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节 当我们走到一群飞行员跟前时,眼前的情形同我在后备飞行训练团挑选新飞行员时 的情景相仿,最先映入我眼帘的又是那位面部落下严重烧伤疤痕的中尉。当然,他脸上 的烧伤部位只是飞行帽遮盖不到的双颊。 他与其他飞行员的不同之处,除了面部有烧伤疤痕以外,他的体格之壮实是谁也比 不上的。 “中尉克卢博夫。”当我们走到他跟前时,他报告道。 “你是在什么地方被烧伤的?”祖索夫师长问道。 “在莫兹多克附近,上校同志。” “这个地方我熟悉。”师长兴奋地眯缝着他那高加索沃舍梯人特有的黑眼睛说道: “你飞过什么飞机?” “海鸥式。” “我们这里的飞机可都是‘空中眼镜蛇’呀!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我一定能学会,上校同志。” 我们继续走过去。 “中尉特罗菲莫夫。”一个脸上长着一双富于表情的蓝眼睛的瘦小飞行员一边敬礼, 一边报告道。 “你打过仗吗?” “我揍掉过3 架敌机。上校同志。” “你叫什么名字?” “列兵苏霍夫。” “列兵?这是怎么搞的。给我送来一个列兵有什么用?” “我是飞行员,上校同志。只不过我刚从航校毕业就当上骑兵罢了。我打过仗。”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简直莫名其妙。你给我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 长对我说道。 “是!马上调查!” 我扫了苏霍夫一眼。他体态匀称,外麦端正。他穿着的裤子和上衣,还有士兵裹腿, 全部旧了,褪了颜色。只有那一双黑眼睛看上去是年轻的,欢快的,甚至显得有点淘气。 他那富于表情的眼睛好象是在说:“那好吧,你去调查好了,我是没有问题的,关于我 的过去吗,我跟很多人都说过,谁都知道。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那我就给你们讲一讲 也没啥。” 我笑着对他说道:“那么说,你是一名战士了?这没有什么!我们不也都是战士吗?” 随后,我们同戈卢别夫、热尔杰夫、奇斯托夫、卡尔波夫、克托夫、别列兹金等人, 也郁一一见了面。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别列兹金有的地方很象牺牲的奥斯特洛夫斯基。。 “你们怎么这样瘦呢?”我间遵。 “航校伙食差,飞得多。”别列兹金少尉腼腆地答道。我觉得他有点拘谨。 有一次,我返航落地以后,见波格列布诺伊政委正在树荫下面的草地上同新飞行员 们谈心。于是,我一个肩头靠着大树站着听他们说话。波格列布诺伊政委正在给他们讲 述我们飞行团的战斗历程和突出人物。他逐个地介绍了牺牲同志的事迹,列举了飞行员 们建树的战功,讲述了几次打得最漂亮的空战,也谈及我们的新战术。这新战术我是极 感兴趣的。新飞行员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政委那生动有趣的描述。政委善于把他所讲的一 切都归结到一个主上来,那就是:你们都要继承我们飞行团的光荣传统,并加以发扬光 大,你们要比那些已经为本团、为祖国贡献了血汗甚至献出了生命的同志做出更大的成 绩来。 我真想尽早和这些战友接触,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他们,把我会的一切全都教 给他们。现在已经很清楚,我们是不可能在库班土地上停留多久的。夏季一到,我们飞 行团就要开到乌克兰地区去参加重大战役,而为了应付严酷的空战,必须立即着手训练 飞行员。 当天,我同差不多所有新飞行员都上过天,驾着双座教练机,依次检查他们的飞行 技能。在空域飞行中我了解到,克卢博夫、特罗菲莫夫、戈卢别夫、苏霍夫、热尔杰夫、 克托夫等人,都能很快训练出来,放他们出去执行战斗任务。别列兹金少尉则不得不退 回后备飞行圳练团去补训。他连手脚的配合动作和驾驶飞机的准确动作都还没有学会呢。 在前线条件下训练这样的飞行员是相当困难的。 开课了。新飞行员学习编队飞行,学习本团飞行员在飞行技巧方面积累的宝贵经验。 有一次,在课间休息时,我听到苏霍夫讲起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没有军衔的飞行员。 “讲吧,讲得详细点。”克卢博夫笑着说,“比如,讲一讲那个骆驼呀,照相呀… …” “难道你们以前听过?”我诧异地问道。 “何止几十次了!”热尔杰夫说道,“我们在后备飞行训练团里当后备飞行员的时 候无事可做,动不动就央求他:‘给咱们讲讲你是怎么骑着骆驼打仗来着?’这样我们 就不寂寞了,时间过得也就显得快些。” 苏霍夫笑着,待大家都安静下来,他才开腔:“只讲当兵这一段吧。至于骆驼为什 么要叫唤,那我可就无可奉告了。”他就这样开场了,“我在照相馆里学过照相,也干 过照相工作。后来到了航空俱乐部,学的也是这一行。我就是在这里,在库班这个地尔 考进航校的。毕业考试合格,航校准备给我授军衔。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德寇占领了罗 斯托夫,强渡了顿河,闯进了库班大草原。于是,我们这些人就编成一个学员营,开赴 前线。到前线以后,就把我派到骑兵部队去当机枪射手。当时,我们在黑土草原上作战。 不知是谁想出一个点子来:骑骆驼。于是,我们就都骑上骆驼,把机枪架在骆驼背的驼 峰上,在卡尔梅克草原上骑着骆驼打起仗来。我就是在那里负的伤。后来,来了一道命 令,叫所有飞行员都回到飞行部队去。这样,我就成了没有军衔的‘列兵飞行员’了! 等我跟大家混熟了,我就跟首长讲我这一段经历。我也记不清跟多少位首长讲过了。他 们总是这样问我:‘那,可怎么给你登记呢?是给你登记个骑兵呢,还是骆驼兵?那时 候你不是以飞行员的身份去打仗的呀。’我始终坚持着要当飞行员。我从小就想当空军 飞行员。我没白费周折,总算进了航校。我老早就想进航校学飞行……” “苏霍夫,你说说,你是怎么把那一大堆照片张冠李戴,给弄得乱七八糟来着,惹 得顿河哥萨克差一点没有揍你一顿?”有人想要让他讲一讲这一段趣事。 “这个嘛,且听下回分解。”苏霍夫笑着把手一摇。 热尔杰夫、克卢博夫和特罗菲莫夫三个人最先掌握了空中眼镜蛇式歼击机的驾驶技 术。我开始和他们一起演练空战动作。那个西伯利亚小伙子戈卢别夫后来成了我的僚机 飞行员。 我们也给新飞行员正规地讲理论课。让他们研究敌机的构造特点和武器装备以及德 国空军的战术。我们还利用飞机模型,采取问答形式研讨各种空战方案,演练最有利的 空战机动动作和各种攻击方法。 “……敌容克式轰炸机九机编队迎面飞来,你是歼击机六机编队的带队长机。你如 何处置?” 一个飞行员回答了他打算如何组织攻击。 “空战已经开始。突然从云中钻出6 架敌梅塞施米特式歼击机。你怎么办?” 常常是我给新飞行员讲解本团某些值得吸取教训的空战战例。这时,我总是具体地 引导他们,使他们学会战术思维方法养成自我剖析错误的习惯。 我们在波波维切斯卡亚机场驻扎对,飞行员都把我们那个地下掩蔽部称做教室、航 校,有的人甚至称之为学院呢。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示意图、有启发教育意义的宣传 画,讲桌上摆着敌人各种轰炸机和歼击机的模型。 不久,克卢博夫、特罗菲莫文、苏霍夫、热尔杰夫和克托夫的学习成绩,都达到可 以执行战斗任务的标准。只有别列兹金的成绩最差。他预感到会把他退回到后备飞行训 练团去,心里难过。 有一次,他来到我跟前,几乎是哭着恳求我:“大尉同志。请您允许我随同别的战 友一起去执行战斗任务吧。”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我不愿意说出足以使这个小伙子寒心的评语。我答应他 准备单独教他一个人。可是,战斗任务繁重,使我难以抽出身来单独教他。这不能不使 我着急: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放他出去执行战斗任务呢?有一次,共青团组织负责人科罗 特科夫也带着这个问题来找我。他说,他是代表共青团组织来委托我办一件要紧事的, 还说,在共青团委员会的办公室里和在会议上,我们都和共青团员别列兹金谈过关于他 坚持要随同战友们一起出战的问题。别列兹金在这些场合都表示:当战友们都在与敌人 拼一死活的时候,他作为一个共青团员,无权呆在机场上观望。 从那时起,我就格外关照别列兹金了。但是,让一个训练不足的新飞行员随队出征, 那我是从来连想也没有想过的。我最怕的是新飞行员在首次空战中就遇上生命危险。万 一别列兹金遇上这种危险而又侥幸死里逃生,那以后他就会长期受自卫本能的控制而在 关键时刻畏首畏尾,不敢勇猛果敢地与敌人拼命,以致不知如何摆脱本来能够轻易摆脱 的危险处境,白白地送了性命。 “从明天开始训练。”我对共青团组织负责人和别列兹金说道。 可是,第二天,以至后来整整一周,我都没有机会训练别列兹金。我带领新飞行员 第一次出动时,在一场很艰苦的空战中,新飞行员当中飞得最好的克卢博夫——他是我 的希望所在,连同他的僚机飞行员热尔杰夫一起掉了队,而且没有返回本场落地。一直 等到晚上我们才得知,他们两个人到底揍掉了一架敌机,随后在克拉斯诺达尔机场落了 地。他们两个人掉队使我很伤心。我决定同新飞行员一起演练协同动作。必须教会他们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掉队的方法。因掉队而牺性的同志何止一两个而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