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节 由卡图科夫将军和雷巴尔科将军分头率领的两个坦克集团军,在我们这个军的掩护 下,已经前出到波兰境内的桑河一线。 我们飞行师也转移到一个新机场。夜里,我来到分配给我的住房。房东老头儿在院 子里迎接我。他从我的衣着上认出我是飞行员来以后,就操着乌克兰语夹杂着似通而非 通的俄语说道:“您好,灰(飞)行员同志。三十南(年)前,我们这里就住过俄国灰 (飞)行员。他们也是跟歹(德)国人打仗。涅斯捷罗夫就在我们俄罗斯拉瓦这个地方 灰(飞)过。还在若夫科瓦亚上空擅下来一架提(敌)机呢。” 他说的话,我听不太懂。不过,他常常提到“俄国灰(飞)行员涅斯捷罗夫”。这 表明,我国航空史上的这一重大事件在这位老年农民心目中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我 和他继续在我的住处交谈着。我在地图上指着高尔基城给他看,告诉他说,不久前我到 过那里,到过涅斯捷罗夫的故乡,见过这位著名的“俄国灰(飞)行员”的老母和他的 女儿。房东老头儿活龙活现地详细描述了当年的空战情景和俄国飞行员如何勇猛地朝着 “日尔曼人”冲撞的场面。 和老人交谈给我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是,乌克兰人非常珍视俄国飞行员的功绩。 我们现在走的路,正是国内战争时期老一辈人走过的路。当年,年青的苏联红军从 德国占领军和波兰地主手中解放了这一片土地。现在,我们第二代人重新担负起保卫这 一片土地独立的神圣任务。面对的敌人依旧是德国侵略者,我们又要付出生命代价。 我们还没有在俄罗斯拉瓦这个地方安顿下来,就向卢巴丘夫附近的机场转移了。新 机场的跑道很狭窄,停机坪就在跑道两侧,起飞和着陆都十分不便。我们的飞机刚一落 地,就要马上出动去执行战斗任务,完全挤不出飞行训统时间来。别的机场又不准我们 进驻。在波兰领土上到底有多少机场我们还不知道,而知道的机场又情况不明或者尚未 准备就绪。 各飞行团的机群轮番出动去掩护坦克部队作战。地面部队正在进攻。 从司令部到机场去的路,已经被成群结队的马车阻塞。满载着家用杂物的马车上, 坐满了妇女、儿童和老年人。有的马车后面还拖带着奶牛和绵羊。这情景多么象194 1年我们在第聂伯河沿岸见过的凄惨景象啊。我猜想,也许是农民想要离开危险的前线 地带吧?或者,也可能是他们害怕苏联红军而向后方逃跑呢? 我下了车。马车上的人们立刻围拢过来。从他们那表情不甚丰富的面容上,我终于 认出来他们都是波兰人。在法西斯统治时期,土匪把他们从故乡赶走,迫使他们背井离 乡,到处流浪。如今,他们返回家园了。但是,是否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去呢?他们都还 拿不定主意。也许,他们觉得,架在马车轮子上的“营盘”,要比他们原来住的房子更 安全些吧。 听了这些波兰人的陈述以后,我不由地联想到这一群穷凶极恶的土匪在这一片解放 了的土地上继续为非作歹残害居民的种种暴行。上路以后,我就注意观察来往行人,盯 着树丛。我在想,法西斯分子是在通过人类的各种败类、叛徒和土匪,在普通的乌克兰 人与波兰人之间制造不和。 在我们进驻到这个机场的当天夜里,土匪就向我们机场扫射。我们没有一个人受伤, 东西也没有遭受损失。但是,从树林里发出的枪声,却搅扰得我们所有人彻夜无眠。我 们不得不把飞机前起落架下面的土挖出来一些,把飞机前起落架下到土坑里去,以便把 飞机摆平,必要时,好用飞机上的机枪扫射土匪。由机械师和机械员轮流着坐在飞机座 舱里值班,以防不测。他们不时地对着树林方向扫射。 夜里,当我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时,我就想到白天遇见的波兰人的马车、妇女和儿 童。是啊,一场大战,怎么可能没有叛徒和凶残的特务小分队出来搞偷袭活动呢?土匪 就是一伙穷凶极恶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分子。他们用恐怖手段恐吓平民。也许他们正在 执行着法西斯分子给他们布置的任务呢。他们发动小规模的偷袭,以迫使我军进攻部队 夜里无法休息,搅得我们疲惫不堪。 我刚入睡,电话铃就响了。我急忙睁开眼睛,窗上挂着窗帘,屋子里黑洞洞的,什 么也看不见。 耳机里是参谋长阿布拉莫维奇的声音:“请原谅我把你搅醒了。请你往窗户外面看 一眼。” 我把遮着窗户的厚毯子掀开,往窗外一看,只见在对面,在一片田野的尽头,大火 冲天。那里正是我白天遇见的那一大群波兰人要去的村庄。 我急忙起床,命令通信连和警卫及立即全副武装乘车紧急出动。过了不久,远处响 起一片枪声。直到清屁枪声才停息下来。 早晨,我乘车来到这个村庄。只见到处都是正在燃烧着的房屋和烧焦的尸体,一片 劫后的凄惨景象。 迎面跑过来一个小男孩。他用小手抹着眼泪,泪水和着泥土,把小脸蛋儿抹得黑一 条白一条的。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恐惧和悲痫。我听不懂波兰话,可是,我很想听一听这 位小见证人的倾诉,听他对土匪蹂躏无辜平民的控诉。从小男孩的断断续续的话语里, 我终于知道了一些情况。土匪来的时候,这个小男孩跑进花园里躲藏起来。当他回到房 子跟前时,他的父母已经被土匪打死了。他一边哭着,一边用小手指着那一片树丛—— 土匪朝着那个方向逃跑了。他叫我们去追土匪,去狠揍土匪。土匪早已匿进茂密的森林 …… 在我们这个座落在森林边缘的机场上,战斗任务从无间断,工作十分紧张。飞机升 空以后,就直奔正西方向飞去。航线的变化,始终与插入敌军防线的我军坦克部队的进 攻方向和进攻速度一致。在司令部的地图上;标示着我军坦克部队突防的箭头,已经指 到波兰的维斯瓦河。前线的形势变化得如此之快,真是令人吃惊。这一次会战是从解放 利沃夫城开始的。如今,利沃夫已经远远地落在我们后头。我们甚至连从利沃夫城上空 飞越一次的工夫都没有,就从它的北边直接飞到波兰来了。 我们已经来到波兰领土,开始出国作战。当我们从这一片不熟悉的地形上空飞越的 时候,我们总是十分注意研究这里的地形特征。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似乎不得不存戒 心。现在,我们的飞行员甚至把在这一片土地上迫降视为畏途。谁也不知道迫降在森林 里会遭到何种不幸,迫降在衬落附近当地居民又会如何对待他。但是,现实很快就消除 了人们的疑虑,恐惧心理迅速烟消云散。现实向我们揭示了很多从前我们不了解的事情, 我们同当地波兰人相处得很融洽。 友邻歼击机部队飞行员遇到的事情,迅速在我们的飞行员中间传开。谁也不再怀疑 我们是来到了兄弟国家。这就是现实。 卡奇科夫斯基的飞机负伤返航。途中,他只想着如何设法飞过桑河去。从飞行地图 上看,他觉得桑河的对岸就是苏联领土,而河的这一边是波兰领土。他并不觉得眼下这 些用麦秸做屋顶的村落可怕,也不怕那些正在一片片小块土地上忙着收割的波兰人。不 过,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愿意落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去。所以,他千方百计地设法使 飞机飞回到“自己人”那边去。 飞机猛地撞在地面上,卡奇利夫斯基失去了知觉……待他苏醒过来时,他首先想到 的是他已经飞到了桑河的对岸。他还记得他的机翼擦着了岸边的细柳丛。 一大群人朝着他的飞机跑来。他们都穿着粗麻布衣裤,戴着麦秸编的草帽,手里拿 着镰刀或耙子。卡奇科夫斯基坐在飞机座舱里警惕地盯着这些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一个人走到他跟前喊了些什么。可是,他一点也听不懂。卡奇科夫斯基觉得有点 不对头。他低头看了一眼放在膝盖上的飞行地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也是波兰 领土!当他正呆坐在那里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围拢来的人见他苏醒过来了,就爬到机 翼上去,替他打开座舱盖,温厚地微笑着把他扶起来,帮助他从飞机座舱里爬出来。 这一大群人喜滋滋地把他领进村子里去,为他安排了过夜的住处,请他把内衣和上 衣换下来洗一洗,请他洗漱,还乐呵呵地请他吃饭。他们专门派人拿着猎枪去守护这架 迫降的苏联飞机。第二天早晨,他醒来发现,他们已经把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熨得 平平整整,摆在他的身边。院子里来了一大群好奇的小孩子。 这天,一架波·2 型双座飞机降落在迫降歼击机的旁边。这是飞行团派来接卡奇科 夫斯基的飞机。全村的人都跑出来为这两位苏联飞行员送行。波兰人把这两位苏联飞行 员看作是苏联人民派来的第一批使者。他们真诚地高高兴兴地接待了这两位从天上来的 客人。好客的波兰人往这架双座飞机的座舱里塞了不少苹果,投进来无数花束。 ……8 月上旬,我军地面部队在行进中强渡了维斯瓦河,占领了西岸的登陆场,并 在那里巩固了阵地。我们飞行师也前进到桑河对岸。几天后,我们师的两个飞行团又向 离维斯瓦河只有几公里的机场转移。师司令部在莫克什舒夫村住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