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没人走过的 威廉于1810 年1 月初,正好在雅科布生日前回到了卡塞尔。 在这1 年和以后的几年中,欧洲仍然处于战争状态。拿破仑皇帝的权力和声望 正处在极盛时期。1812 年,包括普鲁士人和奥地利人在内的五十万”大军”开始 了反对俄国的军事行动。莫斯科的大火是拿破仑军队的第一个失败,也是这个军队 毁灭的开始——命运背叛了这个科西嘉人。1813 年初,腓特烈·威廉三世发表了” 给我的人民”的号召书。同年8 月,奥地利参加了俄国、普鲁士和英国的反拿破仑 联盟。10 月,在所谓“莱比锡各民族大会战”中,拿破仑军队被粉碎。拿破仑不 得不退回莱茵河那边。拿破仑的杰作——“莱茵联盟”崩溃了。在这个混乱时期所 诞生的国家同它们出现时那样迅速地从地图上消失了。被驱逐的诸侯们又都回到了 自己的府邸。1813 年底,联军进入了法国领土。1814 年3 月,拿破仑帝国崩溃 …… 雅科布·格林继续在威廉堡担任图书管理员。确实,有时他觉得很不遂心。如 果能够不为面包担心,而能维持中等生活,那么他是非常愿意离开卡塞尔而完全献 身于研究工作的。他非常想周游世界,以便了解周围所发生的事情。 表面上看来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简单而又平庸,可是有时也很紧张。比如,有一 次为了某种目的正是要用那个藏有最珍贵图书的大厅。命令雅科布赶快把书柜清理 出来,把书搬到黑暗的地下室去。雅科布的责任是保持书籍整齐有序。可是花了几 个月顽强劳动所办的事情转眼之间就遭到了破坏,许多珍贵的卷册都堆成了一堆。 要找需要的书籍是不可能的。使他十分高兴的是,在付出巨大劳动之后,几千部最 珍贵的书籍才从这场混乱中拯救出来,重新摆进卡塞尔城堡。这项工作刚刚完成, 1811 年11 月夜里城堡突然失火。雅科布赶去抢救自己的图书;他虽然被烟熏得 喘不过气来,仍然沿着墙根摸索前进,同派来救援的士兵一起找到了通往书库的道 路,抢救出了大部分图书。 在以后的几天,雅科布考虑了如何把所有的书收集在一起的问题。在这之前还 补充了王后的私人图书馆。所有这些书都需要分门别类加以整理。书籍被放到城堡 里的一间房子里,而这间房子的一大半则摆满了镜子和各种玻璃制品。不过国王和 王后陛下很少关心这个问题。有一次,王后希望得到几本读物,要把这一大堆书清 理出来,而在短时间内要找出需要的书是不可的。他好像一个短工一样,干了1 天 1 夜。由于这种情况又定做了许多新书柜,于是雅科布又重新使图书馆走上了正轨。 有节奏的、有板有眼的生活正是雅科布·格林这样的人所必需的。可是他所缺少的 毕竟是这个。他很希望继续自己的研究工作。 雅科布后来承认:“这种研究工作刚一开始的时候,是困难的,但也是愉快的。 我怀着难以形容的痛苦心情看着德国,看着受侮辱的、失去任何权利的、甚至失去 自己国号的祖国。我当时觉得,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所有的星辰都沉没了;我只 是慢慢地而又困难地想到,不管周围多么令人失望,必须把已经开始的工作线索联 接起来,抓在自己手里。这不是徒劳无益的——我心里豁亮了,工作也就开始前进 了。”关于这几年的情况,雅科布写道:“当然,研究古代德国诗歌文本的工作有 助于他克服那个时代受压制的气氛。毫无疑问,那些年代的严酷事件和深入恬静的 科学世界的要求促使他回到这个久已被忘却的文学生活之中;然而这种生活的意义 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向过去寻找安慰,当然,对于科学工作为新时代的到来多少有所 促进也抱有一线希望。”正是这种希望使得格林兄弟还在拿破仑统治德国时期就勇 敢地进行了探索和研究。格林兄弟作为独特的和杰出的学者,他们不允许自己去利 用第二手资料,而需要第一手资料,所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去查找那些被遗忘和抛 弃了的中世纪的手稿,而这些手稿好像远古的遗迹一样在许多图书馆的书架上蒙上 了尘土。 威廉带着这个目的于1810 年进行了“文学旅行”,这使他来到了马尔堡大学 图书馆。在这里,他找到了古日耳曼珍贵的手抄文件。雅科布则不能这样自由地支 配自己的时间,他通过另外的途径得到了图书馆的珍贵资料。比如,他曾向往在特 里尔的一个朋友提出“坚决的请求”,请他认真地看一看,那里附近的寺院里有没 有古代德国诗歌的手稿,他最感兴趣的是从最古时期到17 世纪的文本。就是在这 封信里,他承认,还在1805 年他同萨维尼在巴黎逗留期间就作出了以最可靠的方 法研究古日耳曼文学的果断决定:“从那个时候起,我对于历史和我们祖先的诗歌 艺术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在5 年的时间当中,格林兄弟紧张地工作在新的学术 领域,发表了许多论文。只是在这之后他们才开始考虑出版自己的书。 格林兄弟最初发表文学和科学作品是在1811 年,当时雅科布发表了《论古代 德国的工匠歌》,而威廉则出版了《古代丹麦英雄诗歌、叙事诗和童话》的翻译作 品。同时,雅科布在紧张地研究他在一个古老的出版物里所发现的西班牙抒情诗歌。 关于这个集子,他的弟弟曾经写道:“这是一部出色的、非常优美的作品,而且是 极端珍贵的。”可是关于出版这本书的问题,当时雅科布没有同任何出版者订合同。 只是在1815 年这本书才以《西班牙古老抒情诗歌集》的书名问世。1813 年,威 廉出版了他翻译的《三首古代苏格兰抒情诗》。 还在拿破仑垮台之前,雅科布就在威廉支持下着手研究动物叙事诗《雄狐列因 哈尔特》(又名《雄狐列因涅克》)和它的题材的发展史。不过这本书直到1834 年才出版。 虽然格林兄弟在工作上协同一致,一生都保持着相依相爱的手足之情,但是他 们每一个人都具有自己的个性,而且这种个性既表现在性格上,也表现在研究方法, 部分地还表现在研究方向上。比如,雅科布具有严格的长于分析的研究头脑,而戚 廉由于具有更多的“艺术秉赋”,所以主要是从事古代诗歌作品的搜集、分类和出 版工作。尽管他对自己古代诗歌出版物补充了学术性的附文,他还为《古代丹麦英 雄诗歌》汇编写了有分量的序言,在这部作品中,首先吸引他的是优美的翻译技巧。 他在《英雄诗歌》的序言里写道:“祖国诗歌文献正在被重新发掘和公诸于世。” 当时,关于北方各国诗歌,人们了解得很少,所以威廉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曾写 道:“荷马的太阳把自己的光辉洒到了这些冰山上,把自己的宝石撒到了碧绿的山 谷……在我看来,这就是值得令人惊奇的美丽的史诗——从前某一个时候在人的心 灵里所产生的具有内在的最深刻内容的诗。”威廉为充满神话精神的古代北方诗歌 的独特性所吸引,所以对这些诗歌评价很高。这些诗歌起源于多神教时代,在威廉 看来,它们具有真正民歌的纯朴韵味。诗歌里所反映的是过去很早很早以前所经历 过的具有不可思议的鲜明生活气息的时代,这时人类还没有学会隐瞒自己的喜悦和 悲伤,勇敢和忠诚,痛苦和忧患。威廉承认:“在所有这些诗歌里,我们所喜欢的 就是其中表现出来的内心的悲痛或喜悦。我们应当把它们看作某种最高贵的东西, 因为所有可以用真理、美、诗或还有别的什么来表达的东西全都来源于此。民间创 作与艺术的重大区别就在于民间创作到处都有,它强烈地表现出,似乎整个绿色的 和朝气勃勃的世界完全充满了诗情,并且为诗情所激发,而且在它看来,一切都受 天意支配,任何东西都不能脱离它的旨意,直到头上的一根头发。因此,民间创作 除了必须的东西之外,不包括其他任何东西,正因为如此,它鄙视像啼鸟的漂亮羽 毛那样外表的华丽。”通过对《古代丹麦英雄诗歌》的研究,威廉表现出自己是一 个出色的诗人、翻译家。他在为这部诗歌所写的序言的结尾说道:“瑞士有一个关 于老人的韵文故事,这个老人坐在海底,处在音乐环境之中,永生不死,并为爱尔 菲的舞蹈轻轻伴奏着竖琴;孩子们来到岸边,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他就唤起孩子们 唱歌的愿望。那么现在就让这些诗歌去唤起同样的愿望吧!”威廉把这部刚出版的 《古代丹麦英雄诗歌》寄给了歌德,歌德给他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回信,他对威廉 说,他非常珍视斯堪的纳维亚的古代诗歌。 歌德很感谢威廉,因为他在北方古代各民族的诗歌中发现了许多至今还为人们 所不知道的东西,并且”由于他的成功的安排,从许多分散的作品中创作了一部完 整的作品”。而且他的作品也得到了斯堪的纳维亚主要学者的好评。 这样,格林兄弟就带着自己已经发表的几本处女作满怀信心地进入了学术界和 文学界。在每一本书出版之前,他们都要经过长期的、耐心细致的准备工作。虽然 兄弟二人各自都以自己的名义出书,但是他们一直是互相帮助的。有几本书,他们 的合作非常密切,以致分不出哪一部分工作是谁做的,所以他们就直接署名:“格 林兄弟”。他们就是这样为越来越多的读者所认识。 古代日耳曼人的史诗在他们最初合作的学术著作中得到了反映。1812年,他们 出版了两部杰出的中世纪前期史诗:《尼伯龙根之歌》(8 世纪末) 和《维索勃隆的祈祷》(9 世纪初)。《希尔德布兰特之歌》曾保存在卡塞尔 的手稿当中,《维索勃隆的祈祷》则保存在慕尼黑,这两部值得称赞的作品在格林 兄弟之前就已经为大家所知道了。但是只有格林兄弟第一次注意到,这两部作品不 是散文,而是从日耳曼诗歌的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用同音法诗句写成的两部珍贵的 诗作。 格林兄弟最初的几部学术著作不但证明了他们的合作是正确的,而且也证明了 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了最主要的问题上。有利的环境也促成了他们的顺利工作:《希 尔德布兰特之歌》保存在卡塞尔,这就是说,第一手资料一直就在他们的面前。 格林兄弟高度评价了日尔曼人这部最古老的史诗文献。 他们在该书的序言里写道:“古代德国人的那些无疑是绝妙的、以歌曲为主的 诗歌作品几乎丢失殆尽,而且保存下来并流传至今的作品中未必有比《希尔德布兰 特之歌》的片断更美好的片断。”威廉·格林在后来给歌德的一封信里谈到了《希 尔德布兰特之歌》:“作为一部最古老的德国的诗歌,幸好,它的真实性是无可怀 疑的,它仍然是异常优美的,哪怕它只能提供那个时代的一个、然而是明快的画面 也好,这种画面虽说有自己的独特性(像伊达的诗歌所固有的那样),看来也是正 常的。”同时,格林兄弟也在研究《老伊达之歌》的文本。1811 年他们得到了这 部没有发表过的《伊达》,想把它发表出来。威廉认为:“这是一部令人心醉的作 品。”他们享有“古代斯堪的纳维亚文学出色的瑰宝”声誉。在一封给歌德的信里, 威廉赞叹地写道:“在我看来,这些歌是非常有力、非常宏伟的诗篇,我应把它归 入严格而又高尚的文体时代的某一民族留给我们的一部最美好的作品。”在《老伊 达之歌》行将发表的时候,格林兄弟先在哈勒城出版的《公共文学报》上,尔后又 于1812 年在图宾根的《知识界晨报》上,先后发表了自己出版《老伊达》的打算 :“如果需要谈出我们对于这部诗歌的看法的话,那么我们认为,它是一部在任何 时候都会打动人心的最伟大、最美好的作品。 就其深度和表现力来说,它可以和任何一部其他优美作品相媲美。这里的情节 一方面为我们描绘了非常美好的而又纯洁的生活画面,同时也描绘了由于背叛这种 生活而不可避免地接近于毁灭的情景:背叛日益普遍,最后毁灭整个民族。这里的 形象都非常美,特别光耀,神话使所有与自己的始祖在一起的人都具有了这种光辉, 而这个始祖不是别人,正是神。”在谈到出版《伊达》的必要性时,格林兄弟引用 了歌德的话,歌德在《关于颜色的学说》里就曾指出:“如果我们认真地看一看我 们以前的某些时代、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情况,那么我们就会看到,从黑暗的过去向 我们迎面而来的处处是光辉形象,他们是积极、完美、勇敢、漂亮而又善良的人们。 神所非常喜欢倾听的献给人类的赞歌从来没有停息,所以当我们感觉到所有时代和 国家时而以合唱的形式,时而以赋格曲的形式,时而又以美妙的、宏亮的歌唱的形 式发出的和谐声音时,我们自己也感到极大的幸福。”格林兄弟希望重新响起为人 类增光的赞歌,所以出版了《老伊达》,并且对于这件事作了大张旗鼓的申述,这 好像是针对拿破仑的政策,因为拿破仑把罗马国王的王位授与了自己新生的儿子, 从而认为自己的统治将世世代代传下去。而且,按照他们的说法,在这个时代,无 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变,也不能妨碍他们“努力地耕耘自己的土地”。又过了几年, 这部著作于1815年问世了。 哈特曼·封·奥埃的韵文小说《可怜的亨利希》是格林兄弟又一部合写的作品。 雅科布在1812 年的一篇论文中认为,这部作品是“我国古代诗歌中最美的作品之 一”。他在这篇论文中谈道:“这部小说充满了善良和纯洁,它发自诗人的心灵深 处,而且诗人的技巧除了可以同作品本身的朴素、纯洁的美德相比以外,不能同其 他任何东西相比。作品中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词,既不能减,也不能增,而纯洁 的、使人精神焕发的印象则好像芳草的馨香一样。”1813 年莱比锡“各民族大会 战”之后,日耳曼摆脱了拿破仑的统治,在废除了维斯特伐利亚王国和建立黑森公 国之后,格林兄弟认为发表与传说近似的、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可怜的亨利希的 故事,真正成了自己的义务。 要知道在解放战争时期许多人为祖国流血、牺牲。格林兄弟对于把祖国从长年 的沦亡状态中解放出来感到欢欣鼓舞,批们发表了认购哈特曼这部作品的号召: “在这幸福的时候,当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祖国作出某种牺牲时,我们想重新出版 这本古日耳曼的小说,这是一本关于可怜的亨利希的普通的、充满热情而又真挚的 书,书里描写了他如何以赤子的忠诚和爱为自己的主人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以及 因此受到神的厚奖。把它翻译成现代语言使得这部德国古老传说将会成为大家所理 解的平民的书。对于学者和专家,我们要说明的是,旧版文本有许多错误,这些错 误已经根据不久前在罗马发现的手稿作了更正,并补充了评注。现在只需研究作为 作品基础的神话。”《可怜的亨利希》和《伊达》一起,作为格林兄弟共同发表的 作品在1815 年才得以出版。 还在1813 年莱比锡大会战之前,格林兄弟就决定创办《古代德国森林》杂志, 以便研究古老的德国诗歌及其文献,以及过去几个世纪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多少年 来,格林兄弟积累了大量资料,这使他们想向读者介绍《帕尔齐法尔》和《尼伯龙 根之歌》,介绍英雄诗歌和上流社会纪事,与读者分享自己在语法和作诗方法方面 的知识以及风俗文化方面所观察到的现象。他们写道:“如果有一天我国古老的诗 歌的特殊财富能得到承认,那么这将是一个不小的成就。”格林兄弟虽然转向了过 去,但是他们并不是为了过去而研究过去的,而渴望有益于当代。他们写道:“我 们重视现代优越的政权,而古代应当为它服务,这如同过去伟大的人物不能称为‘ 死人’一样,因为他们经常活在我们的记忆当中,并且迫使我们想念他们。谁如果 愿意对于这种生活态度提出异议,那么他就轻视历史的教训,并且把这些古老的诗 歌比作大海中的不可达到的孤岛,在那里太阳白白地浪费自己的亮光,而鸟儿啼叫, 都不发出声音。”格林兄弟发表古老的手稿和学术论文,是想以此“把沉睡几个世 纪的作品唤醒,使无声无息地埋没在僻静的角落里的心爱的古代智慧活跃起来。” 使他们不安的是,连年的战争会使古代手稿受到损失,许多手稿可能遗失,因此读 者将无从知道过去最伟大的文献。他们在《古代德国森林》第一期的创刊词里写道 :”搜集和出版这些手稿之所以必要,首先是因为在混乱时代保留某些手稿不完全 可靠,过去的风俗习惯消失了,变化了,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所以把方言的独特性 和作品的各种不同版本保存下来对于语言和文学史来说具有重大意义,因为有无数 的人使用这种语言,而且又通过这些人把这些优美的古代文献流传到了我们这个时 代。”格林兄弟要保持古代传说的纯粹性并使它成为许多人的财富的愿望不仅得到 了同道者的支持,而且也得到了像别涅克和多增这样的专家的支持,他们为这个杂 志写了许多文章。当然大部分材料还是由格林兄弟本人写的。在“共同的、大大加 强了的对于古代日耳曼诗歌作品的搜集”的基础上所进行的语言文学的研究以及在 这份杂上所发表的研究成果,大大丰富了当时刚刚诞生的科学——日耳曼学。 1813 年出版了《古代德国森林》创刊号。1815 年和1816 年出版了以后的 两期。这样,刚迈上科学道路(在这之前经历了一个沉静的、默默无闻的、细心而 又耐心的工作的年代)格林兄弟就取得了初步的、然而也是非常重要的成果。 如果格林兄弟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的话,他们就会作为科学研究者和科学 探索者以及作为日耳曼学家中的两个奠基人而进入科学史册。但是他们觉得这样做 还嫌不够,当他们还在研究语文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搜集童话和传说。于是两 位青年学者在这方面获得了真正的丰收。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