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伟大的唐宁街警察终于找到了他,大概在凌晨一点半左右。警察把他带回来了。 疲惫不堪的尤安,带着一脸糗样。他在莱斯特广场附近被逮住,因为他在还不到法 定喝酒年龄时喝了酒,而且还在公共场合喝醉。这样的情况和这样的时间实在是, 我们是不是可以说,一点都不让人期待。 那晚我一夜无眠。凌晨两点三十分,尤安坚持要上我的床。时不时地,他会伤 心地喋喋不休地道歉,然后呕吐。我爱他,也为他难过,但是如果警察局有一间空 着的牢房,我会想尽办法把他弄进去。 不知不觉中,终于到了早晨。在尤安被陪同着走进唐宁街大门的时候,消息就 已经不胫而走了。警察局承担了很多令人钦佩和必需的职责,但是那不是一个能够 保守秘密的地方。我跟阿拉斯泰尔商量该如何应对媒体,他觉得整个事情十分滑稽, 还讲到它如何能给“问题时间”增色,在毫无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将这与到提款机 取款交罚金的那次失败联系到了一起。 我想这已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可以睡得很少,但是不能一点都不睡。 我上了某种交通工具——我猜应该是火车吧——到了布莱顿,攥着准备好的演讲稿, 前往黑人教会开会的地方。 我不是很清楚该期待什么。当时,我对他们了解不深,虽然在执政的后期,我 加深了对他们的了解。尤其是,我没有意识到他们和美国黑人教会之间是多么相似 :充满活力,富有灵感,有着很强的参与精神,大家都是又唱又跳。 当我走进去时,大家给予了热烈的欢迎。当然,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尤安的事。 这可是条大新闻。对他们而言,请允许我这样描述,这样的新闻可以让他们“大快 朵颐”。那边,首相的儿子自甘堕落,沉迷于酒精,偏离正道;而这边,首相却来 到了他们的中间。那么,你可以想象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那就像是一场复兴运动大会。人们在祈福、祈祷、称颂着上帝。负责人很能鼓 舞人心,也很可亲;他让大家一起手拉手,为我祈祷,为我的家人,还有尤安,祈 祷。有一刻,我几乎想跟大家说,好吧,他是喝醉了,他也的确不应该这么做,但 是大家的反应好像有点过头——他并不真是一名罪犯或是什么人。 但我没有这么说,即使我说了,也没多大用处。对于他们而言,尤安就是一个 迷途知返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不过这的确让我重新活跃了起来。我扔掉了讲稿,完全沉浸在这样的气氛里, 我和他们一样,在舞台上放开了手脚,又蹦又跳,就像电视布道者那样,还一边嘟 嘟囔囔,大呼小叫,乐在其中。 到达“问题时间”的工作室时,我已深深沉醉在上帝的精神里。第一个提问者 问了一个不太友好的问题:既然我声称关注法律与秩序,那么我儿子的这种行为是 否是对此的讽刺呢?诸如此类。我居然给了他一记重击——至少是口头上的,而接 下来我也保持了同样的风格。“在那个宗教活动上,他们给你的茶里到底下了什么 药?”阿拉斯泰尔在会后问我。“我们应该每周都把你送到那里去一次。不过再一 想,还是算了。”他又加了一句。 回去的路上,我们在一家酒吧稍作停留,这让当地人很开心。他们完全支持尤 安,我听他们一个一个跟我讲,他们曾经和尤安一样,荒废青春。在这样的时刻, 英国人总表现得很善解人意。 一旦那些警报和节外生枝的事情过去之后,艾伦和我开始继续研究NHS 的详细 计划。我们召开了一连串的会议,一个星期要开好几次:检查,再检查,一次又一 次的检查。 我意识到,为了让一个仍然怀疑而且有点紧张的政党接受这个计划,我们需要 在适当的时候给改革裹上一层糖衣。进步的政党吃下药以后会感觉好一点,表现也 会更好,而一勺糖能够帮他们把药吞下去。我们手中还有一些好牌可以打:额外的 费用;额外的人力;我们会从资深医生那里,为在NHS 刚刚开始工作的员工们,提 供更多的工作机会;给予癌症和心脏病病人更多的帮助;取消大部分男女混住的病 房;在某些类型医院增加床位。 作为回报,我们需要重新商谈和所有专业人员的合同,发掘和私营机构新的合 作机会;改变机构运作方式,使之更具亲和力;从根本上讲,我们希望构建一个新 的NHS ,将21世纪的商业观念融入NHS 的核心。 现在再翻阅这个计划时,我能够看到它的局限性。以今天的标准来看,这还算 不上一个大胆的计划,而且在执行上也有偏差。我们付给那些资深医生和全科医师 的薪水超过了实际所需(这个问题后来成为了和财政部争论的焦点),但从长远来 说,我认为这是值得的。我们为改革铺平道路,最终改革能及时带来整个体系的转 变。的确,我们对全科医师很慷慨,但是,当我们把新的合同制度写入立法时,我 们也拥有了将本地全科医生的垄断体制转变为竞争体制的权力。护士们被给予了更 多的权力,原来存在于资深与资浅的医生之间的界限也不复存在。 私营机构也有了新的机会。我们引入了基础医院①的概念。所有那些相关术语 ——提前预约、最少服务保证、自由革新——表述了即将到来的变革的文化,都旨 在将NHS 打造成一种既服务于消费者的企业,也同时是为病人服务的机构。 我从这一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启示,也深受教育。在思考改革问题时,我找到了 合适的例子,也开始能更清楚地阐述相关的概念,同时我对改革的方向也有了更坚 定的信心。我不再认为这是一场只凭借一些并不可靠的经验的赌博,而是开始意识 到,这是一个明确的使命,使命的挑战性并不在于这是否正确,而在于如何能够完 成它。 从那时开始,我也彻底和一直以来主导了新工党政策的思想(公共和私营机构 遵循不同原则,在不同领域运作)决裂了。新工党的确已经消除了对私营机构的敌 意,而如今,我们从20世纪90年代版的新工党转变成为更贴近21世纪思潮的新工党。 事实是,所有有关公共与私营机构之间的差别的说法都是假的,除了一点:一 个是需要付钱的服务,一个是免费的。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界定了什么是公共机 构。但是这并没有明确公共机构应该如何运作及管理。换言之,这一点差异很重要, 但是还有其他的规则是公共与私营机构所通用的,这些规则同样都至关重要。 对于公共服务机构来说,即使是像NHS 这样的机构,在房屋租赁、资讯技术设 备、科学技术的合同谈判方面,和商业行为一样。当缩减预算时——如果可以,就 应该缩减预算——也和商业行为一样。当涉及招聘员工或者裁员时,还是和商业行 为一样。当它寻求创新时,更是和商业行为一样。 因此,我开始寻找方法,寻找所有能将商业模式引入公共服务机构的运作方法。 私营机构已经不再崇尚大规模生产和标准化产品,转而提供及时而又个性化的产品 ;公共服务机构也应该如此。如果一家公司的服务比另一家好,人们就会转用服务 好的那家公司;公共服务机构的服务对象也应该有这样的选择权。私营机构勇于冒 险与创新,我们也应该给予公共服务机构的第一线以更大的自由度来这么做。 我有时显然对某些想法——有人认为上述这些说法背弃了公共服务的精神—— 失去了耐心。我认为形势很明朗:如果现状造成了糟糕的服务,那么这才是真的背 弃了公共服务的精神;而且,如果糟糕的服务是源于错误的架构,那么这个架构就 必须改变。不管怎样,我能看到的是那些为所谓的“我们的公共服务”辩护的说法, 只不过是披上了公众利益的外衣,而实际上只是掩盖特权阶级的利益、愚弄大众的 宣传罢了。 对于如何展示这个计划我们很谨慎。我们计划在7 月底正式上线,正好赶在夏 季议会休会前。我一直喜欢在悠长的夏季休会来临之前宣布重大消息。 休会期可能长达三个月。罗宾?库克在他还是下议院的领导人时,出于改革热 忱,试图将休会期缩短,这个提议取悦了媒体,但却让议员们叫苦连天。我个人其 实挺喜欢夏季休会。这给了每一个人思考的空间、度假的时间,让我们可以积极锻 炼,保持良好的身体状况,为之后即将到来的政党会议期作准备。议会期间,生活 真是很疯狂。当然,如今部长们所处的媒体环境已今非昔比,他们承担了更大的媒 体职责。当代政治的步伐极快,因此,休一个长假的确大有裨益。 但是,在休会前,我们必须给议员们一个清晰的战略思路。因此,7 月总是忙 季,忙到接近我的极限。 在我们提出NHS 计划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需要代表内阁向议会 提交年度报告。这也是我们稀奇古怪的创新之一。这个想法倒很合理:梳理一遍内 阁曾承诺过什么,以及实际上这一年内阁又做了什么,就有点像国情咨文演说。 7 月中旬,在向议会陈述完2000年年度报告之后,我终于废弃了这个制度。报 告略显仓促。我们在完成了的事情上打了勾。除了那些打勾的,剩下的就是没有完 成的事情。在我们罗列出来,并打上了勾的条目中,有一条让人印象深刻,就是在 设菲尔德①建造了一座新的体育场。但问题是,这座体育场根本不存在。威廉?黑 格揪住了这点,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彼得?布鲁克,一位优秀的保守党元老,站起 来问我,某一页上的图片代表什么意思。那张图片画的是一包避孕药。这个问题很 难回答。不管怎样,有些想法行得通,有些行不通。这个就属于行不通的。 我认为我们卑躬屈膝,邀请人们来踢政府的屁股,这对人类进步事业并没有多 少帮助,当然,更不是女王陛下的内阁的目标。虽然废弃这个制度多少有点尴尬, 但是比起每年都经受这么一遭,我还是很乐意一次性解决问题。 2000年7 月27日,我提出了NHS 计划。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计划中有足够多的 内容让那些普通议员们满意,认为这是一份工党的文件。计划也包含了不少让新工 党同样满意的内容。 与此同时,安德鲁?阿多尼斯与我第一次形成了有关建立专科院校的想法。虽 然这个想法还处于初级阶段,但它正在不断发芽成长。这个想法部分建立在老保守 党关于独立专科学校的政策的基础上,但是他们只建立了十所学校,接着便将这个 策略搁置了起来。然而,这正好与我们在其他方面的想法不谋而合:给予学校更多 自主权,将它们从地方政府的管辖下解放出来;鼓励它们在各方面,包括人员聘用 方面进行创新。 第二个任期的公共服务以及福利的改革日程已日渐成形。在夏季休会开始前, 我心情不错。之前,我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而现在,我已经不需要石头就能过河 了。 然而,有片阴云正在聚集,并开始扩散,投下了一片阴影。戈登正以他所能达 到的权力和技能管理着经济,这并不容易——财政部是整个政府的坚强后盾;但是, 却有个令人担忧的迹象出现,比一般的财政部预警更严重。很明显,大家并未就改 革的方向达成共识;财政部既不赞同也不欢迎这样的方向。我注意到原先用于公共 服务机构的“市场化”这个词开始出现在我们的讨论中,尤其是当他的顾问埃德? 鲍尔斯在场的时候,而这个词并不是被当成一个褒义词来用的。 当时,这片阴云还没有遮住太阳或是天空,但这已让我心神不宁。我想要一个 激进的宣言,他也需要,但是我们所谓的“激进”是否指的都是同样的意思呢?他 对第二个任期和连任怎么看?如果我们还打算再干个四年,那么离竞选就只剩一年 不到的时间了,对一个相信能够再次获胜的政府而言,当时就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当我出发去托斯卡纳,接着去法国的阿列日①时,我感觉对于连任已经胜券在 握。小利奥真是上天给我的纯粹的恩赐:美好、快乐,给别人也给他自己带来欢乐。 重新养育一个小婴孩的感觉很奇妙,尤其还是在唐宁街,感觉更奇妙。从出生开始, 他就被从一个房间带到另一个房间,从接线室带到外交政策室,他是政府烦人的工 作旋涡中一个美好纯洁的小东西。 在意大利托斯卡纳宫殿那漂亮而古老的花园里,我在想距离大选开始的中间几 个月还会发生些什么。我猜测了很多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绝不包括什么洪水、燃油 抗议,还有口蹄疫之类的。幸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