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弥留之际 1859 年秋,威廉在易北河休息之后回到了家里。看来,他的健康情况很好。 他甚至打算出版弗赖塔格的《理解》一书的新版本,12 月15 日打算在科学院作 《无名诗〈玫瑰花园〉片断》的报告。但是,这个计划未能实现。 11 月底,在他的背上长了一个疖子。看来这没有任何危险,而且威廉还能够 坐着继续工作。由于没有任何严重的危险。12 月3 日雅科布到了汉堡,而12 月 5 日接到了令人惊慌的电报,他就回到了柏林,看到威廉处于危急状态。外科手术 已无济于事。体温升高了。12 月15 日到16 日夜里,威廉失去了知觉。雅科布 在弟弟的床前值班,坐在他床头的安乐椅里,仔细地听看病人的呼吸,威廉又一次 完全恢复了知觉。他看了雅科布一眼,但是他认为这是哥哥的肖像,并且认为,肖 像确实同本人相像。全家人都在这里。威廉认出了他们。在最后一天的早晨,他说 话好像处在半睡不醒状态,他发起了疟子。终于,照雅科布的话说,他得以“用无 可指责的方式:说出了关于伟大和美好的最高尚的思想”。12 月16 日,将近下 午3 点,他的肺部停止了活动,从而终止了他的痛苦。 在林克大街宅子里他逝世的那间书房,停着一具柞木棺材。威廉不久刚用过的 书还在打开着。墨水瓶、笔、写字的纸张好像和他在世时一样,都还放在原来的地 方。墙上挂着一些与死者有重要关系的人物的肖像。朋友们送来了许多花圈。 12 月20 日早晨,送葬的队伍从死者的家里向圣玛特费伊教堂附近的柏林公 墓走去。亲人、朋友、同事和许多学者跟在灵柩的后边。这是一个冷风飕飕的12 月天气。雅科布走在两个侄子——盖尔曼和鲁多利夫之间,当下棺的时候,雅科布 伏下身子,抓起一把土,扔到了墓里。在这可怕而又痛苦的告别时刻,他表现得很 坚强。 他感到十分震惊,但表现得非常镇静,因为他知道,再过不久,死亡也会使他 放弃工作。他在家庭日记里写道:“再过不久,我就会跟着我亲爱的弟弟去了,并 和他并排躺在一起,就像我同他几乎整个一生在一起一样。”威廉的死在德国所有 各邦引起了深切的悲痛。报纸和杂志报导了这个消息之后,许多信件从四面八方寄 到了柏林。“格廷根七君子”之一盖尔维努斯参加了葬礼。达利曼在信里写道: “亲爱的朋友威廉·格林的逝世使我感到震惊。”路德维希·乌兰德的反应是: “噩耗传来时,我面前正放着一本关于德国英雄传说的书,在我研究这一类文学时, 这本书是我经常的、最忠实的顾问。”盖尔曼在《沃斯报》报上写了一篇悼文。悼 文里说:“如果说我们珍惜他的什么和失去了什么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个孜孜不倦 地为德国增光的人。 他为此做了不少工作。他几乎满74 岁了,已经有权退休。但是他从一本书到 一本书,没有虚度过1 天。童话故事、翻译的丹麦歌曲、出版的古诗、德国英雄传 说、所写的一篇篇科学院论文,最后,参加编写庞大的《德语大词典》——所有这 些都好像是为他脸上增光的一片片花圈上的叶子。如果要求他不知疲倦地继续从事 这些工作,那就是不公正的了。他有幸感受到了完成任务的喜悦。当他刚刚因患重 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正好他所承担的字母D 的部分完成了…… “但是他的亲人们现在所考虑的并不是这一切,而是别的事情,因为有许多使 我们念念不忘的、高尚得多的事情。他们现在都在回想他的温柔、安静、公正和亲 切,他所具有的这一切好像清爽、纯洁、任何东西也污染不了的空气一样。他用以 竭力完成自己各种著作的那种极其认真的态度扩大到了一切方面,从任何情况来说 ……威廉·格林都是一位真正高尚的人。他能够非常敏锐地理解童话中人民的幻想 境界,并通过语言把它描绘出来……他非常善于在最短小的故事里很自然地表达出 作品的本质方面。在他的那些严格的学术著作和普及性的文章里以及他的演说和书 信里,我们到处都会看到他那种始终如一的观察的欢乐和始终具有的那种成功表达 这种观察成果的能力……世界失去了一个人,然而另外许多人正在走上他的地位。 他的朋友感到快慰,并将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更少回想起他。但是,他的形象在他们 的心目中将更加纯洁。他所做的一切只会越来越集中在他的名字上。只要我们现在 所说的德语存在着,威廉·格林的名字就意味着是一个把自己整个一生和全部力量 献给人民的高尚的人的名称。”雅科布也镇静地、克制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同威廉告 别。他说:“从童年时代我们就在一起,可是现在,曾经联系我们两个人的一切关 系都永远断绝了。”除了威廉不在隔壁屋里同自己并排工作之外,雅科布的生活表 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同威廉的孀妇和孩子们仍然住在一起。他们对他的爱戴 是他唯一的安慰。 在威廉的书房里,多尔特亨基本上都保持了他生前的样子。雅科布书房里的藏 书常常拿到这里来。威廉的书桌好像是一件怪物,原封未动。 现在,雅科布在自己书房里寻找安慰。损失是沉重的,因此工作成了他唯一的 安慰。在没有停止呼吸之前,他认为工作就是他的天职。 弟弟逝世后只过了几个礼拜,即1860 年1 月26 日,为纪念腓特烈大帝诞辰, 雅科布在科学院发表了重要演说。但是雅科布·格林没有谈普鲁士的历史,也没有 谈正在变化的政治形势。由于他的年龄(他当时已75 岁)以及弟弟的死,使他选 择了关系每一个人的题目——《论老年》。 雅科布并没有局限于西方诗人和哲学家考虑和描写人的生活的那种方法;他找 到了自己理解和表达老年人生活智慧的方式:“老年人应当为他注定要走最后阶段 而充满感激之情;在接近死亡之时,他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当然,他也可以以隐隐 的忧伤之情回首往事,好像在闷热的白天过后,傍晚坐在自己房子旁边的椅子上乘 凉一样,沉思地回想过去的生活。一个比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长寿,而且只有年青 的晚辈和他一起生活的老年人,可能会感到自己是一个人孤独和被人忘却的人,同 时会感到既忧且喜,忧喜参半。”这些话好像是他个人的自白。他在下边接着说道 :“有一点只是为老年人预先规定好了的,这就是一个单独散步。对于老年人来说, 每次散步都会是一种满足……散步时每走一步,每呼吸一次,他都会从清洁的空气 中获得生活力和休息。他可以安静而自由地进行思考:我根据自己的经验体验到— —当我沿着漫长的小路在草地和原野上走着的时候,一些美好的念头常常在我的脑 际突然出现。如果在家里有某些疑惑没有解决的话,那么在这里,它们就会在他逍 遥自在的沉思中出乎意料地迎刃而解了。而在路上遇到朋友又是多么惬意啊!”沉 默片刻之后,他突然对可尊敬的科学院院士们谈起了一件最可贵的事情:“当我在 提加尔登公园出乎意料地遇到从另一头迎面走来的弟弟的时候,我感到难以形容的 高兴;我们并肩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在自己的 演说里,他也找到了安慰的话:“老年人以极其虔敬的心情仰望着头上闪烁发光的 群星,它们自古以来就这样照耀着,而且不久将要照在他的墓上。”但是,对于这 位伟大的老人来说,真正的安慰是工作。他问道:“为什么老年人不能感到自己精 确而又严肃的工作才能?为什么他不适合这种工作呢?他有丰富的经验,这是他一 年又一年不断地积累起来的,难道所有这些积累起来的财富一定要落到别人手里吗?” 作为一种特权,雅科布承认老年时思考的自由,认为,在行将入木之际,应当摆脱 “恐惧和疑惑,应当说真情,并大胆承认它”。 在演说的末了,他又一次叙述了自己的政治和宗教观点。他要求通过宪法,这 种宪法“能够使大家有最大的保障,能够授予并保证每一个人不可侵犯的行动自由”。 他的宗教信仰是:“对于具有自由情绪的老年人来说,只有这样的宗教才是真 正的宗教:它在排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这后,能够越来越接近上帝和自然的无 限的秘密,这种可喜的接近有朝一日可能导致完全的融合,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 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雅科布好像是作为对本人的号召,结束了自己的演说: “只要太阳照耀着我们,只要日复一日地赋予我们的时光好像房檐上流下的水滴一 样,还没有流完,劳动就要继续下去。”科学院的会议结束之后,雅科布回到了他 的工作室所习惯的安静环境之中。他从书架上很容易找到了所需要的最重要、工作 必需的书籍,并把它们放到了椅子旁边的小书架上。书桌的旁边放着专门为他印的 带有宽边的《词典》的样本。《词典》还没有装订,一页一页地放着一大叠。这样, 雅科布可以取出任何一张,在宽边上为下次印刷进行修改。他也是这样编写《语法 》的。 他早晨很早就开始工作,晚上很晚才休息。他工作不知疲倦。然而他不是一个 隐居者:当报纸来了,他就休息。他经常关心的是对于政治问题的各种报导。当多 尔特亨或者侄子们来了,他就高兴地给他们读书里的一些片断。 多尔特亨常常专门走过来,为的是让他休息,哪怕休息1 个小时也好。有时雅 科布接待远方来的客人。对他来说,不存在语言的障碍,因为他掌握了多种语言。 有一次,来了几位日本客人,他就用荷兰语同他们交谈。 毕竟,他感觉最好的是在自己工作室,在自己的书籍中间。他柔情地爱着这些 书,关心地护理着它们,他常常回忆起,他是如何一本本地得到这些书的。使他不 安的是,在他死后,这些书将发生什么变化,只有当侄子们使他相信,仙们将把这 些图书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保存下来时,他才感到放心。 1860 年2 月6 日,雅科布为《德语大词典》第二卷写了序言,他自己承认, 这正是在“忧郁的思想”包围他的时候写的。同年,第二卷出版。 在序言里,雅科布对自己弟弟的创作态度进行了评价:“他(威廉)工作缓慢 而沉着,但清洁而又整齐;如果他有时把材料交晚了并感到读者在焦急等待,那么 以后,读者就会因为对材料准确而又系统化的叙述获得极大的喜悦。当我们有机会 一起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的从容不迫、和表达思想的优雅,总是胜我一筹。”现 在,雅科布不得不一个人承担《词典》工作的整个重担。在第二卷出版之前,雅科 布已经在作字母E 的词条了。印刷厂送了校样,雅科布进行了检查。他们把印好的 页张寄给了订货人,而同事们也收到了《词典》的各个分册,他们得以欣赏这位老 行家的新著作。是的,他在完成自己的责任,他对于自己多少年前所承担的工作信 守不渝。不过,他知道,自己注定不能完成这项工作。但是,他坚信,已经开始的 这部著作对于整个民族是重要的,对于历史是重要而又需要的,当然,如果后代能 够把它进行到底的话。他认为这是德国民族统一的起源。 同时,王国科学院举行了同科学院成员威廉·格林的隆重告别仪式。除了雅科 布·格林之外,没有邀请任何人参加这个仪式。雅科布放下《词典》的工作,于1860 年7 月5 日对学者们发表了正式演说。 他开始说话时,声音稍微有点嘶哑,还停顿了几次,好像说话困难似的,可是 后来,他的话比较流利了,又好像沛然的流水一样。大厅暗了下来,雅科布不得不 时常把自己的讲稿转向窗子。 雅科布的这次演说是为纪念卓越人物所作的发言的极好的范例,是世界文学中 的优秀作品。这篇演说是雅科布怀着对弟弟的深厚的爱写成的,它成了威廉·格林 的真正纪念碑。雅科布叙述了他们的生活——“永远往在一起,有共同的财富和书 籍”,——叙述了他们“研究祖国语言和诗学艺术的渴望”以及在他弟弟死后也经 常“在梦中”同他在一起。他也没有忘记叙述他们之间所存在的差别:“从小的时 候起,我身上就有某种坚强、勤奋的东西,而他由于身体衰弱,这种东西比较少一 些。以如同白银一样亮堂的观点看待我所不了解的世界是他的著作所固有的特点。 他感到喜悦和欣慰是在看到自己劳动的成果的时候,而对我来说,这种喜悦和欣慰 却存在于工作本身。”他详细地叙述了弟弟的科学活动,指出了他作为一个作者和 出版者独自出版的那些著作。当然,他也谈到了他们的共同作品,这首先是《童话 集》和《词典》。 他们的“兄弟”童话集在人民中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并使其他国家的许多研究 者和诗人着手搜集童话。雅科布高兴地指出,他同他弟弟一起帮助完整的一门文学 获得了新生:“幸好,一整条带有许多小魔杖的树枝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当我们用 它敲打土地以后,我们在许多地方发现了传说和轶事的宝藏。”童话集是威廉最喜 欢的一本书,在一生中他曾多次研究这部集子。 在演说结束时,雅科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只要我拿起《重话集》,我的 心就感到压抑,我就痛苦地流出眼泪。我在每一页上都会看到弟弟的模样和他劳动 的痕迹。”关于《词典》雅科布也谈了几句:“几乎每一个人都懂现代语言——而 且很少查字典。自从开始搜集和出版最近400 年的书面文献以来,请问,在哪里和 如何能够找到这里所必需的参考和辅助材料呢?虽然在最忠实的助手离开我之后, 由首倡者本人完成这部署作的希望由于这部著作同一个人的能力不相适应而变得比 一开始更加令人怀疑了,但是,我有充分理由来希望: 我一个人做的工作越多,进行工作的结构、方式和方法就解决得越好,而且对 可靠的学生和追随者们来说,这一工作也更容易理解,这对我是一个安慰。”雅科 布带着这种情绪继续编写《词典》。整个1861 年,他日复一日地编写字母E 的词 条,又重新审查了送来的校样。一册接着一册编写,随后雅科布又开始编写字母F 的词条了。虽然他一直追求尽善尽美,但是却常常对于自己著作的初步成果感到不 满,于是他得出结论,这种书只有在第二版时才可能搞好。 第三卷于1862 年问世,它包括E 的所有词条和字母F 到“Forsche ”(灵活、 敏捷、大胆、矫健)的词条。 之后,雅科布间断了几个月的《词典》编写工作——他不能忍受改变自己工作 的对象,一段时间做别的什么工作,比如搞古代不着实际的法律知识。 他希望把古代乡村法律的书面文献、法院判决或上几个世纪各种命令保留下来。 雅科布写道:“我抢救了几千份这样的文件,这些文件是尚未成熟的、不受拘束的 法律的一种自然表现,因为这种法律是在人民的风俗习惯中产生的,而且它本身就 是一种风俗习惯,由人民的法院把它上升为坚定不移的、不需要国王任何最高立法 的法律。”雅科布在法律史方面发现了真正的“金矿脉”。在他死后,他所收集的 文件经过修改于1866 年—1878 之间先后出版,结果《法院判决》总共扩大到七 卷。这又是他巨大工作能力的一个例子。 在作好《法院判决》第四卷出版准备之后,雅科布继续开始《词典》的编写工 作。他从卡片箱里又重新取出字母F 的卡片,校对引文,研究某些词的起源、用法 和意义及准备出版的材料。他希望工作每天都有收获。 他越来越多地回忆过去的岁月。夜里常常醒来,久久不能入睡,这时就回想起 过去。有时,他坐起来,拉开窗帘,望着星空。或者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观察夜 色在初露的晨曦中如何慢慢消失。、雅科布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和过去一样易于动 身:1862 年秋,他来到慕尼黑,参加巴伐利亚科学院会议。这时他思绪万千,并 在会上提出了准备编写德国中世纪历史续集问题。 1862 年11 月13 日,路德维希·乌兰德逝世。除了那些成为民族的,也是 历史的剧本的诗集之外,他和格林兄弟一样,也在古代德语、传说和诗歌方面进行 了学术研究工作。作为一位晚期浪漫主义代表,乌兰德具有像威廉·格林那样的诗 人的天性并且是一个像雅科布·格林那样的严格的研究者。 多少年来,他是图宾根大学德语和文学教授并且和雅科布一样在1848 年—— 1849 年参加了法兰克福国民大会。雅科布和诗人有多年的友好关系。乌兰德的死 也使他想起了自己正在接近的终期。 雅科布考虑:“我比乌兰德大两三岁,因此,我好像该先走一步,况且他(乌 兰德)除了最后的病以外,差不多总是很健康,而我近年来常常闹小病。”可是, 任何东西也没有能够迫使雅科布·格林放弃工作:天天都可以看到他坐在书桌前。 他自己承认,在他的心里,工作的愿望是“无穷尽的”。 他说:“只要我活着,看来,工作的力量也应一直保持下去。”在1862 年圣 诞节,他陷入沉思并且清醒地意识到不可避免的事情,他写道:“我的生活道路正 在接近终点,而且越来越急转直下,在日常的劳动中,几个月的时间几乎就像几天 一样转瞬即逝。我的健康情况正在恶化,而且常常招来许多麻烦,不过我的精力还 没有耗尽,把已经开始的工作继续下去的愿望还是有的。”新的噩耗从卡塞尔传来 :1863 年4 月4 日,弟弟路德维希·埃米尔·格林于73 岁时逝世。他是一个美 术家,曾在许多幅图画和素描里描绘了格林兄弟的世界和周围环境。 他还是卡塞尔艺术学院教授。他的逝世使雅科布陷入了深切的哀悼之中。 他脑子里产生了一项又一项新的计划,但是他没有把这些计划告诉任何人。只 知道:他想为童话集写新序言,打算继续编写《法院判决》,考虑写一本关于德国 风俗、习惯的书,还计划写一篇关于爱尔兰史诗《莪相作品集》的论文。雅科布对 一篇专门研究动物传说的文章《狐狸列英哈尔特》写了评论,并考虑对歌德和卡尔· 奥古斯特之间的通讯写评论文章。他还找时间阅读新的书籍。比如,在读过希腊童 话集之后,雅科布又一次确信,他和威廉共同编写的读物《童话集》值得继续编写 下去。1863 年6 月9 日,当雅科布打开《德语语法》第一卷时,他了解到,这本 书已经不能继续编写了。他翻了一页又一页,于是脑子里浮现出了愉快的回忆。他 检查了自己亲手作的注和补充。在页边的日期下边,都有一定的名堂和不大的故事。 这就是压干的叶子和花朵,而在其它书页之间既有彩色绦带,也有鸟的羽毛,还有 几张画片:一张是妈妈从摇篮里把小陔抱出来,正在亲吻;一张是在林间道路上的 一个农民正在赶着拉载重车的马匹。而这里是雅科布用粉纸剪的一个小孩的侧像, 他就把它贴在了《语法》的一页上。 1863 年6 月的一天,他在书上注上了日期,好像要同这部他编写10 年之久, 并且由此打开了通向新科学道路的作品告别似的。现在,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 《德语大词典》上了。 当他遇到空闲的时候,他就去散步、走到提加尔登公园又返回来。这时,可以 看到他身穿灰色的夏季服装,宽边的帽子只是部分地掩盖他银色的长发,他左手放 在背后,照直走着,只是稍微向前低着头。他走路不用拐杖,因此他总是避开越来 越发展的柏林的喧闹地区。雅科布在提加尔登公园的小路上走着,对于公园安静闲 逸的环境感到很高兴,他常常停下来,仔细听着树叶的沙沙声——从某个时候以来, 他的听力开始不如过去了。但是他并不以此为苦,因为用他自己的话,“从来没有 感到过有同许多人打交道的要求”——对他来说,有一个知己的小圈子就足够了。 有一次散步的时候,他在提加尔登公园遇到了一位熟悉的作家、《乡村的故事 》的作者别尔托利德·奥埃尔巴赫。他们一边谈,一边并肩走了一会儿。奥埃尔巴 赫后来回忆说,我觉得他“外表和气、温柔,其中寓有伟大而又包容一切的精神”。 雅科布曾向他叙述了弟弟威廉的逝世使他陷入了何等孤单的境地。 散步回来之后,他又继续《词典》的编写工作。他正编到字母F 词条的中间。 这里的最后一个词是“Frucht”(果实),他曾为这个词写过一篇文章。他以“果 实”这个词结束了自己多少年的《词典》编写工作,同时也结束了自己整个工作… …这是一种象征…… 1863 年夏,他是同威廉一家在哈茨山一起度过的。回来之后,他怀着“真正 内心的喜悦重新开始了工作。但是,在1863 年9 月,他得了一次感冒,就病了。 接着,他的状况似乎好转,并且也有了食欲;他整天躺在床上读书,甚至对未来的 工作作了某些短记。 死亡突然到来了;亲眼看到事情经过的威廉的女儿奥古斯塔(她当时31岁)叙 述了当时的情况:“午饭以后,让他从床上稍稍起来一会儿,他独自走到窗前,坐 到平常的藤椅上休息;他没有回答几个问题,就突然倒在我的怀里,然后爱抚而又 温柔地看了看我;他非常苍白,我甚至想,他正是要死或者是昏迷了,可是这是右 半身中风。他不能说话。夜里昏昏沉沉地躺着…… 体温升高了,心脏猛烈地跳动,好像马上要断裂一样。”看来,他仍然处在清 醒状态,好像认出了他周围的亲人和朋友们。他伸出了左手,拿住威廉的照片,把 它紧紧贴近眼睛,注意地看了看,然后放在面前的被子上。 他在1863 年9 月20 日,晚上10 点20 分逝世了,照他的侄女奥古斯塔的 话说,他“带着充满他一生的内心慈祥的表情”逝世了。 雅科布被停放在公用房间。那里摆着一个白玫瑰做成的大花圈,白色的挽带上 绣着以下几个字,上款是:“献给少年儿童之友”,下款是:“孩子们敬献”。1863 年9 月24 日上午9 点,他被葬在圣玛特弗伊教堂附近的公墓,弟弟威廉的身边。 当为两兄弟建立墓碑的时候,遵照雅科布临终的遗愿,没加任何称号,在生卒 日期前刻着兄弟二人的名字:威廉·格林之墓雅科布·格林之墓后记格林兄弟逝世 已经一百多年了。但是他们还继续活在自己的著作当中。 他们的一系列学术著作曾多次重版,许多作品成了常用参考书,他们的所谓 “不大的文集”都已整理出版:雅科布的文集出了八卷,威廉的出了厚厚的四卷。 由格林兄弟所创始的《德语大词典》还在继续编写。从第一卷出版的时候开始, 已经过了一百多年。由于许多科学院的努力,这部天才的著作终于于1961 年终卷。 这部作品有很多卷,其中收入了从字母A 到单词“Zypressenzweig”的所有单词, 这样,这部真正的“时代之作”就初步完成了。是的,这只是初步的。为了使全部 《词典》与现代科学水平相适应,现在柏林德国科学院同格廷根科学院正在进行第 二版的准备工作。 看来,雅科布·格林是对的,有一次他曾谈到这样的意见:像这样的作品只有 在第二版时才能达到完善的程度。 格林兄弟的《童话集》己经牢固地植根于德国人民和各国人民中间。而且在我 们这个时代它到处还在为成年人和孩子们所阅读,并为读者所喜爱。 格林兄弟名字永远载入科学史册之中。 当科学和艺术还未分离的时代,格林兄弟就同时兼学者与诗人于一身,我们至 今还在受到这一事实的影响。 格林兄弟死后,他们的遗产——这就是许多著作和研究成果,等等——由威廉 的遗孀多尔特亨管理。1867 年,她于艾泽纳森逝世并葬于此地。后来,这些遗产 就由威廉的儿子盖尔曼、鲁多利夫和女儿奥古斯塔照管。奥古斯塔终生未嫁,鲁多 利夫始终独身,而盖尔曼没有子女。因此,雅科布·格林和威廉·格林现在没有后 代能够做他们遗产的保存者。 格林兄弟的书籍早已成了共同的财产——它们属于学者,属于全世界的读者。 格林兄弟的一生,是仁爱协作和忠于职守的榜样。他们的生活和创作,他们那 种洞察事物本质的高尚气度和思维能力,都能使他们不局限于任何国界之内,而属 于全人类精神所共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