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节 前线平静并不能减轻我们心理上的压力。我们依旧处于战争环境之中。为了迎接新 的战斗,我们必须刻苦学习。不过,人的情绪毕竟与往常不同。我们更加怀念那些牺牲 的战友,更加思念亲人和战友。甚至连听到从大田里回来的姑娘们的欢快歌声时,也觉 得忧郁。 此时春意正浓。这个镇上到处是鲜花盛开的花园,散发着令人陶醉的芳香。也许正 是这个缘故吧,一种莫名的苦闷,一阵阵袭上心头。左看右看,只是不见韦尔比茨基、 莫恰洛夫、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身影。他们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了! 4 月下半月的一天,突然紧急命令克留科夫、格林卡、谢米尼申和我到空军集团军 司令部去。空军集团军司令部设在克拉斯诺达尔城外某地,所以,我们都各自驾着自己 的作战飞机飞去。非如此,难以尽快抵达那里。 我们都在一块很大的既不熟悉又很不平整的场地上落了地。在着陆滑跑过程中,飞 机突然抖动一下,我立即向怀里带刹东手柄,一个机轮当即陷进一条深而干硬的车辙里 去,一侧的起落架当即折断,飞机猛向一侧掉头,致使一侧机翼触地损坏。在跑来帮助 我的人当中,有一个叫奥列菲连科的上尉。他是通信飞行大队的大队长。我请他给我们 飞行团打个电话,叫他们傍晚派一架波—2 型双座飞机来接我回去。 “您放心好了,大尉同志。我们给您派一架。我们有飞机。” 我和他并排走着,说着话。奥列菲连科对他自己的现状是不满意的。他全都跟我说 了。他在航空俱乐部当飞行教员时,为空军作战部队培养了很多飞行员,而他自己却被 闲置在一边袖手观战。 当我们走到接我们的汽车跟前时,他突然把我拉住,非常拘谨地说道:“我想求您 帮个忙,大尉同志……请您去跟司令说说情,让他放我到你们那个飞行团去当个飞行员 吧。” “我们那里都是歼击机呀。” “我可以改学歼击机。我熟悉飞机。我是不会给您丢脸的,大尉同志!” 我们坐上汽车,顺着离河岸不远的地方行驶着。战前,每到夏天,我和我的朋友们 都到这里来游玩。年轻人一有机会就想到这个浴场来游泳、跳水,在岸边踢足球。就是 现在这种时候,这个浴场上也还有不少人呢。 坐在我身边的几个同志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猜想着,叫我们到空军集团军司令部来 于什么呢?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话,脑子里却在盘算着奥列菲连科的事情。是啊, 他一心只想着要到歼击机部队去参加作战。也许他多次求过人帮忙,却始终未能如愿以 偿吧?我从前不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求那些我认为能为我帮忙的人吗?我不也是奔波 了好几年才实现这个愿望的吗?看来,生活的道路是不平坦的。 ……到空军集团军司令部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享受一顿丰美的早餐。甚至还 给我们每一个人斟了满满一大杯红葡萄酒呢。 “大概不会有谁来限制咱们开怀畅饮一通吧?”格林卡一边笑着问,一边故意扭头 朝后头看了一眼。 “好象不会吧。” “那就再来它一大杯!” 我们今天过得可真痛快,餐桌上既有酒,又有可口的小吃。今天是不会有战斗任务 了,眼下这几天似乎也不会给我们战斗任务。首长们好象忘记了我们这几个人。我们坐 在这里议论着首长可能向我们提出什么问题,如何回答才好之类。从开战以来,把我们 飞行员召集到如此高级的司令郁里来探讨作战问题,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早就该这 样办,早就该了解了解我们飞行员的生活、思想和作战经验了。我个人就总觉得,我们 好象与世隔绝了,谁也不了解我们的经验和教训,谁也不跟我们说起别的飞行部队的情 况。 接见我们的是韦尔希宁将军。他,身材高大,稳健持重,面部略带倦容。他和我们 逐个握手问候以后,就请我们坐下。我们都在靠墙摆着的一排椅子上坐定。桌子上铺着 绿毯子,气氛宛如和平的战前时期。 我曾经见过韦尔希宁司令一次。那是去年他给我们飞行团亲授近卫军旗的时候。我 一眼就看出他的双鬓又增添了不少白发。 “同志们,让我们一起来探讨如何打击空中敌人的问题吧。”韦尔希宁司令就这样 简而明地开始了他的发言。 他详细介绍了前线形势,把敌我双方的交中力量做了对比,接着就谈到最重要的问 题——轰炸机部队、强击机部队和歼击机部队的战斗使用问题。他说:“我们当前最重 要的任务是,在库班地区夺取绝对制空权。天空必须由我们绝对主宰。” 听着空军集团军司令的讲话,我更明确地理解了对我们空军近期作战将起决定作用 的那些规律性问题——任务的性质,机群的编成,巡逻的时间,战术的运用等。所有这 一切,都受前线形势和上级司令机关计划的制约,而不能凭着某些人的主观臆断行事。 我们的飞行团长科拉耶夫不正是这种只凭主观想象行事的人吗? 在集团军司令部这里我们得知,我们的轰炸机和强击机,都将采取大规模行动。这 样,他们就能组织起来有效地进行自卫,我们歼击机也就无须还象以前那样去保护他们 了。空军集团军司令部掌强着足够数量的歼击机,不仅有能力派出大批护航歼击机,而 且能使前沿上空始终保持一定数量的飞机,能把歼击机派到前线接近地上空去截击敌轰 炸机机群。 “从前是敌人强迫我们接受他们的意志,而现在呢,他们不得不被我们的战术牵着 鼻子走。”韦尔希宁将军强调说,“难道敌容克式轰炸机在尚未飞抵目标以前就把炸弹 胡乱丢下了事是因为他们的炸弹太多了吗?不是的!这是由于他们丧失了数量方面的优 势,对自己的力量越来越丧失信心的结果。我们的任务是,把主动权彻底夺回到我们手 中来。”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脱口而出“对!”来。当韦尔希宁谈到飞行技能在空战中 的作用时,我很想在这个会议上说一说我个人的想法,谈一谈战术问题,以及我们歼击 机飞行员所忧虑的事情。 让我发言了。我在发言中,顺便说到我不同意规定歼击机在我军部队上空巡逻时必 须严格保持规定飞行速度的命令。规定的飞行速度太小了,束缚使了自己的手脚,在发 生空战时,难以迅速爬升,抢占有利高度。这样的巡逻条件不符合现代要求。我列举空 战实例来证明我的结论。 接着,我又谈到我们关注的另—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被歼击机飞行员击落而坠毁 于敌占区的敌机不能算作战果?这必然会引出一条荒谬的结论:下达的任务是深入到敌 防御纵深去寻敌并歼灭之,但又不承认这种空战的战果。看来,很多飞行员都不愿意离 开我军控制地区去作战不是没有原因的。 随后,其他飞行员也发了言。韦尔希宁将军聚精会神地听着,有时还往自己的记事 本上写一些什么。 会议开到下午结束。我们都预感到,近日内,前线将会突发重大事件。我们都相信, 从今以后,将会更重视飞行员们的作战经验,上级司令机关将会重新审查关系到作战成 败的各项命令。 我在向空军集团军司令告别的时候,向他转达了奥列菲连科的请求。 “他能当得了歼击机飞行员吗?”韦尔希宁将军犹疑不定,问道。 “请把他交给我们飞行大队可以吗?我可以帮助他改学歼击机。他极想当一名空中 战士。有志者,事竞成。他一定能学出来。” “那好吧,我不反对。不过,你要记住,大尉,在他尚未学成以前,可不能急于同 意他参加空战。” 我回到机场时,见奥列非连科正在地下掩蔽部跟前走来走去,不住地吸着纸烟。当 他迎上前来时,我说道:“你为什么心神不定呢?快准备把你那个飞行大队交出去吧。” “是真的吗?”只乐得他眉开眼笑。 “集团军司令同意放你。” “谢谢您,太感激您了……”奥列非连科高兴得不知说啥是好。 他亲自驾着“乌—2 ”型教练机把我送到飞行团。在飞行中,我一边观察他的动作, 一边心里暗想:这个人真够刚强的,炸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啊。当我由此联想到我军内部 人与人之间真正兄弟般的良好关系时,心中顿觉春天般的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