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维也纳 勃拉姆斯往在维也纳交往很广,他觉得这种生活尚不坏,他作曲的名声已经确 定,他的怪僻别人已见惯了,相反,许多人要去找他、捧他、他的不拘小节,别人 认为是艺术性质的表征,他尽可能的暴露他的本色,喜欢舒服而又安分地生活着, 他偶尔不免要向待女们或其他不知自重的女人调笑一番,在他看来,妇人分两类, 一类是高不可攀,一类是低不可取。 他的接人待物的态度,少有变更,有人见他孤独,劝他结婚,他却不加考虑, 他对于女人没有达到忘情地步,对于稍逢即逝的取乐决不看得过于认真,他无疑倾 心过伊利沙白,但后来知道她嫁了亨利克,他一点也不为此而烦恼,亨利克是一个 二三流的作曲者,勃拉姆斯不能不可惜她,选中这种人较选中他实在相差太远,他 们也常见面,并且常通信,勃拉姆斯对亨利克乐曲的评论,总是持友谊的态度,但 同时带着一些居高临下的态度。 至于他和其他人的关系则出现或多或少的麻烦,因为他的机智过分敏捷。有一 次,他所伴奏的一个歌唱家高声地埋怨着,说他连自己的声音都不能听见,勃拉姆 斯便反唇相讥道:“你好幸运呀,听不到你那糟糕的声音岂不更好。”在欢迎新学 生时,他说:“希望各位同学不要在我的口中听到一句赞赏。”他还诽谤过郭尔德 马克,骂他“不敬”,说他既然是一个犹太人,怎敢为鲁德派赞美歌作曲?他又冒 犯了理维,有人说是因为理维主张和瓦格纳成为一派的原故,理维是瓦格纳最忠勇 的支持者之一,但同时也和勃拉姆斯之间的关系较好,他于1876 年在拜拉特开幕 式时曾被信任地指定做“指环”一歌剧的指挥,次年又被选任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 在维也纳首演的指挥。 和理维的不睦,应队勃拉姆斯自己的坏性子和犀利的舌头去探求原因。 勃拉姆斯建造的音乐大厦是十分坚固的,要了解它们可不大容易。这些建筑的 美不是在奇特的装璜上,那种耸人听闻和弄虚作假的东西在勃拉姆斯的音乐中是看 不到的,勃拉姆斯的音乐只有时间能验证其艺术的真实性。勃拉姆斯认识到,音乐 尽管有种种足以引起美感的外衣,但它最能表现的却是思想。只有最具有批判眼光 的才智之士才可能同时掌握音乐的灵魂与形体,光凭感觉是不足以做到这一点的。 时事上,一个感觉不够敏感的人仍然可以接触到音乐的最最内在的精神,贝多芬不 就是双耳失聪吗?音乐主要是一种智力活动——种以思想为基础的美的上层建筑。 这是勃拉姆斯创作音乐的思想基础。勃拉姆斯轻视没有经过理性约束的热情,他的 音乐不是要像鸦片烟的香气那样,不知不觉地进入酒色之徒的没有鉴别力的感官中 去,把醉客送进梦乡,相反地,他的音乐是对一种只有批判眼光的人才实用的作品。 当然,最具批判眼光的评论家还是勃拉姆斯本人,他才思敏捷,口舌尖锐,能立刻 看到自己的短处,也能立刻指出别人的不足,他的言辞往往还带有毒汁。有一次在 宴会上,宾主为当代的音乐家频频干杯,在坐的客人中有一位作曲家名叫奚勒。 “刚才,”勃拉姆斯说,“我们已经为许多活着的作曲家干杯,现在,让我们为一 位死去的作曲家干杯吧,我建议为弗迪南德·奚勒举杯祝酒!”,弄得奚勒眼睛瞪 直了半天。另一次,维也纳合唱团的女歌手们在演唱海顿的一部清唱剧中的一个片 段时速度太慢,勃拉姆斯竟然问道:“是否在海顿指挥的时候你们就是这么唱的?” 海顿早在70 年前就已经死去了,这不明摆着说那些女歌手老朽不中用了吗。又有 一次,他在一个晚会上出极尽讽刺挖苦的本事说了许多辛辣的话语,在离开客厅以 前,他则向大家鞠了一躬说:“如果在坐的有哪一位今天没有受到我的冒犯的话, 我请他原谅我的疏忽。”不过,我们所看到的勃拉姆斯的粗鲁,也许是他多愁善感 的一种表现。 他的音乐,也像他的气质那样,掩盖了一颗包在坚强的躯体之中的柔弱的心, 能理解他的音乐的人也最能理解他的性格,他之所以咆哮是为了以此代替哭泣。他 也有哭泣的时候、有一次,在排练他的一首曲子的时候,他突然从椅子上一跳而起, 手握双拳,“把那可怕的音乐停下来!”他大吼一声,把乐手们吓了一跳,大家见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乐队,眼泪籁籁直落。他激动得不能自制的时候,还是用了这样 的方式来俺饰他的激情。 勃拉姆斯和约阿希姆的友谊可算非常亲密的了,但还是因一次较严重的争吵而 交情中断。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勃拉姆斯的安魂曲应在蓬府举行舒曼纪念会时演 奏,但委员会没有这样做,勃拉姆斯怨约阿希姆,以为是他不肯通过的原因,幸亏 舒曼夫人出面调解,才解除误会而言归于好。后来,约阿希姆和夫人出现了极大的 矛盾,勃拉姆斯则站出来为他的夫人报不平,帮助了她,于是两人矛盾又生,避而 不见两年之久,友谊受到了伤害,两人关系只在相互对对方的造诣羡慕而已,也是 双方朋友出面调解之后事情才有好转。这件事可能是约阿希姆有主要责任,要好的 朋友愿为夫妇调解纠纷是常有的事,而且这样能使矛盾很快解决。朋友们也认为, 那次法庭所主张的是对的,罪过不在约阿希姆夫人。也许勃拉姆斯爽直的斥责,使 约阿希姆难堪,更使他感到非常惊异的是勃拉姆斯以前对他非常逊顺的。后来,朋 友们把两人拉拢在一起,勃拉姆斯那坚定和猛烈的神情也消失了,他自己新近作了 一首双重协奏曲,还得请教这位珍贵的朋友,想听取一点艺术的批评。当约阿希姆 同意品评作品后,勃拉姆斯绷紧的心弦才放松下来。这协奏曲真的把两人重新拉拢 在一起了,不过约阿希姆虽然根据乐谱严格演奏了,但他的意见却是尖锐的,他认 为这在勃拉姆斯的作品中不算是有精神的,这个意见后来对作品一直不利。 在勃拉姆斯的朋友中,有位叫封·彪罗的管弦乐团指挥,对勃拉姆斯的作品特 别欢迎,他甚至说无论勃拉姆斯什么时候写有新作,他们就什么时候为他演奏。那 个乐团虽小,却是德国最好的,它成了勃拉姆斯作品演奏的权威。乐团中单簧管的 演奏人是著名的牟尔非尔特,他的单簧管演奏像约阿希姆小提琴演奏一样精彩,他 的技艺鼓舞着勃拉姆斯创作单簧管和钢琴的奏鸣曲,以及单簧管和弦乐的五重奏, 这成了勃拉姆斯最喜爱创作的作品之一。 封·彪罗和他的管弦乐团走遍德意志全境,到处宣传勃拉姆斯的作品,可他们 之间也有过一次误会,这完全是勃拉姆斯缺乏接人待物的修养之故,幸而不久言归 于好。 照勃拉姆斯的脾气必然是要遇到许多敌手的,其中之一是瓦格纳。瓦格纳和尼 采闹了一场,为的是尼采要给他看勃拉姆斯的一个胜利的小曲。还有一个敌手是爱 安静、求和平的市鲁克纳,他的作品引起了勃拉姆斯的渺视,“布兽克纳是一个骗 子,我死后一二年就能把他忘掉。”勃拉姆斯毫不在意地说。还有一个和勃拉姆斯 作对的人是佛尔夫,他总是不得志,以为是勃拉姆斯一辈人(包括李斯特)的捣鬼, 李斯特不算是勃拉姆斯的朋友,但他是瓦格纳的朋友,而佛尔夫却是很尊敬瓦格纳 的,可佛尔夫疏远了勃拉姆斯,同时也恨李斯特。 为勃拉姆斯辩护的人说他早年缺乏教育机会, 因此行为不合礼节,并引勃拉 姆斯自己说的活:“教我哪里去学侍人接物的礼节呢?我少年时只在水手的酒巴间 或俱乐部里去讨生活,哪里谈得上礼节呀?”他幼年的环境的感染可以解释他缺点 的一部分,但当一个人不能设身处地地待人,对别人的感情缺乏同情,不能想象他 的笑骂对于对方的影响,那么,他心定另有所缺乏。 很多人认为,勃拉姆斯实在缺乏了解男人,也缺乏了解一般女人的能力。可是, 话说回来,我们应当赞美他对人有同情的地方,他对儿童体贴入微,像妇人一般; 他走进天主教堂,必先求取圣水;他在点燃一支雪茄以前必先得到在座的妇女的允 许;他若晚归来迟,必先脱去鞋子,以免搅醒睡人,这些可敬可爱的德行,虽然细 微,究竟也是美德。维也纳传说他有一次在外边酣饮,直到天快亮时才回,不小心 惊醒了房东的女主人,接着就有一番架吵,这故事也许是他的敌人捏造出来的。 勃拉姆斯在维也纳这段期间专门研究了室内乐,写了几首钢琴四重奏,一首大 提琴奏鸣曲和一首小号三重奏。在爱好音乐的维也纳入中间,他已经为自己赢得了 值得羡慕的声誉,但是他心里始终隐藏着一种愿望,想回到故乡去。人们普遍认为, 一个人在自己的家乡里成不了倡导者,如果他——勃拉姆斯能把这种观念驳倒,这 对他来说确是件引以为荣的事。他特别希望能被任命为汉堡交响乐园的指挥,可是 这个希望落了空,家乡人把他忽略了。 他继续留在维也纳,担任维也纳合唱团的指挥,他对待艺术一丝不苟,巴赫的 宗教作品在他的节目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一个爱开玩笑的评论家因此说: “在勃拉姆斯真正快乐的时候,他会让合唱团唱起‘坟墓是我的快乐。’”他在维 也纳的贵族人家教授音乐,又赢得了一个年轻女学生伊丽沙白·冯·施托克豪森的 欢心。后来,这个姑娘也与别人结了婚,成了勃拉姆斯最忠贞不渝的朋友之一,死 后还给勃拉姆斯留下一大笔钱财,勃拉姆斯怕他丈夫对他们早期的关系产生误会, 千方百计把款子退了回去(这笔遗产是藏在一盒乐谱中送到他那儿去的),他解释 说:“一定是有人把款子放错了地方。”他还对两位歌手斯彼斯和巴比有好感,爱 才之意也许多于取美之心,他听到巴比预演时唱完了他的一首歌曲后,他说他此生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声,除了这句话以外,更没有其他证明可以使我们猜想他 有恋慕之意,但他的亲密朋友,曾疑心他真有想摘取这女子爱心的想法,也是证据 不足。关于斯彼斯的事,只不过根据餐后笑谈而已,当各人举杯祝寿的时候,勃拉 姆斯要斯彼斯当众举杯以祝她未来的翁舅的健康,斯彼斯一时被弄得十分窘迫,不 知所措,她好似对勃拉姆斯的举动感到意外,而勃拉姆斯当众进一步戏言说: “她在疑惑勃拉姆斯有没有父亲呢?”这个玩笑是大了点,假如勃拉姆斯真是 对这女子有恋情的后,他大概不会用这样的戏语来开玩笑的。 他有时像一个身穿杂色衣服的流浪艺人,用他的吹奏使女人的心跳起欢乐的舞 蹈,但他只对两个女人——克拉拉和他的母亲——献出过自己的心。 在他接近不惑之年时,基本结束了在维也纳和汉堡之间穿梭往来的岁月,他搬 到卡尔大街两间一套的单身公寓里,那地方就在大教堂和市中心广场附近,他在这 儿一直住到生命的最后一日。在维也纳这一套小小的公寓里,除了他以外,谁也不 会感到满意,因为他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房间是这样安排的:要想从一条肮脏的 过道进屋子,得先穿过厨房和卧室才到起坐间,进去之后却没有地方可以坐,所有 的椅子上都摆满了乐谱和书籍,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把老式的扶手椅,椅脚看上去鼎 立着,而实际已松动不堪,勃拉姆斯常常请初次相识的人尤其是姑娘去试坐一下, 他们一坐下去,立刻就会两脚朝天,可以说这是他为了向女士们开玩笑而特别准备 的用具。他还亲自到市场购买东西,还起价来完全像个道地的渔妇,如果真有一大 盘鲱鱼让他在晚餐时刻享用,他则比什么都高兴。他用钱吝啬,爱抽雪茄,狼吞虎 咽,使老太太们感到震惊……。本来他就有鲜明的隐士性格,如今他又蓄起了胡须, 他似乎想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隐士了。 他的那些不良习惯,都不能影响他的名声,主要是他每一新的作品传播出来, 必然提高他的名声,到各首交响曲都印行时,他的名声达到了最高峰。 第一交响曲在1876 年演出,次年演第二,六年后演第三,第四则在1886 年 公演。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878 年,勃拉姆斯有过几大的为难。那年是汉堡交响乐 团成立50 周年,市政府想举行一个音乐演奏会来庆祝,打算聘请勃拉姆斯担任这 场演奏会指挥。照过去的情况,勃拉姆斯会干脆拒绝的,但这回却迟迟未决,那不 愉快的回忆毕竟过去了,昔日希望作它的指挥而遭冷遇,如果今日记恨不去,那《 第二交响曲》的演奏将会成什么样子呢?市政府也是好心,将纪念会那天的节目安 排为以演奏《第二交响曲》为中心,可这首交响曲不是一般人能够指挥的。勃拉姆 斯还是去了,结果受到了汉堡市政府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汉堡交响乐团奏乐迎接 他。当勃拉姆斯出现在音乐演奏会的指挥台上的时候,场内立刻掌声四起,听众中 有克拉拉和她的女儿叶丽雪,有继母卡洛莉,勃拉姆斯早年的老师马克森应邀也来 到了。《第二交响曲》演奏得很成功,叶丽雪还送上了桂冠花圈。第二天,勃拉姆 斯把那桂冠花圈恭恭敬敬地献到了已经作古的科塞尔老师的坟前。 勃拉姆斯的作品以其独特的个性,使一向爱好他的作品的人吃一惊,因为以前 他只写小夜曲或海顿式的交响曲而已。1878、1882、1881 分别上演的各部作品均 有高水平。这些证明舒曼的先见:“勃拉姆斯置身音乐界时,一切能力己具备,似 有凤慧,不假外求,他一过少年时代,观点便己确立。”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