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999年9 月工党会议上“保守势力”的演讲,标志着我们的分析越来越深刻, 意志也越来越坚定。我在内心渴望成为一名能一直引领大家并不断发起挑战的领导 者。对于外界而言,一切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而我知道我的内心正经历着蜕变。 当我们开始试图在公共服务、福利、法律和秩序方面作出改变时,形势日益明 朗:不欢迎这些改变的,主要是存在于这些服务体系中的那些并非保守党但却守旧 的保守派;他们恬不知耻地宣称是为了捍卫公众的利益,而实际上只是为了捍卫他 们自己的利益。 我开始思考改变和进步,思考这些是如何发生的。我发现了一个模式:传统的 思想根深蒂固,一旦得到释放,其反弹的力量不容小觑;而一旦变化出现并落地生 根,那么这个变化本身便又成为了传统之见。改革如此,在人权、妇女的权益、反 抗种族主义与种族隔离上取得的进步也是如此,左派与右派也都如此。这个论点很 好,也很激进,但却给人一种零纪年般的感觉,好像我在说,在新工党出现之前, 没有什么是有价值的。因此,虽然这个论点是正确的,但是论述的语调却像是估算 错了的分数——在政治领域,这样的错误总是传得很快。 在所有反对党与政府的显著差异中,有一件事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承诺与执行 之间的差距。我们会作出一个决定,公之于众,以为很快大家就能看到结果,即使 结果的影响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被感知。 从保守党那里继承而来的两年开支控制结束了。在1999年的预算中,我们开始 放宽限制。1999年11月所宣布的财政预算赤字是一大笔钱,但这就像是打开了水龙 头,出来的却只有涓涓细流。之前我们称1999年为“产出的一年”,这个说法后来 几乎成了我们的噩梦。的确,我们有一些进步,但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仅仅是 因为资金还没有真正地流通起来,还因为,就像“保守势力”的演说中所讲的那样, 还有一些架构上的问题仅仅用金钱是无法解决的。在很多方面——中小学、大学、 NHS 体系、法律与秩序、司法正义等方面——我们仍只是在修修补补,并没有真正 转型。随着1999年即将过去,2000年已近在咫尺,我开始思考,如何能够更深、更 快地推进改革。 首先,我们碰到了千禧年。之所以我会记得我们跨入21世纪的细节,主要是因 为两件事:千年穹顶与千年虫。一个不应该出现但却出现了,另一个应该出现却没 有出现。 回想为了“千禧年”——或是其他什么特定的称谓——所付出的努力和准备时, 我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劳神的事。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整个世界都在为之疯狂。 如果你能回想起来,当时还有个说法,说计算机将无法应对转换到2000年的日期处 理。人们咒骂着那些狂妄的想法——居然让人类相信计算机是一个进步的永不出错 的产物。当时还有人预言灾难将会降临,而大家也召开了危机会议。放眼全世界, 我们都在为从未到来的灾难而作准备。我和玛格丽特?贝克特开会讨论过此事,最 后专家们的解释让我们如坠云雾之中。戴维?米利班德曾试图跟我解释过一次,坦 白地说,我对他所讲的一点都摸不着头脑,也没有要求他再给我讲解一次。 还是反对党领袖时,我和比尔?盖茨有过一次会面,他当时风头正劲,被称为 是改变我们时代的计算机巨头。戴维一直对那次会议心有余悸。戴维熟知科技,也 紧跟科技的潮流。我对此却一窍不通,是个真正的科技恐惧者。他试图在会议之前 给我作些辅导,担心我的表现和新工党所倡导的“我们走在科技革新的前沿”形象 不符。 我没有让他失望。我把所有的术语都搞混了,而让戴维和一屋子的年轻“名流” 震惊的是,我居然问了比尔他的主机如何,或是类似的问题。这个问题惊爆了全场, 工作人员咯咯直笑,比尔也发出了奇怪的咽口水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主 机”这个单词,我想可以借此炫耀一下知识,让听众大吃一惊。而我的确是让他们 吃了一惊。 不管怎样,千禧年危机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最后也没有人注意到。唯一值得庆 幸的是,我从来没有同意为此花费大量金钱。作为一个首相,作决定是一件有意思 的事:有的时候,你得决定去做一些事,而同样重要的是,有的时候你得决定不做 一些事。这样的情况频频出现,有时你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些就是决定。它们很可能 就是那些你说“不”的事。 不幸的是,有一件事我们说了“是”,那就是继续千年穹顶的工程。我想,就 错误的决定而言,这个决定还不是太糟。问题部分是由于——我不是在找借口—— 这个决定不是我们作的,我们只是接过了这个接力棒。当我们上台时,前任政府已 在千年穹顶上投入了一百万英镑,如果取消这个项目,代价将会非常大。 实际上,最初的设想并不坏。这是迈克尔?赫塞尔廷的主意,和他的很多其他 想法一样,这个主意大胆而又恶俗。千年穹顶类似艾伯特亲王的水晶宫展览馆,以 及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加冕那年的伦敦展览馆——约翰?普雷斯科特还能记得。我们 改造格林威治煤气厂周围的沼泽地,并在那里举办一场盛大的不列颠展览会。问题 是,我们从来就没有想清楚,到底应该展出些什么;而我们希望呈现的未来的主题, 粗略来看并没什么问题,但是真正到了细节部分却难以实施。因此最终展会便有些 不伦不类,展览内容涉及未来、科技、话剧、科学、娱乐。真有点门门粗通、样样 稀松的感觉。 话虽如此,但其实也没那么糟糕,只不过算不上出色。千年穹顶的团队在詹尼? 佩奇的带领下疯狂地工作。考虑到千年穹顶的规模,从某种角度而言,这已经是一 个奇迹。六百万人参观了穹顶,很多人都玩得很开心。我们越来越想为这个项目进 行辩解,直到我们几个——我、彼得?曼德尔森,尤其是查利?福尔克纳——站上 舞台,即使要表演的是由一个人拿着一条生鱼,轮流扇所有人人的耳光,我们几个 也会坚决将它表演成一部天才之作。 简而言之,当时,对于政府而言,这的确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项目,而且这也并 没有为千禧年增添多少色彩。如果不是因为是从别人手中接过了这个活,估计我们 根本不会作这样的尝试。就像当时《太阳报》的编辑戴维?耶兰德告诉我们的那样, 建一家崭新的好医院才是政府更好的选择。 说句公道话,戈登倒是一直反对此事,但我认为取消这个项目代价太大;认为 无论如何,值得一试。在内阁会议上项目得到通过,但是赞成和反对的人几乎各占 一半。约翰?普雷斯科特在当天搞定了一切。我需要提前走,他主持了会议,他几 乎以一种类似治安官的强势强行通过了这个项目,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我希望这个项 目能通过,部分也是因为他认为这个主意有其天才之处。的确如此,只不过也少了 点理性。 穹顶本身很壮观,由理查德?罗杰斯设计;它如今已成为了一个城市地标,极 易辨认,也提升了整个伦敦东南区的品位。更何况,我们重整了土地,建造了数千 住宅、一家医疗保健中心,还有一所学校。目前这也是全英国,也可能是全欧洲, 最棒的摇滚和流行音乐的娱乐场所。 虽然回头来看,这的确是一个错误,但是对整个穹顶项目歇斯底里的痛斥也并 不合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我永远都不会忘记1999年12月31日的夜晚。一直以来, 我都不善于应对那些“重要的”日子和纪念日——说起来,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但我恰恰就是。我从来没有对生日有过特别的感觉,除了收礼物和送礼物。圣诞节 一直是温馨的家庭欢聚时光,但是不知为何,每当圣诞节结束的时候,我总会感觉 如释重负。 12月31日晚上我值班,同时还要工作。是的,千禧年的确很难得,但是——就 像我对大多数的新年夜一样——我倒希望可以很开心地早点上床,好好休息,第二 天早上起来精神抖擞,可以悠闲地想又一年过去了。 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对这个实在不太感兴趣。所以,我期待世纪之交的 夜晚的心情,就和我去看牙医的热情差不多。实际上,我甚至更愿意去看牙医。而 最后的结局是,如果我去看了牙医,那可能还会少一点痛苦,更平静,当然压力也 更小。 首先,我得去开启千禧之轮①,它伴随的是焰火表演和大型螺旋式凯瑟琳车轮 焰火。我们离开唐宁街,步行前往,我开始觉得有点恐惧,而且这样的感觉越来越 强烈。而在这样的时刻,作为陪衬,切丽总是很勇敢,表现堪称完美:她对这一切 兴致勃勃,显得非常激动——至少她表现得如此。 我们随着人群走在怀特霍尔街上,朝河堤走去。人们非常友好,兴高采烈,我 的心情也暂时变得轻松起来。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亨格福德桥附近,英国航空公司 首席执行官鲍勃?艾林正在那里等我来启动仪式。鲍勃接手了千禧年的庆祝活动, 他在巨大的压力下干得很出色。 “我宣布开始以后会发生什么事,鲍勃?”我的声音盖过了那些嘈杂之音。 “其实,”他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因为实际上这还没有完全竣工。”他 很镇定。我很欣赏他这一点。因为我有些慌乱。鲍勃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焰火上。 “你按下那个按钮,焰火就会沿着泰晤士河喷薄而出。” 好吧,我想。我站上了那个小讲台;人群在那里欢呼;我想我发表了一个小小 的演说——强调一下,是“小小的”——没什么深意,接着便按下了按钮。 焰火断断续续升空,但就像其他的千禧年庆祝活动一样不幸运的是,它们并没 有预想中的那样壮观。实际上,就焰火而言,有一次我在伊斯灵顿的海布里田野参 加的盖伊?福克斯之夜活动比这更精彩。 当然,千禧之轮也还没有竣工。“我觉得对于今晚来说这没什么关系。”鲍勃 开心地说。 “当然有关系,如果它叫千禧之轮。”我有些别扭,恐惧又开始回来。 但是没有时间生闷气。接下来还有和女王一起参加的穹顶宴会呢。我们应该乘 坐新银禧延长线去那里。这条地铁线本身也是为了此次庆祝活动所建的项目之一, 沿途还开设了新的站点。同样,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同样,随着新年的临近,它 也不停地给我们增添麻烦。我们碰到了承包商纠纷、工会纠纷,还有政治纠纷。问 题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让我们一筹莫展——完工期限不能更改,况且如果没有延 长线,我们也无法让人们前往穹顶那里。我们身处困境。我对所有负责这个项目的 大臣和职员“保证”,如果完不成这个项目,我会对他们采取各种折磨人的手段。 还有,从伦敦地铁管理部门中流露出来的,“让我们一起祈求成功吧,首相!”— —那种面临大难的幽默,我也不太喜欢。要完成此项任务非常艰巨,而约翰?普雷 斯科特神奇地迫使他们承诺会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