我们落地以前,他就给我们飞行团拍来电报,嘉奖我们 这个六机编队的全体飞行员作战勇敢克敌制胜。 过了一会儿,克留科夫率领的四机编队也返场着陆了。他们刚一落地,嘉奖他们的 电报也到了。克留科夫就在方面军空军司令韦尔希宁的眼前,击落了3 架敌歼击机。方 面军空军司令命令我们飞行团为克留科夫和我申请勋章。 我在高兴之余颇感不安。我忽然想到,科拉耶夫团长将会如何看待这份电报呢?他 在读完电文以后也许会说:刚打了几天仗就给他们申请授勋?这未免过早吧!更何况这 里还有一个给谁授勋的问题呢?能给由我亲手送交军事法庭去受审的人授勋吗? 不过,这种念头转眼之间就在我的头脑里消失了。最重要的和最使我高兴的是我们 战胜了在数量上占优势的敌人。如果我们飞行团把新飞行员都投入到空战中去,如果我 们这几个土气高昂斗志旺盛的飞行大队全都升空作战,那情形又会如何呢?到那时,什 么格塞施米特式,什么福克式,你们等着瞧吧,当心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