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简而言之,当时,对于政府而言,这的确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项目,而且这也并 没有为千禧年增添多少色彩。如果不是因为是从别人手中接过了这个活,估计我们 根本不会作这样的尝试。 说句公道话,戈登倒是一直反对此事,但我认为取消这个项目代价太大;认为 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穹顶本身很壮观,由理查德·罗杰斯设计;它如今已成为了一个城市地标,极 易辨认,也提升了整个伦敦东南区的品位。更何况,我们重整了土地,建造了数千 住宅、一家医疗保健中心,还有一所学校。目前这也是全英国,也可能是全欧洲, 最棒的摇滚和流行音乐的娱乐场所。 虽然回头来看,这的确是一个错误,但是对整个穹顶项目歇斯底里的痛斥也并 不合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我永远都不会忘记1999年12月31日的夜晚。一直以来, 我都不善于应对那些“重要的”日子和纪念日——说起来,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但我恰恰就是。我从来没有对生日有过特别的感觉,除了收礼物和送礼物。圣诞节 一直是温馨的家庭欢聚时光,但是不知为何,每当圣诞节结束的时候,我总会感觉 如释重负。 12月31日晚上我值班,同时还要工作。是的,千禧年的确很难得,但是——就 像我对大多数的新年夜一样——我倒希望可以很开心地早点上床,好好休息,第二 天早上起来精神抖擞,可以悠闲地想又一年过去了。 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对这个实在不太感兴趣。所以,我期待世纪之交的 夜晚的心情,就和我去看牙医的热情差不多。实际上,我甚至更愿意去看牙医。 首先,我得去开启千禧之轮。我们离开唐宁街,步行前往,我开始觉得有点恐 惧,而且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在这样的时刻,作为陪衬,切丽总是很勇敢, 表现堪称完美:她对这一切兴致勃勃,显得非常激动——至少她表现得如此。 我们随着人群走在怀特霍尔街上,朝河堤走去。人们非常友好,兴高采烈,我 的心情也暂时变得轻松起来。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亨格福德桥附近,英国航空公司 首席执行官鲍勃·艾林正在那里等我来启动仪式。鲍勃接手了千禧年的庆祝活动, 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干得很出色。 “我宣布开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鲍勃?”我的声音盖过了那些嘈杂之音。 “其实,”他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因为实际上这还没有完全竣工。”他 很镇定。我很欣赏他这一点,因为我有些慌乱。鲍勃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焰火上。 “你按下那个按钮,焰火就会沿着泰晤士河喷薄而出。” 好吧,我想。我站上了那个小讲台;人群在那里欢呼;我想我发表了一个小小 的演说——强调一下,是“小小的”——没什么深意,接着便按下了按钮。 焰火断断续续升空,但就像其他的千禧年庆祝活动一样不幸运的是,它们并没 有预想中的那样壮观。 当然,千禧之轮也还没有竣工。“我觉得对于今晚来说这没什么关系。”鲍勃 开心地说。 “当然有关系,如果它叫千禧之轮。”我有些别扭,恐惧又开始回来。 但是没有时间生闷气。接下来还有和女王一起参加的穹顶宴会呢。我们应该乘 坐新银禧延长线去那里。这条地铁线本身也是为了此次庆祝活动所建的项目之一。 同样,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同样,随着新年的临近,它也不停地给我们增添麻烦。 我们碰到了承包商纠纷、工会纠纷,还有政治纠纷。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让 我们一筹莫展——完工期限不能更改,况且如果没有延长线,我们也无法让人们前 往穹顶那里。我们身处困境。我对所有负责这个项目的大臣和职员“保证”,如果 完不成这个项目,我会对他们采取各种折磨人的手段。还有,从伦敦地铁管理部门 中流露出来的,“让我们一起祈求成功吧,首相!”——那种面临大难的幽默,我 也不太喜欢。要完成此项任务非常艰巨,而约翰·普雷斯科特神奇地迫使他们承诺 会完成任务。 千禧之夜是这条线第一次运行。当我们走到列车旁时,第一个让我忧心的时刻 出现了:它会正常运行吗?门会正常开启吗?会不会突然停下来?总之,它成功运 行了。我们上了车,而后又下了车,到达了千年穹顶那里,人气正在聚集,但并不 显得特别拥挤。似乎并没有来那么多人。“大家都在哪里啊?”我问千年穹顶里的 向导。 “我想连接斯特拉特福德站的地铁坏了。地铁站已经关了。” 一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什么?”斯特拉特福德站是把人们送到这里的枢纽, 却因为可恶的电力问题发生故障。一想到人们还在那里等待,我的恐慌感油然而生。 “我要见查利。”我说。 在彼得·曼德尔森辞职后,查利·福尔克纳接替他成为了负责此项工程的大臣。 在千年穹顶工程中,查利滥用职权之甚已经完全超过了想象。他的表现一直很出色。 每一次见到他,在取笑完他的体重、形象、性格和讲话方式之后,我总会发自内心 地问候他:“最近如何,查利?”他通常会回答,他很热爱他的工作,也很感激我 给了他这个机会去做这份工作。他的回答不带任何讽刺意味,我很欣赏。但在穹顶 工程上的表现却很讽刺地为他掘了坟墓。 我在楼上的贵宾接待处找到了他。“查利,”我说,“见鬼,斯特拉特福德站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解释了故障原因。“天啊,查利,有多少人等在那儿?” “几千人吧,我估计。对不起。”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媒体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们该如何解释呢?” “嗯,我想他们已经发现了,因为那些记者也在那里等着。” 我想我当时真的揪住了他的领子。而我是喜欢他的。 “什么?什么?见鬼,媒体在那里干什么?你不会……不会吧,哦,天啊,你 没有让媒体和公众一样从斯特拉特福德站坐车到这里吧!” “是这样的,我们认为那样会更民主。” “民主?哪个傻瓜想出来的?他们是媒体,上帝啊。他们报道公众的事。但他 们可不希望被当成普通民众对待。” “那么,你希望我们怎么做?”查利说,他觉得应该为自己辩护几句,“用加 长豪华轿车去接他们来?” “就是,查利,”我吼道,“还要安排他们喜欢的男孩或女孩去接,提供无限 量的香槟,或者至少,也该让他们和我们搭同一班地铁过来。” 很不好意思承认,我又冲他叫嚷了一阵。最后,我们听说他们终于上路了,虽 然可能无法在午夜前赶到。“请不要告诉我,如果今晚他们不在场也无关紧要,查 利,不然我会把你当场打死。”我记得我当时说了这样一句话。最后,有一部分人 及时赶到,还有一部分人没来得及赶来;但无论如何,从那一刻起,媒体报道已经 是板上钉钉、改变不了的事实了。 同时,我又产生了新的焦虑。我们说服了女王和菲利普亲王来参加穹顶的活动。 我不确定菲利普亲王对此有何想法,但我不奢望会是一些好话。我猜女王陛下可能 会用不同的措辞,但应该怀着和菲利普亲王同样的情绪吧。然而,我们必须带着欢 快的面具经历这一切,女王最为敬业。我们一起坐下来,观看演出。 午夜之前有一场杂技表演。表演很壮观。演员们在穹顶的顶部展示着非同寻常 的技艺,在空中飞来飞去。他们穿着艳丽,表演让人印象深刻。 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让我从心底直冒凉气。他们就在女王的 正上方表演着那些高难度动作。“这很了不起,”菲利普亲王说道,看上去略微提 起了些兴趣,“你知道他们在做这些时有没有保护措施?”我发誓我知道接下来一 定会发生什么事。我觉得我就像那些第六感电影中的人物那样,可以预见未来:从 那六英尺高的地方,会有一个演员在翻筋斗的时候掉下来,冲向女王,将她压扁。 一定会是这样,我能看到这一切。“女王于千年穹顶被高空秋千表演者所杀”, “不列颠千禧年庆典受污”,“布莱尔承认出了岔子”。不列颠的千禧年势必出名 ;而我也将被永久载入史册。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虽然现在我可以拿这件事来当玩笑讲,但在当时,1999年 最后一天晚上的十一点半,我真的非常确信,事情一定会是那样。当表演结束时, 我感觉从来没有那么如释重负过。 接下来便是唱《友谊地久天长》的可怕的环节。我又要作出另一个决定:到底 要不要和女王手挽手。我们对视了一眼。我无助地意识到:去挽女王的手有些荒谬, 但是不去挽又显得我很冷漠。我作出了决定,伸出了双臂。她保留了灵活的选择权, 伸出了一只手。但是管它呢,她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了。我们最终到家已经凌晨两点了。当我们吃 力地爬上床时,切丽说:“我觉得这个夜晚还挺有意思的。” “亲爱的,”我回答道,“今晚只有一件事我要感谢上帝,那就是这事儿一千 年才来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