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多事之秋 19 世纪接近了中期。要求“统一和自由”的渴愿越来越强烈。保证基本权利 的要求发出了更强有力的呼声。在许多政治集会和会议上——到处都在讨论全德国 的问题,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问题从议事日程上抹掉。法院的官员要求制定 全德国统一的法律,日耳曼学学者们则提出了统一全德国文化的要求。 日耳曼学作为一门科学获得了生命,并且在决定性程度上是由于格林兄弟而确 立下来的。从他们的第一批作品问世以来,过了许多年,出现和成长了整个新的一 代。格林兄弟的作品得到了像阿尔尼姆、蒂克和布伦坦诺这样浪漫主义大师的支持, 同他们的学生一起加入上述人的行列里的还有其他作家和学者:乌兰德、盖列斯、 拉赫曼、列涅克、什麦列尔和盖尔维努斯。对新学科发生兴趣的不仅是社会舆论, 许多大学里也设立了讲座,制定了大纲。 由于历史——批判资料的出版和对语言学某些问题的研究,为下一步的工作打 下了牢固的基础。 日耳曼学家代表大会提到了议事日程,1846 年,在法兰克福市过去的旧市政 管理局召开了第一次日耳曼学家大会。在请帖上签字的除格林兄弟以外,还有达利 曼、盖尔维努斯、乌兰德、拉赫曼、阿伦德、兰克和别泽列尔。 在庄严的恺撒大厅,聚集了许多卓越的学者、语言学家、历史学家和法学家— —共计近二百人。 路德维希·乌兰德比雅科布·格林小2 岁,由于经常出版《诗集》(1815年出 第一版)和其他作品,如《瓦尔特·封·得尔·弗格尔外德》(1822年)、《古日 曼诗歌史》(1830—1831 年)等,而被认为是主要日耳曼学家,他在宣布大会开 幕时说:“我认为,可以毫不拖延地选出大会第一届主席;我已经表示了自己的意 见,而且我特别高兴地同意这个意见,就是要选这样一个人当主席:多少年来,德 国历史科学的一切线索在他的手里连接起来,而大部分线索,其中还有诗歌的金线, 又从他的手里伸延了出去。我的意见是以我们一致赞同的方式选出这个人来。恐怕 不需要我来说出这个人的名字——雅科布·格林。”这个建议博得了雷鸣般的掌声。 雅科布被选为日耳曼学家第一届大会主席,于是他在社会舆论面前也就成了这一学 科的奠基人。 他以感激的心情接受了主持大会的任务,并且谈论了“大会上所提出的三个学 科相互联系和相互渗透”的问题,他在这里所指的就是语言、历史和法学的研究工 作。 他忠于自己的本行,开始他就对语言给予了应有的赞扬:“从很早的时候起, 语言的敏感性帮助人们意识到自己是人,并促进了他的个性的发展。 因此,对于一切高尚的民族来说,语言永远是一种最大的欢乐和财富,我们的 语言变成了一棵多么大而且又多么坚实的树,我们可以通过几乎两千年的历史来彻 底研究它的成长和发展!”他对于历史科学也发表了热情的意见:“如此热心和顺 利地出版历史资料和解释这些资料来源的文献的时期,过去还不曾有过;这些历史 资料发出的亮光还点燃了一门新的学科——历史编纂学,它证明了最大胆的期望是 正确的。在我们祖国的各个角落里出现了对于历史的向往。”对于一个学者来说, 法学问题大概是更为复杂的问题。他谈到了罗马法的意义和早期德国法律的形式, 表示赞成制定新的法制:“根据旧法和新法,可以重新制定牢固的祖国法律。”雅 科布的提纲决定了自己的发言和报告的主题。他把大会引出了狭隘的专业问题的范 围,并使人们注意到整个德国的命运,最后,他用以下的话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我们在这个城市时开会具有某种象征意义,这个城市自古以来就是德国历史的中 心。德国历史上的许多事件就是在这里,在法兰克福发生的。一千多年以前,卡尔 一世经常从我们现在所走的这些街道上走来走去;人们经常把期待解决德国命运的 畏葸的希望提到我们现在在这里开会的地方来。”就是在这次会议上,雅科布作了 《论非精确科学的价值和意义》的报告,在这个报告里他把精确科学,即数学、化 学和物理同人文科学区分开来,因为人文科学不能够把自己活动的成果表述为一种 精确的、公认的公式。 威廉作了关于编写《词典》情况的报告。他叙述了奠定编写基础的一些原则, 并强调指出,他们渴望最充分地掌握资料,同时希望在这个“活档案”里包括德国 标准语全部词汇,他再一次指出,这部词典从路德的语言编写起,到歌德的语言为 止,同时表示了这样的看法,正是处在这部词典的开头和结尾的这两位语言缔造者 使德语变成了“火一般的、令人喜爱的”语言。威廉承认,编写工作还处在搜集资 料的阶段。但是他又满怀希望地补充说,对于搜集到的资料的整理加工,还有印刷 的准备工作,在可望的将来即可开始。 他用以下的话说明了编写《词典》的目的:“我们不想填塞语言的源泉,因为 语言从这个源泉里会经常得到补充和更新。我们不打算把词典编写成某种类似法律 汇编的东西。我们想使语言成为由它在三个世纪过程中自身发展的结果而形成的那 种样子。语言的例子我们只能选自作为活的语言而表现出来的那些作品。我们的词 典将包括某些词的博物学方面的知识。”威廉把自己的思路发展下去,接着谈到了 歌德,他认为,没有歌德的精神,就没有这部《词典》:“在语言中,歌德也是作 为一颗新星出现的。他用敲打岩石的拐杖从岩石里打出了新泉,泉水流满了干涸的 草地,草地重新开始发绿,又重新出现了春天的诗歌之花。很难确定他为提高和纯 洁语言作了多少工作,而且不但通过细致耐心而又困难的探索,而且是遵循真正的 爱好。在语言中最好和最经常地保留着的德国人民的精神,在他的笔下重新获得了 真正和充分的自由。”他一方面谈到他们编写词典的真正目的不只是为了保留和保 存什么东西,同时表达了格林兄弟的夙愿——编写出某种新的东西:“不但使词典 能够有助于科学研究工作,而且使它能够焕发语言的生命力。”在日耳曼学家第一 次代表大会闭幕时,雅科布希望将来“以同样的尊严和泰然心情”进行科学研究, 并且希望“在这一过程当中,不要失去我们已经感觉到的真正的、精神上的激动”。 “精神上的激动”不单是由于讨论各个专门问题和确定人们研究项目的新领域 而产生的。在暂时还没有得到解决的德国各邦统一问题,重新以更大的力量响彻了 旧市政管理局的恺撒大厅。 1847 年9 月,在律贝克市召开了日耳曼学家第二次代表大会,在会上雅科布 又一次几乎是违背自己的意志被选为大会主席。这一次,来自中小国家的人们,越 过各邦狭窄的国界也不是为了作为一个普鲁士人、巴伐利亚人、符腾堡人、巴敦人、 黑森人、萨克森和汉诺威人来发言的,而都是作为一个德国人来进行交谈的。 在这次代表大会上,雅科布·格林作为同时铺设了通向三个领域——吾言、法 学和历史——新道路的学者而受到了祝贺。他的回答简单而贴切,好像是对自己一 生的总结:“我是一个行将入木的人。如果大家将来还会记得我的话,那么我希望 大家对于我的评论,就是我本人能够对自己作出的评论: 我一生对任何东西的爱,都比不上对自己祖国的爱那样强烈。”日耳曼学家代 表大会洋溢着热情自由的精神。自由派都认为,这是走向人民代议制的第一步。人 民积极参加国家生活的代议制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在两次日耳曼学家代表大会之间,于1847 年夏雅科布到维也纳和布拉格旅行 ——参观了“大”世界的一角,重新充实了自己的回忆并且在图书馆工作了一段时 间。 律贝克代表大会结束之后不久,雅科布即着手出版《德国语言史》他写这部书 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有意地推迟了《语法》和《词典》的编写工作。 1848 年《语法》两卷本出版了。 很早以前,他就产生了从语言方面来阐明德国各族历史的愿望,他曾说: “我觉得,有必要去尝试一下,历史能不能从无害的语言研究中得到好处。” 此外,他很想说明那些缺乏有价值的古代文献的日耳曼语言的性质。他知道,他是 在走一条没人走过的小路,而且必须考虑到有失误的危险。关于这一点,他在前言 里曾经写道:“谁不冒险,谁就一无所得。伸出手去摘新的果实,如果那里没有果 实,那也不要难过。比如在黑暗中,天刚破晓,新的一天好像踮着脚尖一样就悄悄 地走来了。我喜欢在大路旁边的小片褐色田野上徘徊,采摘隐藏在草地上的小花, 而别人可能不会为这种花去弯腰的。”“隐藏在草地上的小花”?雅科布这样写是 过于谦虚了。他的书是在1848 年激动人心事件的高潮中问世的。他在给盖尔维努 斯的信里承认,他的著作是“渗透着政治的”,他谈到公爵们对于德国的“非法分 裂”,并且认为,甚至《德国语言史》对于统一也是一个推动因素。 当时的德国地图由于许多小国家而分成了许多颜色。在这之前很久,就出现了 风潮。人民到处表达了对于公爵和政府的不满。刚刚发明的电报向欧洲各国发布了 一个消息:在巴黎,1848 年2 月24 日,国王已被驱逐。并宣布成立共和国。革 命的风潮也波及到了德国各邦。人们产生了一个愿望:他们也有胜利的可能。于是 所谓“三月革命”就开始了。在革命过程中,革命参加者不仅希望得到任命忠于人 民的部长的权利,而且要求武装人民、新闻自由、实行陪审审判,最后召开德国国 会。 权力几经更替。在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让位于自己的儿子马克西米安 二世。在奥地利,反动的公爵麦捷尔尼赫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和影响,政府被迫答应 实行更为自由的宪法。最后,在德国各邦,大家对于实现统一和自由的长期理想终 于有了信心。 那么,与格林兄弟命运相连的国家——普鲁士的情况如何呢?当1840年国王弗 里德里希四世邀请他们到柏林时,他们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这位君主身上。王国对于 那些凡是在其他各地受到迫害的学者都给予支持。只是在解决宪法问题上,多少年 来他同其他现在据有德国所有王位的那些尊贵的同行一样,推进得很慢。的确,在 1847 年4 月,为了必须扩大铁路网而通过制定新税法,他召开了统一的地方自治 代表会。但同时,国王对地方自治代表会的演说里,又表示反对通过真正的人民宪 法,并声称:“他任何时候也不允许把一张写满字的纸,塞在国王和他的人民之间。” 他说的“一张写满字的纸”就是宪法——根本法。然而,正是这个问题——通过宪 法,才是人民所要求的! 国王的演说使许多人,其中包括格林兄弟简直惊呆了。1847 年4 月,雅科布 在给达利曼的信里写道:“国王的演说使我感到苦恼,引起了我痛苦的沉思;我想, 这个演说会对大部分人产生极不愉快的印象。我一直对国王抱有希望,但是现在我 深信,他不能正确理解自己的时代和自己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特别应当高度评 价赖以自由和平静生活的宪法。没有宪法,所有其他计划和著作都是毫无意义和毫 无用处的。”巴黎1848 年的二月革命在柏林得到了积极的反应。人民的不满情绪 发展为流血冲突,3 月18 日,展开了巷战,人们建立了街垒。国王不得不在几千 名士兵的帮助下保卫自己的城堡,城堡的周围组成了几公里的人环。代表们从宫廷 里出出进进,可是国王怎么也作不出任何决定。而街上,枪弹横飞,鲜血流淌。 威廉·格林,作为巷战的目击者,对他的兄弟路德维希·埃米尔这样描写了这 次巷战:“这次可怕的战斗是从3 点钟开始的。大约两千或者两千五百名士兵在大 街上同人民残酷地战斗了整整14 个小时。排炮的轰鸣声,大炮的射击声和霰弹的 爆炸声非常可怕,特别是夜里。有些地方起火了,如果枪炮声暂时停下来,就会听 到可怕的“冲锋”声。当战斗已经越过我们这条一头顶着通航运河的大街的时候, 倒是可以放心了,可是离我们这里不远,在安加利特大门附近,战斗正在激烈地进 行。当然,我们整夜没有睡觉。”之后,国王下了命令:军队调出京城,同时答应 召开会议,研究制定宪法问题,并声称,他也渴望“德国自由,德国统一”。 研究和制定全德宪法的运动开始了。经某些邦政府的赞同,人民选举了自己的 代表,参加1848 年5 月于法兰克福的圣保罗教堂在黑、红、金黄三色旗下开幕的 国民会议。代表们怀着确定人民基本权利和恢复德国统一的愿望来参加会议。 雅科布·格林也被选为参加国民会议的代表。他来到法兰克福,感觉到,所有 重要问题都陷入了外交式的空谈和冗长而又无味的争论之中,于是表示了自己的忧 虑:延长了几个月的谈判使人民的战斗精神和胜利受到了威胁。 雅科布想对代表们表达自己在研究历史过程中所形成的个人的观点。他面对大 会,宏亮而又清楚地说出了每一句话:“我想仅就我有幸提出的条款说几句话。‘ 自由’的概念非常神圣而重要,我认为把它放在我们基本权利的首位是极端必要的。 因此,我建议把草案的第一条改为第二条,而把具有以下内容的条款提到首位:‘ 全体德国人是自由的,德国不允许存在奴隶制度,恢复留在德国的不自由的外国人 的自由。’这样,我使自由的权利产生了对自由的力量,因为不这样,空气本身想 必是不自由的,而自由应当使德国的空气也变成自由的空气。”雅科布·格林赞成 在普鲁士领导下建立一个统一的德国。他参加了将近4 个月的法兰克福国民大会, 由于无休止的争论,他越来越感到失望。赞成奥地利并入德国的“大日耳曼人”同 所谓“小日耳曼人”发生了争论。 国民大会开始工作时所具有的那种奋发的热情在重重困难压力之下消失了。有 些代表被自己的政府召回,另一些代表擅自离去,其余的代表转到了什图特加特。 1849 年,符腾堡政府解散了国民大会。 失望的雅科布同他的大多数同时代人一样,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斋。 威廉具有与哥哥同样的失望情绪,他写道:“当我乘火车回来,从远处望到柏 林,由于心里不得不重新陷入日常的感受、需求和担心而感到一种压抑的感情:这 就是现在整个德国的命运。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未来,好像是面对着一个关闭着的大 门:好在是,我们不知道门里边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打开。”但是, “大门”并没有向着光明打开。1849 年5 月至6 月,在巴敦、普法利茨和萨克森, 革命遭到了镇压。在普鲁士,当局强迫人民接受贵族院和众议院。1850 年通过了 某种类似宪法的东西。在奥地利,革命活动也遭到了镇压。18 岁的弗朗茨·约瑟 夫登上了已经重新巩固了的国家的王位。国家恢复了专制制度的统治形式。凡是通 过宪法的地方,这种宪法也不过徒具形式而已。现实使得“统一和自由”的理想烟 消云散了。 格林兄弟痛苦地经受了自己政治希望的破灭。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科 学活动,他们以新的力量投入了研究工作,并且在工作中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 1849 年11 月,雅科布对科学院作了《论中小学、大学和科学院》的重要演 说。雅科布说:“我们的社会地位变得更坏、更悲观了。”正因为如此,未来的教 育机关,其中包括小学教育在内,具有特别的意义。但愿能够把大部分的教育完全 信赖地委托给社会机构,而这些社会机构的存在,不但对于家长而且对孩子们都是 极大的幸福。他对于大学也给予了赞扬,认为大学在“明显地向前发展”。对于科 学院,他作了如下的评价:“这是处在科学尖端的学者们的自由、独立的联合组织。” 雅科布补充说:“关于科学,我有一个最高的概念。一切知识都具有一种自发的力 量,它像决堤的洪流,也像熊熊烈火喷出的大量的火和热,只要存在着人类,折磨 人的对知识的渴望就不能完全消除,尽管这事是时常发生的。”但是,在雅科布重 新完全献身于如他所说的“最高学府”之前,他曾又一次为政治所吸引。在法兰克 福国民大会当中,讨论了所谓施勒斯维希-霍尔斯坦因问题。丹麦国王想通过制订 全国宪法的途径把这两个公国并入丹麦。社会舆论表示反对。事情发展到了双方— —一方是联邦军队和普鲁士,另一方是丹麦军队——发生武装斗争的程度。久佩利 的多面堡曾几度转手。 最后,根据《伦敦议定书》,两个公国在解决最重大问题时服从丹麦。 雅科布·格林反对丹麦的主张,并且在1850 年的德国语文学家代表大会上公 开发表了自己的观点:“现在人们无论在德国什么地方集会,他们的思想都转向了 施勒斯维希-霍尔斯坦因。在我国历史上还没有这样忠于自己祖国的更激动人心的 先例。虽然我们本身还在四分五裂,但是这些德国人的心是向着我们的。我们应当 以诚恳的心和热烈欢迎的态度来迎接他们。”难道一个谦虚的学者能够改变政治事 件的进程吗?政权已经转到了很少关心人民的抗议和愿望的人们的手里。多少年来, 他越来越痛苦地看到德国各邦分崩离析。他曾在1851 年写道:“我的一生的最大 部分曾经充满过愉快的希望,可是在我的暮年我却痛苦地放弃了这种希望;不过我 毕竟还保有勇气和信心,虽然这样做的根据变得越来越少了。”雅科布怀着“勇气 和信心”和他的弟弟一起致力于他们共同的研究活动的未年著作——《德语词典》。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