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图书管理员和教师 在格林兄弟的这个所谓格廷根活动时期,德国以至于整个欧洲的形势仍然是动 荡不定的。1830 年7 月,就是在格林兄弟搬到格廷根的那一年,要求民主选举权 和出版自由的法国人民在巴黎举行了起义。国王查理十世逊位,波旁王朝从政治舞 台上消失。自由派的路易·菲力普公爵被宣布为法国“国王”。人民再也不愿同专 制统治妥协并要求实现自己的权利。“七月革命”也使德国人民群众行动了起来。 统治集团作出了某些让步。由于其专断和妄为,布劳思施魏克公国的大公被废除了。 黑森侯爵国以及撒克森王国和汉诺威王国(也就是格林兄弟当时的所在地)不得不 向人民情绪让步而接受宪法。 但是不满的情绪还继续存在。为纪念巴伐利亚宪法1 周年于1832 年召开的 “汉巴哈大会”进行得很热烈,在自由派和急进派演说家的演说里表现出了共和政 体的调子。这种情绪在掌权人物看来是危险的,于是他们采取了反对政治结社,反 对大的集会和示威的严厉措施。1833 年成立的“德国关税同盟”是一个很大的成 功,通过这一“同盟”,奥地利除外的大多数德国邦都在普鲁士的领导下在经济上 联合了起来。这只能期望,联合的意志将能终止各个小国的分散状态。当时许多人 对于真正的自由的未来失去了信心、并且宁愿离开古老的欧洲。成千上万的人向往 海外,向往美国,希望在那里得到自由。 这种海外旅行不是对格林兄弟说的。他们的道路是在图书馆的书架之间。而且 这条道路只是在表面上看来是狭窄的。要知道书本把他们带到了多少世纪的过去和 遥远的地方。在带有烫金书名的书脊背后他们看到了整个世界。 当然,在他们的工作当中也有许多琐碎的、无益的和官僚主义的东西,使这样 富有创造力的人浪费了时间,本来他们可以用这些时间做出某种更重要的、有意义 的工作。开始,雅科布曾抱怨说:“这个图书馆是个轮子,我每天都要在这个轮子 里转动整整6 个小时,并且没有任何内在的工作乐趣。 而我做的都是些什么呢?一些书要找,另一些书要分放在原处,做这些事都得 经常跑来跑去;把全部英国史的目录抄到另外的卡片上,以便以后根据它编写新的 目录,也就是再抄一遍。”原有的手抄目录写得非常密,一行接一行,需要重写。 而这种工作是看不到头的。此外,还需要注意阅读拍卖的旧书目录,寻找图书馆所 需要的书,以备以后购买。使雅科布经常感到苦恼的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所需要 的书。在图书馆里,新收到的零页的出版物整年不装订,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当它们经过装订工人装订和评论者的评论之后,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常常经过3 年新书还不能得到利用。 在冬天,工作时间比较短,在四周的假期里图书馆的办公时间也缩短了一些。 照雅科布的话说,图书馆“是一只永远饥饿的野兽”。仙写道:“这里有许多很好 的、珍奇的书;可是它们对我有什么用呢,如果我不能阅读它们,甚至不能翻一翻 的话;我只得把它们登上目录,然后分放到书架上。”只是在1832 年,为了使他 能把更多的时间用于讲课,才把图书馆午饭以后的时间给他空了出来。1835 年他 才对朋友说,他现在只是在每礼拜三和礼拜六到图书馆去,因为学校领导交给了他 更多的讲课任务。在几年当中,雅科布在图书馆上班、教学工作和创作活动之间转 来转去,简直忙得要命。 威廉的健康状况又恶化了。在30 年代初,当人民反对警察和政府暴力,维护 宪法权力的时候,在格廷根实行了公共建筑物的守卫制度。在1831 年严寒的1 月, 威廉一次在图书馆守夜,患了重感冒,体温升高,出现了肺炎。 他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雅科布对弟弟的病情感到不安,他写道:“在这些困 难的日子,我非常恐惧地坐在桌子前他的作品旁边,所有进入我眼帘的东西——他 的书和手稿——都使我动心。到处都很有条理,很整洁,于是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转瞬之间一切都可能成为泡影,而我一生将感到悲痛,一生将怀念他;关于这一 点我是不能写的。我只能说:最虔诚地祈祷上帝,非常感谢他对我们所表现的仁慈。” 当威廉病情好转的时候,他写了这段笔记。正好在这个时候威廉听说,他的朋友阿 希姆·封·阿尔尼姆正是在1831 年1 月的一天去世了。后来,在编写好的阿尔尼 姆文集的序言里,威廉写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注定要比他活得长;就是在他 离开我们的那一天,我自己由于神经受到刺激而感到震惊,也处在死亡边缘,这个 讣告也是我恢复知觉后所看到的第一个讣告。”只有每天的、有秩序的劳动同休息 交替更换,才使得威廉的健康得到恢复。早晨5 点他就起床,喝了埃姆斯矿泉水, 然后去散步。午饭前和午饭后的时间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在晚上,用他的话说, 觉得自己是“一匹马,整个一天的工作量都给驮上了”。 在以后的年代,威廉的病经常复发。1834 年到1835 年冬季就是这样。 而且这一次他不得不停止图书馆的职务达半年之久。在又一次恢复健康之后, 威廉觉得自己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孤僻的人,陷入了忧郁,而且机械地完成自己职 责。这个人敏感的、美好的心灵受到了威胁。雅科布这样描述了威廉的状况:“虽 然上帝几乎完全恢复了他的身体健康,但是依然神经错乱,精神沮丧,甚至越来越 明显。”1835 年威廉被任命为格廷很大学编内教授,这样他就具有了与自己的哥 哥平等的地位。现在可以期望,这将赋予他更大的精力,并将恢复他对生活的兴趣。 格林兄弟作为大学教师已经享有很高的声誉。像日耳曼学这样一门年轻科学的 大学教师,在当时不得不克服许多重大的困难。教科书,各科文本和参考书都很缺 乏。古代文本的出版刚刚开始。甚至雅科布·格林,虽然他充分地掌握了材料,也 曾承认:“第一个小时的课都要作新的、认真的准备。”另一方面,当时的教学过 程比现在容易,而现在,在一个大教室里听课的有几百名学生。因此,教师和学生 之间几乎完全失去了联系和个人接触。在当时,如果有二十名、三十名、最多四十 名学生就已经很不错了。有一次雅科布对自己的同事拉赫曼抱怨说:”我已经计划 好的关于奥特弗里德的课程没有讲,因为连二十名学生也没有,所以我不愿意开课 ;开始报名的只有七个人,后来又有两个,而这个礼拜,当我已经把它置诸脑后时, 又出现了两个……”后来他对莫伊泽巴赫说,报名听德语语法课的有二十四名学生, 而且当时就承认,学生听课的越来越少。 在这种家庭般的、几乎是亲切的环境里,格林兄弟利用了他们的邻居、考古学 家奥特弗里德·缪勒的客厅。威廉在谈到他哥哥的时候,这样描述了这种几乎是太 古时代的情景:“当他(雅科布)第一次走进教室之后,我把门稍稍打开了一点, 看着他平静而又善良的面孔……看着他如何慢慢地走下台阶——这种情景我将永生 不忘。教室的窗子是向街上开的,而盖尔曼(我的儿子)这时和保姆一起站在门前, 他几次跑到窗前,大声喊道:“阿巴巴站在那里!”小孩刚开始学说话,他想出了 这句话,并且经常这样称呼雅科布,从而博得他的称赞;因此,在讲课的时候,我 们把小孩抱到楼上。”雅科布在讲课的时候,态度自然、从容,不善于掩盖自己的 感情。有一次,他的弟弟病了,他突然把课中断了,默不作声,考虑什么事情,然 后,好像向学生道歉一样,轻轻地说:“我弟弟得了重病。”1830 年11 月13 日,在就职时他所发表的作为传统的经院式的演说,则完全是另一种官方的演说。 他讲的是拉丁语,这个演说的题目叫“思念祖国”。 在这篇演说里,流露出了对于家乡的怀念。看来,选择这个题目不是偶然的, 在这里,即在格廷根,他经常想到自己的祖国——黑森。在演说里,虽然没有举出 个人状况的例子,但是他表明了,语言本身怎么样能够表达这种怀念。 他认为,本族语具有这样一种力量:当一个人刚一离开祖国,它就使他留恋家 乡,使他了解自己身处异乡。语言能够在人们的心里唤起或者加强相互团结的感情。 雅科布所讲的课程首先涉及的是日耳曼学的问题、古代法律文献、文学史和文 学资料的研究。塔西佗的“日耳曼地方志”也编进了自己的讲义之中。 文学历史学家卡尔·格奥杰克这个时期在格廷根研究哲学,后来曾著有《德国 文学史概要》,他曾这样描述过雅科布·格林教师的讲课:“有一个人还记得讲台 上的那个身材不高但是富有朝气的人,他的声音有点儿沙哑,操一口很重的黑森口 音。他讲课不是根据教案,而是一块不大的纸头,上边记几个名字、几句话和几个 数字,对于他那种任何人的记忆力也无法比拟的记忆力来说,这就足够了……但是 所有的课讲得都不理想。的确,在讲义中常常出现准确的形象和美好的图画,这些 形象和图画都是他的作品所富有的,不过在口头叙述中它们所起的作用并不像书本 上那样;他匆忙地,有点儿焦急不安地描绘这些形象和图画,有时打断了源源而来 的事实材料,从而引起人们不愉快的感觉。而在书本里边,由于同上下文结合得很 好,所以不但有助于以新的方式恢复原有的思想,而且还发展和丰富了这种思想, 如: ‘思想如同闪电,语言如同雷鸣;辅音,这是语言的骨骼,元音,这是语言的 血液’。他外表脆弱、身材不高,在某些方面很像解下钢盔、在新鲜空气中休息、 以便在振作精神之后投入战斗的老战士。”雅科布·格林的课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 的学生。1833 年甚至还有两个英国人也听了他的语法课,虽然他们只懂得一点德 语。而在1834 年他已经给“三十二名勤奋的学生”讲课了。他每周讲四课时的文 学史,听课的人数甚至达到五十八个人,这在当时来说听课人数已经是够多的了。 由于自己的大量著作,雅科布·格林获得了当时特殊的“戈弗拉特”官衔—— 七品文官。 这些年威廉经常患病,他不得不在备课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沉着而坚定 的讲课方法使他博得了优秀教师的荣誉。威廉同哥哥一样,不是从很少有人懂得的、 要求具备很多知识的课程开始讲,而是选那人人都懂的、富有诗意的题目。他第一 课讲的是《尼伯龙根之歌》,在他的《德国英雄传说》里,他把这部作品称作是一 部“已经完成的,完美的作品”。后来又讲了史诗《谷德仑》和弗赖塔格的《理解 》,这是十三世纪初,即弗里德里希二世皇帝参加十字军东征时期所出现的一部非 常好的作品。 威廉把纯语言的问题留给了哥哥,而他则非常喜欢研究语言的卓越成果——诗 歌作品!在论历史和诗歌作品关系的引言里,他说了以下的话:“诗歌作品,这是 为表达感情的高度和认识的深度而给予人类的最初的和最简单的、同时也是最好的 工具。诗歌作品,是人民用自己的精神成果所丰富的一座宝库。由于诗歌作品运用 了从一开始就赋予它的简单而又极其完美的工具,——我这里说的是称为人的语言 的奇迹,——所以它能够在各种不同的程度上找到表达竭力追求内心完美的方法, 能够借助于简单而又自然的方法以及通过华丽的、极其文雅的方法找到通向人的心 灵的道路。”兄弟二人的学术道路在“称为人的语言的奇迹”上又走到了一起。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