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岛 如今到伍岛已逾九日,思想顿然的沉肃了下来。我大错了!十年不近海,追证 于童年之乐,以为如今又晨夕与海相处,我的思想,至少是活泼飞扬的。 不想她只时时与我以惊跃与凄动!…… 九日之中,荡小舟不算外,泛大船出海,已有三次。十三日泛舟至海上聚餐, 共载者十六人。乘风扯起三面大帆来,我起初只坐近阑旁,听着水手们扯帆时的歌 声,真切的忆起海上风光来。正自凝神,一回头,B 博士笑着招我到舟尾去,让我 把舵,他说:“试试看,你身中曾否带着航海家之血!”舱面大家都笑着看我。我 竟接过舵轮来,一面坐下。凝眸前望,俯视罗盘正在我脚前。这船较小些,管轮和 驾驶,只须一人。我握着轮齿,觉得桅杆与水平纵横之距离,只凭左右手之转动而 推移。此时我心神倾往,海风过耳而不闻。渐渐驶到叔本葛大河(Sheepcult River) 入海之口。两岸较逼,波流汹涌。我扶轮屏息,偶然侧首看见阑旁士女,容色暇豫, 言笑宴宴,始恍然知自己一身责任之重大,说起来不值父亲之一笑!比起父亲在万 船如蚁之中,将载着数百军士的战舰,驶进广州湾,自然不可同日语,而在无情的 波流上,我初次尝试的心,已有无限的惶恐。说来惭愧,我觉得我两腕之一移动, 关系着男女老幼十六人性命的安全! B 博士不离我座旁,却不多指示,只凭我旋转自如。停舟后,大家过来笑着举 手致敬,称我为船主,称我为航海家的女儿。 …… 我自此深思了!海岛上的生涯,使我心思昏忽。伍岛后有断涧两处,通以小桥。 涧深数丈,海波冲击,声如巨雷。穿过松林,立在磐石上东望,西班牙与我之间, 已无寸土之隔。岛的四岸,在清晨,在月夜,我都坐过,凄清得很。——每每夜醒, 正是潮满时候,海波直到窗下。淡雾中,灯塔里的雾钟续续的敲着。有时竟还听得 见驾驶的银钟,在水面清彻四闻。雪鸥的鸣声,比孤雁还哀切,偶一惊醒,即不复 寐……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