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家人的好朋友 一九五一年,我们从日本回来。一九五二年的春天,我正生病,老舍来看我。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我的床边,眉飞色舞地和我谈到解放后北京的新人新事,谈 着毛主席和周总理对文艺工作者的鼓励和关怀。这时我的孩子们听说屋里坐的客人 是“舒伯伯”的时候,就都轻轻地走了进来,站在门边,静静地听着我们谈话。老 舍回头看见了,从头到脚扫了他们一眼,笑问:“怎么?不认得‘舒伯伯’啦?” 这时,这些孩子已是大学、高中和初中生了,他们走了过来,不是拉着胳膊抱着腿 了,而是用双手紧紧握住“舒伯伯”的手,带点羞涩地说:“不是我们不认得您, 是您不认得我们了!”老舍哈哈大笑地说:“可不是,你们都是大小伙子,大小姑 娘了,我却是个小老头儿了!”顿时屋里又欢腾了起来! 一九六六年九月的一天,我的大女儿从兰州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娘,舒伯 怕逝世了,您知道吗?”这对我是一声晴天霹雳,这么一个充满了活力的人,怎么 会死呢!那时候,关于我的朋友们的消息,我都不知道,我也无从知道…… 我和沙汀认识是在五十年代初期。一位年轻同志把我带到东总布胡同作家协会 东院一座小楼里,张天翼住在楼下,沙汀住在楼上,我们同时见了面,从此就常常 在一起开会谈话,渐渐地熟悉起来了。 关于沙汀的人格之高尚,文格之雄浑,大家都有定论,不用我说了,我只谈谈 他和我家每一个人的交情。 我的老伴吴文藻,是学社会人类学的,我们两个人隔行如隔山,各有各的工作, 各有各的朋友,我们看见对方的朋友来了,除了寒暄之外,很少能参加谈话。唯有 沙汀是文藻最欢迎的人,而且每次必留他吃饭,因为沙汀能和他一起喝茅台酒,一 面谈得十分欢畅! 文藻喜欢喝酒,这是自幼踉他父亲养成的习惯,我却不喜欢他喝栖,认为对他 身体不好。他的阴友和学生总是送他茅台酒,说是这酒强烈而不“上头”,就是吃 了不头晕,于是我们厨柜里常有茅台酒。八五年文藻逝世了,沙汀来看我时,我把 柜里的一瓶茅台酒送他。他摇摇头说:“如今我也不喝酒了!”四十年代我们在四 川重庆郊外的歌乐山住过五年。我的孩子们都是在四川上的小学,学的是一口四川 话《至今她们在背“九九表”的时候,还用的是四川话),非常欢迎能说四川话的 客人。沙汀说的是一口带有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因此他一来了,她们就迎 上来,用四川话叫“沙伯伯,沙伯伯!”而且总要参加我们的谈话,留恋着不肯走 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