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国家首脑和党的领袖 1957 年发生在党的最高领导层的那次政治大地震,并没有在对“反党集团” 成员进行了组织处理后立即结束。它的余波断断续续但却非常明显地一直持续到60 年代初。在粉碎“反党集团”仅四个月,曾为此作出重要贡献的朱可夫因“破坏了 党关于领导武装部队的列宁主义原则”,“在苏联军队中开始培植对他的个人迷信”, “成了在政治上站不稳的人”,被撤销了苏共中央主席团委员和中共委员资格及国 防部长职务。显然,他在粉碎“反党集团”中释放出的能量和其后的某些言行,让 接受这次事件教训、深感防患于未然和加强控制之必要的赫鲁晓夫,产生疑虑和不 安了。接着,在1958 年3 月底举行的苏联最高苏维埃会议上,苏联部长会议主席 布尔加宁交出了拥有的权力,在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提议下,会 议一致同意由赫鲁晓夫担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这样在斯大林逝世五年后,党和政 府的最高领导职务又合并到一个人身上了。对布尔加宁的去职,在同年9 月召开的 苏共中央全会上有了权威性解释:他参加了去年6 月的“反党集团”,而且在他作 的检讨中供认,“反党分子们”是在他的办公室里策划推翻赫鲁晓夫的。有鉴于此, 全会决定把他开除出苏共中央主席团。至此,这次地震已让五个老资格的政治家或 是军人翻船落马了。他们从政治舞台中央消失,只能进一步增强赫鲁晓夫的光彩, 证明在斯大林重用和培养的现存的这批人中他是与众不同的。而这种不同正是一笔 无价的政治资本。当然,在1957 年6 月的主席团内部“政变”中,除了马林科夫、 卡冈诺维奇、莫洛托夫、布尔加宁外,伏罗希洛大也没有像术高扬那样旗帜鲜明地 站在赫鲁晓夫一边。尽管这名斯大林的战友和最老的元帅之一现在已很难从政治权 力上对赫鲁晓夫构成什么威胁,但让他留在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上,似乎就显示 着与过去的联系。某些时候从他身上可以折射出过去那个时代的影子,甚至是斯大 林本人的影子。尽管这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心理反应,但赫鲁晓夫也不喜欢,于是, 伏罗希洛夫的“辞职”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1960 年5 月7 日,苏联第五届最高苏维埃第五次会议的代表们听取了赫鲁晓 夫的闭幕词。他告诉代表们两个重要消息:苏联政府决定成立火箭部队总司令部和 伏罗希洛夫“因健康情况不佳”请求解除其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职务。相比之下, 前一个消息并未让代表们吃惊,因为自这年1 月份以来,这名党和政府领导人已经 在多种场合谈到苏联的裁军打算和今后的建军方向,其中用火箭核武器装备部队是 解决上述问题的基本因素之一。至于伏罗希洛夫的“请求”,倒是出于绝大多数代 表的意料之外,而赫鲁晓夫提议由勃列日涅夫接替担任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更 是入们没有想到的。这并非因为勃列日涅夫缺乏知名度,恰恰相反,人们不解的是, 怎么这样一个一直以从事党务工作闻名的干部,越过那么多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中的 要员一下子当上了国家首脑呢?看来,人们的疑问不是没有一点根据的,自设立这 一职位时起,勃列日涅夫的三个前任——加里宁、什维尔尼克和伏罗希洛夫没有一 个是带着党中央书记处书记的头衔荣任此职的。勃列日涅夫是第一个,尽管两个多 月后,他的党中央书记职务就被免去了。同时,在这次(7 月)全会上,根据伏罗 希洛夫本人的请求,免去了他的苏共中央主席团委员职务。 这样,除了一个象征性的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委员职务外,伏罗希洛夫离开党和 国家的领导岗位越来越远了。在第二年10 月召开的苏共二十二大上,他被与“反 党集团”联系在一起,受到众人指名道姓的批评,至此,1957 年6 月的那次“政 治地震”已经使二十大选出的11 名主席团委员中的7 名、6 名候补委员中的两名 栽了跟头,全部被清除出中央委员会。 由于勃列日涅夫在获得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职位不久便失去了中央书记职务, 而在苏联的政治体制下。党的领导处在高于一切的地位,因而一些西方的传记作家 认为这对勃列日涅夫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挫折”,是他继斯大林逝世后头几个月遭 到贬滴之后“第二次受挫”,其前程“似乎已到尽头”了。①尽管他们从赫鲁晓夫 执行的内外政策、领导集团内部斗争以及像U-2 飞机入侵和被击落这样的突发事件 等比较广泛的背景上,为自己的观点寻找依据,但不知为什么他们都忽略了一点: 即勃列日涅夫在成为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后,他一直是党中央主席团委员。也就 是说,他虽然离开了掌握实权的书记处,但仍留在党的最高领导集团中。这与当时 同样权势显赫的基里钦科和别利亚耶夫的遭遇相比,要强得多了。这两人不仅在同 年5 月份被解除了党中央主席团委员职务,而且一个多月后前者失去了罗斯托夫州 委第一书记职务,后者被免去了斯塔夫罗波尔边疆区委第一书记职务。在苏联竞争 激烈的政坛上,如果连最起码的州一级的第一把手都不是,那就意味着手中暂时还 没有叩开仕途大门的敲门砖。如果再与同一天被解除中央书记职务的伊格纳托夫和 福尔采娃比较,勃列日涅夫得到的新位子也是最高和最好的: 前者仅得到了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的职务,而且在他之前已经有了三名副主席 了;后者又低一级,被任命为文化部部长。看看上述这些曾在三年前为维护赫鲁晓 夫第一书记的地位而与“反党集团”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而立下汗马功劳的“干将” 们纷纷坠落,有的甚至坠落得无影无踪,勃列日涅夫难道不该为自己的现在庆幸吗? 当然,如果换了一个具有极强的工作能力和权力欲、不甘心充当二流角色并且 准备为获得更高权力进行不惜一切的斗争的入,这种比较就毫无意义了。因为,前 面说过,在苏联当时的政治体制中,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毕竟还只是形式上的国 家首脑,而不是实际上的最高领导人,他要受党的领导人的领导与制约。换言之, 在整个党和国家的政治权力结构中,这个职位的实际位置充其量在第二层次上,如 果不是更低的话。这对有极强权力欲的入来说,是不会满意的。然而,勃列日涅夫 恰恰不是这种类型的人。确切他说,至少是在60 年代初,在精力充沛、政治经验 丰富、且大权在握的赫鲁晓夫之下,勃列日涅夫更习惯于当一名执行者而不是领导 人。因此,他满足于现在的位置,对来自于上级赫鲁晓夫的指示不折不扣地遵守和 执行。曾经长期充当苏联领导入政治谋士和笔杆子的著名政论家希尔拉茨基证实, 勃列日涅夫作为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多次出国访问,他曾不止一次地向为他起草 讲话稿的人传达他的主要愿望:“写得谦虚一点,写得谦虚一点。我不是首脑,我 不是领袖……”①曾在60 年代初任《消息报》记者的斯图鲁阿也提供了一个有趣 的例证。 他说有一次《消息报》用一整版的篇幅刊登了刚当上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的 勃列日涅夫的一篇文章,并配发了一张作者的照片。①不管配发照片一事勃① 见 [美]多恩伯格《勃列日涅夫》第11 章;原[ 西德] 莫罗佐夫《勃列日涅夫传》 “竞争者与第二次受挫”。 ① 参见布尔拉茨基《领袖与谋士》第十一章。该书披露了不少有关勃列日涅 大的内幕。 ① 见1962 年12 月30 日《消息报》。文章内容为纪念苏维埃社会主义共 和国联盟成立40 周年。 列日涅夫事先是否知情,反正赫鲁晓夫对此举大不以为然,少不了用他特有的 方式把作者训斥一顿,说他“不谦虚”。勃列日涅夫牢牢记住了赫鲁晓夫的批评, 对报上刊登他的照片十分敏感和谨慎。1963 年9 月25 日,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 团批准了禁止在大气层、外层空间和水下试验核武器的条约,作为主席团主席,勃 列日涅夫主持了批准条约的仪式。斯图鲁阿以《消息报》记者身份出席了仪式并准 备进行报道。没想到仪式刚结束,勃列日涅夫就把斯图鲁阿叫了过来。下面是斯图 鲁阿记录下的一段对话: “你们要发表照片吗?”勃列日涅夫问。 “当然,列昂尼德·伊里奇。” “绝对不行。发报道时不能登照片。” “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说了,不登任何照片!” “这到底是为什么,列昂尼德·伊里奇?” “怎么,你是不记得了,还是故意装做不记得了?” “您是指附在您文章上的那张照片的事吗?” “还能有别的吗?” “但是,这完全是两回事。现在,您不是文章的作者,而是签署批准证书的官 员。” “谁会去注意这些微妙的细节!” “不过,这里没有任何细节。” “够了,不许登任何照片,就这样。” 记者赶紧找总编商量,结果是采取了一个折中办法,报上登出一张反映主席团 召开会议场面的照片,而不是更有历史意义的由勃列日涅夫签署批准书的照片,并 且主持会议的勃列日涅夫处在照片远景最不显眼的位置,他的图像看起来比大头针 的头大不了多少。相反,主席团其他成员由于处在前景位置,图像要大得多。 斯图鲁阿用这个例子除了说明“在国家的第一把手面前,勃列日涅夫有一种自 然的恐惧感”,之外,他还试图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观点,即勃列日涅夫这样做, 是出于“政治上得以生存的一种本能”,是一种在最高层权力斗争中“生存的艺术”。 依他之见,勃列日涅夫“把这套艺术运用得炉火纯青”。①不管是真心还是本能, 也不管是本质的流露还是精心加工的艺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他出任最高苏维 埃主席团主席的4 年2 个月零8 天时间里,他没有表露出对自己目前地位的不满意, 也没有给最高领导层中那些异常敏感的同事们留下丝毫他正觊觎更高地位、谋求更 大权力的印象。否则,他不会在1963 年6 月又重新担任苏共中央书记,井同时担 任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近1 年;更不会在1964 年10 月导致赫鲁晓夫下台的内 部斗争中,被作为一个对大家最无害的人选,推上苏共中央第一书记的宝座。如果 硬要说这一切都是勃列日涅夫韬略的成功,或者干脆说他极善于伪装,以致让所有 人都没察觉到他的野心,那就太低估勃列日涅夫身边那些政治强人们的智力和水平 了。 ① 斯图鲁阿的文章收录在由世界知识出版社1990 年出版的《我所了解的勃 列日涅夫》一书中,标题为《两幅照片,一副面孔》。 成为国家首脑之后,勃列日涅夫的名字不仅经常出现在苏联的报刊上和广播里, 而且也频繁地出现在国外的各种传播媒体中。他接二连三地出仿,4 年中先后到过 15 个国家,有的是以国家首脑身份的正式国事访问,像访问几内亚、加纳、印度、 苏丹、南斯拉夫、阿富汗、伊朗,有的是随苏联党政代表团出访,像访问保加利亚、 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匈牙利等。也正是从这时起,勃列日涅夫才开始成为国 际人物,为国际社会所注意。 勃列日涅夫以国家首脑身份首次正式访问,是去西非的几内亚和加纳。 这时的勃列日涅夫还无法和已成为国际风云人物的赫鲁晓夫争夺在国际舞台活 动的区域,那些对苏联对外政策来说更为重要的重点国家和地区,是由赫鲁晓夫亲 自负责的。再说勃列日涅夫也需要在一些不太引人注意的场合锻炼自己的外交能力 和积累经验。当然,几内亚和加纳也不是随便选择的地方。 几内亚和加纳一个原是法国、一个原是英国的殖民地,前者在1958 年10 月 宣布独立,后者于1957 年3 月建国,成为英联邦中的一个自治领,之后又于1960 年废除自治领地位,成为共和国。在热带非洲它们属于独立和建国较早的两个国家。 1960 年,非洲大陆一系列国家宣布独立,形成所谓的“非洲年”。 苏联认定这是帝国主义殖民体系在非洲的崩溃,对此给予大力声援。在同年7 月发生的刚果事件中,苏联应刚果政府求援运去了粮食和药品。12 月,经苏联和 34 个亚非国家的积极活动,联合国大会终于通过了给予殖民地国家和人民独立的 宣言。苏联一向把殖民地民族解放运动视为世界革命进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 此,60 年代初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如火如茶的非洲大陆,自然要被提上苏联 外交活动的日程。而非洲独立运动的两只“带头羊”,也就成了苏联外交部门安排 国家首脑出访的首选对象。 在勃列日涅夫之前,没有任何一名苏联党政领导人踏上这块古老而又神秘的大 陆。从这个意义上讲,勃列日涅夫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突破。尽管几内亚和加纳两 国准备以它们能做到的最热情和周到的方式接待这名苏联国家首脑,但在到达目的 地之前,勃列日涅夫还是两次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险情。 1961 年2 月9 日,勃列日涅夫乘坐的伊尔一18 型专机,在距阿尔及利亚首 都阿尔及尔以北130 公里的地方,两次受到法国喷气式战斗机莫名其妙的阻截和射 击,要不是当时的驾驶员鲍·帕·布加耶夫机智、镇定,结果很有可能是一场悲剧。 勃列日涅夫对此印象颇深,他在回忆录中特别提到此事。 飞行是按计划进行的,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突然,我们的飞机遭到殖民主义 者的战斗机的袭击。显然,苏联代表团对非洲年轻国家的访问不合他们的心意。 我看得很清楚,几架战斗机是怎样对准目标盘旋,怎样俯冲而下,准备攻击, 开始射击……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奇怪地感觉到自己好像置身于战斗之中,但又完 全不同。 因为一切都不取决于自己,你唯一能做的是,镇定地坐在座位上, 看着舷窗, 不要干扰驾驶员履行自己的职责。当时,一切都是在几秒钟内解决的。就在这几秒 钟之内,由驾驶员鲍里斯·希加耶夫领导的、有经验的机组人员使这架民航机脱离 了射击区。苏联政府就此事向法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称之为:“国际土匪行径”。 法国政府推说客机偏离了航线,截击机实在“设法查明它的来历”。 总的说,在各种国际场合勃列日涅夫所扮演的规定角色还是成功的,他给外界 留下的印象与赫鲁晓夫不大相同。容易冲动、因而有时不太顾及外交场合应有礼仪 的赫鲁晓夫,常常别出心裁,言行令人尴尬;而勃列日涅夫则更显得举止稳重,彬 彬有礼。登上国际舞台,无疑扩大了他的视野,对五光十色的外部世界,他渐渐地 学会和习惯了用另外一种标准,正如多恩伯格所说,以“与第聂伯河沿岸、基什尼 奥夫、阿拉木图或中央委员会简朴的办公室里的一个‘机关人员’所熏陶过他的大 不相同的准绳”,观察、理解这个世界。对任何一个在国际社会成为风云人物的人 来说,这都是一个必经的起点,同时也是一个把自己与国际社会连接起来的最初一 环。虽然现在还无法确定60 年代最初、4 年中的国事活动,在勃列日涅夫成为令 世人瞩目的苏联头号领导人后,给他频繁的国际活动提供了多大程度的自信与帮助, 但是可以肯定,作为一个在国际社会中有举足轻重影响的大国领导人必备的国际活 动经验,对他来说,不再是空白了。 在赫鲁晓夫执政的10 年中,他主持召开过三次党的代表大会:二十、二十一 和二十二大。三次代表大会每次间隔的时间都不足党纲规定的四年,这本身就反映 出那段激烈变革时期的总的特点。如果说5 年中(1956 年10 月至1961 年10 月)连续召开的这三次代表大会在赫鲁晓夫本人的政治坐标上有什么象征意义的话, 大体上可以这样说,二十大标志着赫鲁晓夫在党内领导地位的确立,二十一大表明 他已达到政治权力的顶峰,二十二大则是他滑向失败的起点。基于赫鲁晓夫在党和 政府中的影响力,他的这条运行轨迹势必对与他的政治命运有各种各样联系的个人 和集团产生复杂而又微妙的影响,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在某种程度上,勃列日 涅夫正是这种反应的受益者。 在1961 年10 月17 日至31 日召开的苏共二十二大上,赫鲁晓夫三次作大 会发言,作了两个报告——苏共中央委员会总结报告及关于苏联共产党纲领草案的 报告——和总结发言,这在列宁逝世后是唯一的一次。在总结报告中,赫鲁晓夫从 国际形势谈到苏联全面开展共产主义建设,再谈到党。他不仅公开地批判了斯大林 错误,而且彻底清算了1957 年“反党集团”的旧账,同时,通过点名攻击阿尔巴 尼亚劳动党,开了利用党的代表大会声讨另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的先例。此举 不仅激怒了阿尔巴尼亚,也引起了中国共产党的不满,应邀出席代表大会的周恩来 率团退出大会,提前回国。这样,中苏两党之间存在已久的分歧再也没必要掩饰了, 两党、两国关系此后迅速恶化直至决裂。 更让坐在大会主席台上和代表席中许多人感到不安的倒不是这些,毕竟,阿尔 巴尼亚太小而中国离他们又很远,它们的恼怒暂时威胁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但赫 鲁晓夫在大会第二天就苏共党纲草案所作的报告中传达出的一些思想和信息则不同 了,听起来并非那么顺耳。在这个报告中,赫鲁晓夫提出了“全民国家”和“全民 党”的概念。两个概念有一个共同的内涵,即国家也好党也好,它都不再附属于某 一个阶级了,而变成全体人民的工具和组织了。正因为如此,对国家的内部职能和 在党的建设上,实行民主化改造不仅是必须的,而且是迫切的。赫鲁晓夫想出的办 法之一,就是使党的领导机关中的成员经常得到更换,并且要成为一种制度。由选 举产生的政府和社会团体机关也是如此。他认为,这将是发展民主制的一大步骤。 对那些现在已经在党、政府和社会团体的领导机关中占有一席之地、并因此而获得 不少既得利益的人来说,第一书记的这个听上去蛮有道理的想法,无异于在他们的 位子下面架起了一堆干柴。 勃列日涅夫在第三天的全体会议上发言。他在对“反党集团”进行抨击之后, 对赫鲁晓夫大加赞扬,说他是杰出的国务活动家和党的活动家,具有执行党的路线 的坚定性和不可动摇性,大胆精神和坚决性,是创造性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说的 忠实的列宁主义者,“有权受到我们党和全体苏联人民的爱戴和深深的尊敬”。当 然,勃列日涅夫的这些话只是代表大会上歌颂赫鲁晓夫大合唱中的几行音节而已。 假如赫鲁晓夫是个冷静、稳重的领导人,听到这些颂扬就会更加谨慎和小心。恰好 相反,本来就容易头脑发热的他,在几乎是众口一词的颂歌声中,把“大胆精神和 坚决性”发扬到了极至,结果物极必反。 二十二大通过的新党章,增加了一条以前从未有过的规定:为体现党的领导机 关经常更换成员的原则,在每次例行选举时,苏共中央委员会及其主席团成员至少 更换1/4 ,主席团委员最多只能连任三届;加盟共和国党中央、边疆区委和州委成 员在例行选举时至少更换1/3 ;专区党委、市委、区委、基层党组织机关成员至少 更换1/2 。上述党的领导机关成员可以连任,但不得超过三届,基层党组织书记不 得超过两届。这条规定意味着赫鲁晓夫不仅在许多人位子下面架起了干柴,而且开 始投入了火种。不过,这之中并不包括苏共中央第一书记本人,因为党章中对此没 作任何规定。 13 个月后,赫鲁晓夫又把手术刀对准了党的组织结构。在1962 年11 月召 开的中央全会上,他以旧的党组织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党领导生产的障碍为由, 提出按生产原则自上而下建立党的机关。具体做法是,在原区、边疆区和州一级党 委基础上,分别组成两个平行的党委,分管工农业生产;在加盟共和国党中央和苏 共中央内,也分别设立主管工业和农业生产的领导局,加盟共和国党中央主席团和 苏共中央主席团仍予保留,其职能主要是协调下设的两个生产专业局工作。与此相 适应,各级苏维埃及其执委会也应进行相应改组。这个提议被全会通过的《关于发 展苏联经济和改组党对国民经济的领导的决议》所确认,在赫鲁晓夫的督促下立刻 付诸实施。这种改组在实践中引起的混乱是可想而知的,它首先造成地方上党政及 群众组织的急剧膨胀。比如,苏联最重要的173 个边疆区和州党委改组后,一下子 出现了146 个同级的党的领导机关,之后又有同样数量的苏维埃机关、工会机关、 共青团及妇联机关出现。其次,这种人为的划分破坏了工农业之间生产过程中存在 的有机联系,反而不利于国民经济的协调发展。同时,对于一些交叉领域,如意识 形态、教育、科学研究等,要么形成权力重叠,引起无谓的争执,要么出现控制盲 区,造成权力部门间的扯皮。不乏幽默的苏联老百姓常常编出一些政治笑话来表达 他们对现实的不满。当时就有这样一个笑话流传甚广: 有个党员向农业州委书记告状,说另一名党员用锤子砸了他。农业书记听后耸 耸肩、摊开双手无奈他说:“我很想管这事,但这不属于我的职权范围,您知道, 如果他是用镰刀砍您的话,那就好办了。” 还有一点也许更为重要,就是在二十二大新选出的中央委员会中,赫鲁晓夫的 这些改革是不是真的得到中央委员们的真心拥护。尽管175 名中央委员中的绝大多 数人,在通过相应的决议时都肯定投了赞成票,但这仅仅是个组织观念或是遵守党 的纪律问题,而不是个人感情问题。作为一个在现实中而不是在真空中生活的人, 他们现在拥有的地位、权力让他们享受着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条件,甚至特 权。当然,谁也不希望失去这些。在他们举手赞成根据赫鲁晓夫的意见拟定的决议 时,他们肯定不会马上失去地位、权力和既得利益的。但是以后呢?到下一次代表 大会再选出新的中央委员会的时候呢?他们还能拥有今天令人羡慕的一切吗?任何 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这恐怕又是绝大多数中央委员们都会想到的问题。道理 很简单,现在坐在这里的每一名边疆区委和州委第一书记和其他书记,回去之后用 不了多久就会面对自己身边出现的另一个权力相同、地位相等的第一书记以及他的 一群副手,无形中这就是一种竞争,或者直截了当他说就是一种威胁。因为在中央 委员会的规模不可能扩大一倍的情况下,下次成为中央委员的就完全有可能是别人 而不是自己了。与这种资格联在一起的种种权力和利益也将随之转移,对失去者来 说这才是真正的灾难。在中央委员会正式委员中,像这样的边疆区委和州委第一书 记有50 名,候补中央委员中有18 名,在他们现在的位子下,赫鲁晓夫不仅架起 了干柴,投下了火种,而且现在又泼进了一勺油。试想,在他们为维护党的统一而 举手拥护这些决议的时候,他们心里真的那么轻松和愉快吗?但在当时,这种忧虑 被小心掩盖起来,因为常识告诉他门,为个人得失而去投票反对党,是只有傻瓜才 会干的事。而一旦决议在实施过程中出现问题,引起矛盾和混乱,潜藏的优虑便会 转化成不满。实际上,正是今天这些为了拥护赫鲁晓夫改组党的结构而高高举起的 手,在1964 年10 月,在宣判赫鲁晓夫政治上“死亡”的判决书上按下了核准的 印章。 不仅是党的机关,政府机关、军队以及国家安全部门里的上层,也有许多人越 来越对赫鲁晓夫失望和不满了。政府各部门的频繁增撤,使已习惯在首都有个安稳 的生活环境的机关工作人员失去了往日的安逸,也打乱了各部门之间原有的联系。 仅在赫鲁晓夫接任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一职的第一届(4 年)任内,38 名部长和各 种委员会主席中,被撤换的达19 人,正好占一半。 在他领导政府的6 年中,农业部长就换了4 人。由于对火箭和核武器的热衷, 赫兽晓夫下决心要大力裁减常规部队,压缩在更新常规武器上的开支,全力扶植他 的“新宠”——战略火箭部队和空军。这就使那些靠常规武器打赢了卫国战争并因 此而在苏联武装力量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将军、元帅们心里不是滋味。继朱可夫 之后,他与像科涅夫、莫斯卡连科、扎哈罗夫、崔可夫这样的将帅们关系渐渐疏远。 在他执政后期,他在军界最坚定的支持者就剩下总参谋长比留佐夫元帅了。至于以 前曾拥有巨大权力和影响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赫鲁晓夫也“忽略”了:是他第一次 把这个机关降到政府的一个部的水平,而没有像以往那样赋予它更大权力;而国家 安全委员会主席谢米恰斯内既不是苏共中央主席团成员,也不是中央书记,与他所 有前任相比,地位也是最低的。布尔拉茨基对此形象地说:“由于这个曾经具有无 限权力的组织多次遭到赫兽晓大的指责和贬低,谢米恰斯内早已经把牙齿咬得轧轧 响。” 而这一切,都为反赫鲁晓夫的“密谋串通准备了土壤”。 对赫鲁晓夫的不满是一点点积蓄和扩大的,而且正像实际情况那样,是在不露 声色中进行的。表面上,你看不出什么,那些最有理由对赫鲁晓夫不满的人,在发 言中仍然大段大段引用他的话;他的建议不管多么稀奇古怪,中央委员会似乎都能 接受并作出相应的决议;他每一次出访,几乎所有党和国家高级领导人都去隆重地 迎送,并在公开场合用最热烈的语言赞美他…… 但是确确实实有不少人在向赫鲁晓夫点头、微笑、鼓掌,甚至拥抱、亲吻他时, 心里在默默祈盼和盘算着让他快些下台。这就需要有一个接班人。在1963年6 月之 前,可以或者说有资格成为接班人的候选人不下五个,但其中没有勃列日涅夫。因 为按照惯例,作为第一书记的接班人除了要是中央委员会主席团(之前称政治局) 委员外,还必须是书记处书记。而当时勃列日涅夫缺的正是第二个条件。然而,1963 年4 月的一个偶然事件,不仅使勃列日涅夫在两个月后重返书记处,而且俨然成了 党的第二把手,这恐怕连勃列日涅夫自己也没想到。 1963 年4 月中旬,苏共中央书记、主席团委员弗·罗·科兹洛夫突发脑溢血 住进医院。科兹洛夫当时在党内的位置仅次于赫鲁晓夫,后者也似乎有意把这个54 岁的原列宁格勒州委第一书记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这从让他在二十二大上作引人 注目的关于修改党章的报告上不难看出来。科兹洛夫比勃列日涅夫小两岁,入党比 勃列日涅夫早五年。由于科兹洛夫与以列宁格勒为主的大型企业、特别是军工企业 联系密切,而赫鲁晓夫的几乎各项改革措施——为垦荒而加大对农业的技术设备投 入、工业和建筑业的改组、裁军和发展火箭核工业——都离不开他们的支持,科兹 洛夫的地位上升很快。但科兹洛夫也有他的弱点:脾气暴躁,在与同样容易冲动的 赫鲁晓夫共事中自然少不了摩擦和冲突。据说,他这次突发脑溢血之前,曾与赫鲁 晓夫发生激烈争执。在科兹洛夫往院后,赫鲁晓夫并没有马上找人接替他,相反他 在儿子陪同下几次到医院探望科兹洛夫。只是在看到后者病情逐渐恶化、丧失说话 能力、并且听医生说科兹洛夫将永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工作之后,赫鲁晓夫才不得 不开始物色接替科兹洛夫的入选。经过比较,赫鲁晓夫选中了自己的老部下勃列日 涅夫。早在勃列日涅夫任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委第一书记时,人们就给他起了 个与他的姓有点谐音的外号“巴列里纳”,即女芭蕾舞演员,意思是说他能做出你 想要的各种旋转。赫鲁晓夫在想到勃列日涅夫时是不是也记起了这个外号呢? 就这样,一个人脑血管中的一次意外,改变了另一个人一生的命运。在1963 年6 月18~21 日召开的中央全会上,勃列日涅夫重新当选为苏共中央书记。值得 注意的是,勃列日涅夫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的职务并没有随即解除,直到13 个 月后他才把它交给了米高扬。同时,与勃列日涅夫同一天被选为中央书记的还有乌 克兰共产党中央第一书记尼·维·波德戈尔内。再过10 个月就年满70 岁的赫鲁 晓夫曾在不同场合流露出准备退休的想法,假如科兹洛夫身体健康,很有可能赫鲁 晓夫会把第一书记的担子卸给他。现在科兹洛夫指望不上了,赫鲁晓夫召回了勃列 日涅夫,又提拔了波德戈尔内,这就让人难以断定多变的赫鲁晓夫到底属意于两个 人中的哪一个。当时赫鲁晓夫也许自己也没拿定主意。在1963 年10 月31 日赫 鲁晓夫接见法国社会民主党领袖摩勒时,后者问他新一代苏联领导人中谁能成为他 的继承人,据说赫鲁晓夫依次提到三个人:勃列日涅夫、柯西金和波德戈尔内,并 都给他们以相当高的评价。当1964 年7 月中旬勃列日涅夫把在最高苏维埃主席团 的职务交给米高扬以便全力投入党务工作后,已经很少有人怀疑勃列日涅夫已经被 确定为党的第二把手了。 另一方面,进入1964 年春夏季,推翻赫鲁晓夫的密谋也在加紧策划中。 在苏共中央的工作日程上,定于11 月要召开一次中央全会。原拟议题是讨论 有关农业改组问题,但种种迹象表明赫鲁晓夫不会让讨论仅局限于此,他还要谈党 的领导,这就意味着又将在最高领导核心中出现无法预料的人事变动。也许是心虚, 密谋策划者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密谋的主要策划人是老谋深算的党中央主席团委员 苏斯洛夫和中央书记谢列平,以及俄罗斯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 席伊格纳托夫,再加上谢列平一手提拔起来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那个对赫鲁晓 夫咬牙切齿的谢米恰斯内。密谋者们在策划推翻赫鲁晓夫的同时,不可能不考虑接 替其职位的人选。作为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人选,柯西金比较合适。当年正好60 岁的柯西金早在1940 年就当上了苏联人民委员会(后改名为部长会议)副主席, 直到斯大林逝世。 其间还兼任过苏联财政部长、轻工业部长。1953 年3 月后改任一段时间食品 和轻工业部长,但到同年年底又被任命为部长会议副主席,以后又主管过国家计划 委员会工作,到1960 年5 月他成了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仅从这份并不翔实的履 历表中便可看出,柯西金的确是个管理政府工作的老手和全才。 另外,他作为“苏联的经济专家”而在国际上享有的知名度,也是其他人无法 比拟的。看来,选择柯西金接任部长会议主席一职既顺理成章,又量才适用。 相对困难些的是由谁出任地位最高、权力更大的苏共中央第一书记一职。在党 领导一切的政治体制下,人们真正看重的是这个职位,密谋者们首先要剥夺的也正 是赫鲁晓夫的这个权力。那么由谁来当第一书记呢?当然,密谋者们具有优先权。 如果这是一场军事政变,是一次准备对任何反对者实行流血处理的激烈行动,那么 这个优先权是绝对的,密谋者愿意把它加在谁的身上就是谁了。问题恰恰在于密谋 者不想采取流血的激烈方式,他们希望一切进行得越平静越缓和越好。因此他们就 需要征求、平衡尽可能多的人的意见,当然是在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这样他们的 优先权就只能是相对的了: 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能否从赫鲁晓夫手中接过第一书记的权力,不是取决于自己 的意愿而是取决于多数人的意见。在多数人看来,连党中央主席团候补委员都不是 的伊格纳托夫和谢米恰斯内不够资格;而资格最老的苏斯洛夫本人又不愿意干,剩 下的谢列平虽是中央书记,但不是主席团委员,更主要的是,人们对他有时掩饰不 住的野心和过分的精明不大放心。当人们把选择的目光转向稍大一点的范围后发现, 一个现成的人选就在身边。他就是勃列日涅夫。 看上去,勃列日涅夫具备了必要的条件:他是党中央主席团委员和中央书记, 有长时间在州委和加盟共和国党中央任领导的工作经验,是新一代领导人中资格比 较老的。无论是在中央、在地方、还是在军界高层领导中,他都有不少故交老友占 据着重要职位。单是数一数他在军界的老朋友就足以让别的书记们自叹弗如了:现 任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元帅,在1941 年底接任南方方面军司令员后,成了当时 任方面军政治部副主任的勃列日涅夫的首长,国防部第一副部长、华沙条约国联合 部队总司令格列奇科元帅和国防部副部长兼海军总司令戈尔什科夫海军元帅,更是 与勃列日涅夫在“小地”上就建立起深厚情谊的战友;国防部副部长兼国防部总监 察长莫斯卡连科元帅,曾与勃列日涅夫并肩打进布拉格;他的大学同学和同事格鲁 谢沃伊现在是莫斯科军区的政治部主任……能在掌握着枪杆子的人中间有这么多关 系不一般的朋友。的确是一笔无价的财富。特别是在党和国家重大转折关头,这笔 财富尤其显得珍贵。除此之外,勃列日涅夫在领导集团中的“人缘”也不错。他给 人的印象是沉稳、敦厚、随和,不像老谋深算的政客那样阴险狡诈,也不像政治强 人那样咄咄逼人。弱者感到他很可靠和安全,强者认为他好摆弄,不会形成威胁。 何况以他现在在党内的实际地位,由他接任第一书记更自然,也更顺理成章。当然。 作为一个大党大国的领袖,勃列日涅夫似乎缺少那种叱咤风云的魄力和坚决果断的 强者风度。也许正因为如此,尝够了赫鲁晓夫的魄力和大胆行事之苦的人们,才 “容忍”了勃列日涅夫的这点不足。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少有谁相信勃列日涅夫能在第一书记的职位上长期呆 下去,因为以往的历史证明,这毕竟是只为强人准备的位子。自知不是强者的人希 望他坐上去,最好一直坐下去;自认为是强者的人不怕让他先坐上去,反正需要他 下去的时候轻而易举就可把他轰下去。而在更多的人看来,由第二书记接替第一书 记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历来如此,现在也无须破坏“规矩”。很难说这是历史 的误会,传统的惯性,命运的安排,还是事物本身逻辑发展的必然结果,反正勃列 日涅夫被选中来接赫鲁晓夫在党内的班了。剩下的就是什么时候跟赫鲁晓夫“摊牌” 了。 最理想的时间是在11 月份召开的中央全会上,因为这次全会的时间早就确定 了,到时候中央委员们会自动聚集到莫斯科。这时讨论重要的人事任免问题,比把 他们紧急召来,要自然、放松一些,不会给人一种“政变”的印象,起码能多少冲 淡这种印象。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对密谋者们来说最最危险的事情发生了;赫兽 晓夫知道了幕后策划的阴谋! 事情发生在9 月份,莫斯科的初秋。一天早晨,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尼·格· 叶戈雷切夫刚要去上班,电话铃忽然响起。来电话的是勃列日涅夫,他让叶戈雷切 夫上班前到他那里去一下。 当叶戈雷切夫走进勃列日涅夫的办公室,他发现平常总是和蔼安详、举止稳重 的勃列日涅夫,像完全换了个人,脸色苍白,双手发抖,惊慌不安。 见到叶戈雷切夫,勃列日涅夫马上把他带进里面的房间,压低声音说: “一切都完了。赫鲁晓夫知道了筹备全会的细节。” 叶戈雷切夫作为密谋的参与者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勃列日涅夫的表现还 是让他有些吃惊。他反问道: “难道这有什么不合法的?召开中央全会并不违反党章……” “你对他不了解,”勃列日涅夫急忙说,“他会把我们大家都枪毙掉的。” 说着,他张开五指做了一个不明确的动作,看得出来,他完全泄气了。叶戈雷 切夫一面给勃列日涅夫打气,一面也安慰自己: “我们的行为中没有什么不符合党性的,现在是另一个时代,不是斯大林时代 了,应当捍卫二十二大路线。” 赫鲁晓夫的确知道了反对他的密谋,而且消息来源很有可能不止一个。 他的儿子谢尔盖·赫鲁晓夫也在9 月下旬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那里得到有关消 息。然而,当他向父亲讲了得到的消息后,赫鲁晓夫竟然不信! “不,这令人难以置信。”赫鲁晓夫苦有所思般地自言自语,“勃列日涅夫、 波德戈尔内、谢列平——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不可能。 伊格纳托夫嘛,有可能,而且总的来说,他这个人不好。可他和他们有什么共 同点呢?” 一直被赫鲁晓夫一家视为忠实朋友的米高扬,也知道这个密谋,但是,要么他 的消息来源跟谢尔盖·赫鲁晓夫是同一个,要么他另有考虑,反正他也没有使赫鲁 晓夫对此事保持高度警惕。很可能,“他只是宠统地向赫鲁晓夫转告此事,而且是 以安抚的口气转告的”。这样,赫鲁晓夫自己的判断加上米高扬的安抚,最终使赫 鲁晓夫没有把密谋的消息真的当回事。①9 月30① 叶戈雷切夫与勃列日涅大的对 话可参见《苏共党史问题》杂志1991 年第5 期发表的叶戈雷切夫谈话录《苏共二 十二大后》。谢尔盖·赫鲁晓夫撰写的《全苏意义的退休者》(中译本名为《尼· 谢·赫鲁晓夫下台前后》)和阿朱别伊《赫鲁晓夫的悲剧》提供了这段时间的较详 细材料。布尔拉茨基在《领袖与谋士》一日,他离开莫斯科,到黑海边的皮聪大度 假去了。临走之前,他向送行的波德戈尔内甩下一句话: “把伊格纳托夫叫回来,问他在那里胡说些什么?这是什么阴谋?等我回来要 把一切弄清楚。” 这也许就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足以让密谋者们无论如何不能等到11 月份“正常”地解决赫鲁晓夫问题了。 赫鲁晓夫离开莫斯科的第五天,勃列日涅夫也率代表团飞往东柏林,参加德意 志民主共和国成立50 周年庆祝活动。在庆祝大会的讲话中,他只提到赫鲁晓夫一 次。10 月11 日,他率团返回莫斯科时,细心的人会发现,前来迎接的党政要员 比送行时要多,多出的人中引人注目的是苏斯洛夫。作为密谋的主要策划人之一, 在计划实施已进入倒计时的关键时刻,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向内定的第一书记通报准 备情况和最新的事态发展。而这恐怕也是勃列日涅夫最想知道的。 第二天,10 月12 日,苏共中央主席团召开会议,大多数主席团委员和候补 委员参加了会议。在勃列日涅夫主持下,会议以苏共中央主席团名义作出决议:定 于10 月13 日召开中央主席团会议;撤回赫鲁晓夫7 月份向各级党组织散发的一 封有关农业改革的信件,因为它在地方上己“引起了混乱”;把中央委员、候补委 员、中央监察委员召到莫斯科听取主席团的有关报告。 在赫鲁晓夫不在、并且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出这样一系列重大决定,说明在主 席团大多数人眼中,赫鲁晓夫党中央第一书记的身份已经无足轻重了。 就在上述决议通过的当天,赫鲁晓夫和米高扬在皮聪大通过无线电与“上升” 号飞船上的三名宇航员通话时,赫鲁晓夫仍然兴致勃勃地答应要亲自在莫斯科为他 们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但他的这个许诺永远无法实现了。10 月13 日,赫鲁晓 夫被叫回莫斯科,与米高扬一起被从机场直接送到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室,在那里 等待他的是一场长时间的责难与批评。赫鲁晓夫进行了抗争,但他无论如何聚集不 起1957 年6 月时的那种力量。70 岁的赫鲁晓夫终于不得不在一份事先准备好的 退休声明上签了字。14 日凌晨,苏共中央主席团再次通过决议,在指出赫鲁晓夫 主要错误后,决定: 1.满足赫鲁晓夫同志鉴于年迈和健康状况恶化解除他第一书记、中央主席团委 员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职务的请求。 2.承认今后由一人身兼中央第一书记和苏联部长会议主席的职务是不适宜的。 3.认为必须于1964 年10 月14 日召开苏共中央全会。 责成列·伊·勃列日涅夫同志召开全会。 责成卡·亚·苏斯洛夫同志以中央主席团和中央书记处的名义作报告。 早有准备的中央全会在10 月14 日下午举行。勃列日涅夫首先介绍了主席团 会议的情况,并给这次会议定下了基调: “中央主席团中的局面是不正常的,其责任主要在赫鲁晓夫同志,他破坏集体 领导党和国家生活的列宁主义原则,突出对自己的个人崇拜。中央主席团一致得出 结论,由于赫鲁晓夫同志仓促的指示及其领导国民经济的考虑不周的唯意志论的行 为,产生了严重混乱,出现了被没完没了的改革和改组书中对米高扬态度的分析则 有独到之处。 所掩盖的严重失误。”这就是说,赫鲁晓夫个人要对党的核心权力机构和国民 经济中的不正常局面及混乱状态负主要责任。接着,苏斯洛夫用了一个半小时时间 历数了赫鲁晓夫大大小小的错误。尽管这个报告显得零乱琐碎,然而精神实质与勃 列日涅夫定下的调子是合拍的。这很自然,因为责任必须要由退出政治舞台的人一 个人来负,否则从他那里夺过来的权力就不好名正言顺地转交给内定的人选了。 剥夺赫鲁晓夫的权力进行得并不艰难,而把它交给后继者的过程就更简单了。 苏斯洛夫讲完活唇,苏共中央主席团14 日凌晨作出的决议被全会顺利通过。接着, 开始选举党中央第一书记。会议厅里有人说:“我们建议选举勃列日涅夫同志为中 央第一书记。”由于没有人提出别的人选,于是马上进行表决。表决是以最简单的 举手方式进行的。大约十来分钟后,主持会议的波德戈尔内宣布:“勃列日涅夫全 票当选。”很快,又以同样方式选举柯西全为部长会议主席。①就这样,过完70 岁生日不足半年的赫鲁晓夫在十月全会上一言不发地让位了;就这样,还差两个月 就满58 岁的勃列日涅夫登上了党内职务阶梯上最顶端的一层,成了继列宁、斯大 林、赫鲁晓夫之后这个赫赫有名的党的新领袖。 ① 闻一在《世界历支》杂志1996 年第4 期《1964 年10 月:勃列日涅夫 和赫鲁晓夫》一文中,根据最新发表的档案材料,详细叙述了十月全会的准备和进 行过程. 可为参考。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