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开 有关他们的一切恐怖只是梦中人自己对孤寂的畏惧。沙漠,或是一排虚幻中的 商店门廊;一堆废铁渣,一家炉火已封的铁匠铺。除了这些,还有街道和梦游者, 而这一梦中人本人也只是这一场景中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他如同此处的其他东 西和影子一样,根本就没有灵魂。这就是20 世纪的梦魇。 ——吕钦(Thomes Pynchon):V Clang clang go the jail guitar doors Bang bang, go the boots onthe floor Cry cry ,for your lonely mother’s son Clang clang, go thejail guitar doors ——The Clash “jail Guitar Doors ” 乌龟:“我讨厌你,我不想跟你玩。”在摇滚之外,柯特的生活环境却在每况 愈下,他在不断的妥协和抗争中取乐,也在不断的抗争和妥协中受苦。 上高中之后,柯特像许多美国中学生一样学会了抽大麻,这既是他的反叛举动, 也是无奈的抉择。他不愿意与同班同学中的多数人来往,因为彼此间毫无共同语言。 阿伯丁中学的女生们倒是对这个金发碧眼的安静少年颇有好感,但柯特又嫌她们太 傻。柯特也试图同那些尖子学生们来往,可他们数学虽然很棒,却对音乐一窍不通。 所以柯特只得同抽大麻的小瘾君子们在一块玩,因为他们虽然遭人讨厌,却至少还 听摇滚乐。 柯特也学会了逃学。他逃学的最大原因是他对某些老师的说教深恶痛绝,其中 尤以一位教社会科学的老师为烈。在柯特眼中,“他是个宗教狂,是个狂热的种族 主义者”。这个人成天给学生贯输里根式的冷战观念和好斗主张,而大多数学生又 照单全收,这让开始有了自我意识的柯特厌恶不已。 柯特在家中也难以找到温暖的感觉,在一个舅舅家住几天,又到另一个姨妈家 呆几天,已经成了他的家常便饭,这甚至使他已经不知家的况味。温蒂终于也重新 嫁人,柯特的继父帕特·奥康纳(PaiO’Connor)是个有名的酒鬼,不顾家的程度 同唐纳德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柯特实在想回到从小长大的屋中,他每天晚上都 打电话给妈妈,哭哭啼啼要求回家,温蒂只好让他回家住。 就在柯特重新回家的那段时间,他有了一个女朋友,这个叫杰姬(jackie)的 女孩非常漂亮,她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小乖女孩,但柯特从她那儿总算得到了点感 情的慰藉。 一天晚上,柯特偷偷把杰姬带到了自己房中,他已下定决心要品尝禁果,不再 做最后的童男。他们刚刚脱下衣服,温蒂便如脱闸虎般破门而入。她打开灯光咻咻 嚷道:“让这个婊子给我滚出去!”羞愤之极的柯特只好又一次四处游荡。后来, 他住到了好朋友杰西·里德(JesseReed )的家里。有一天,当他正在电话里向别 人大讲杰西的母亲如何讨厌时,却发现她正在分机上偷听。于是,柯特又一次被扫 地出门。 柯特开始为自己的生活情形寻找象征物,令人奇怪的是,他迷上的是乌龟,他 从乌龟身上看到了一种生存的哲学:“乌龟从骨子里有种‘去你妈的’的姿态—— 我藏在坦克里,我很丑,我讨厌你,我不想跟你玩。”可是,“那些壳其实一点用 也没有,那只是它脊背的一部分,它极其敏感,如果有人敲它的壳,它会很疼。大 家都觉得那是层保护壳,其实根本就不是。如果它背部着地摔下去,壳就会四分五 裂,它就死了,就像把你的背弄翻转一样。”这的确很像柯特的生活。柯特还曾有 一位要好的同学迈尔·拉夫丁(MyerLoftin),柯特同他在一起时可以天南地北地 神侃最喜欢的那些乐队(多年以后,拉夫丁对柯特成了摇滚巨星迷惑不解,在他的 印象中,柯特是个极为安静和敏感的同学)。但柯特不知道的是,迈尔是个同性恋 者。当迈尔为了忠于朋友而向柯特坦言时,柯特笑道“没事,你还是我的朋友,我 还是喜欢你的,没关系。”但是,公开与同性恋者交往让柯特本来就难耐的中学时 代更加艰难。许多身强力壮的大块头同学都以此为理由暴打他,使他每天放学回家 的路都成了一场恶梦。他总是被人推来搡去,被人们打翻在地又踏上一只脚,或是 被人骑在头上。这反过来又让柯特的心理更加逆反,他偏要以同性恋者自居,尽管 他并不是同性恋者(他的这段经历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何他一辈子都反感那些歧视同 性恋者)。他自以为这样一来尽管还没有朋克摇滚歌手那么酷,却总要比一般的傻 同学们强。 但是,柯特的龟壳毕竟没经受住强大的冲压,他不得不在某一天找到迈尔,告 诉他自己的苦楚。迈尔理解了这一切,于是,柯特永远离开了他的这个朋友。 柯特并不总是如比窝囊。他有一次曾被一个250 磅重的伐木工痛打,个子矮小 的他毫无还手之力,但他每次被打倒在地时都面带嘲笑之色并向那伐木工竖起中指, 那人最后只好悻悻地走开。另一次,当一位朋友给柯特送点东西时,柯特的邻居嫌 他的踏板车停在了自己的房前,便对其饱以老拳。柯特闻声下楼,却正好成了替罪 羊,被那邻居壮汉推进屋中。狂殴虐待了近两个小时,直到邻人听到柯特的尖叫报 警,那恃强凌弱的壮汉才逃之夭夭。一个月后,柯特同朋友们一起把那壮汉的门捶 得山响,在这帮小孩的尖声叫骂和威胁之中,那壮汉退缩家中不敢出头。柯特还在 这个懦夫的门前放过几瓶加了麻药的啤酒和一张画着绞人场面的图片。 但是,只有在维护摇滚乐这一坚强而脆弱的龟壳时,柯特才真正投入了自己的 全部身心。 一天,柯特正好在久未留宿的母亲家昏睡,突然听到了温蒂狂暴的吵闹声。原 来,继父帕特宿醉未归,而温蒂则在商店上班时遭到几位顾客的嘲笑,问她帕特昨 晚酒醒何处。温蒂勃然大怒,她同一位朋友到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回家向帕 特兴师问罪。她从帕特收藏的一大堆枪支里抓出一支来对准帕特,扬言要毙了他。 好在她不会上子弹,于是她叫上柯特的妹妹金(Kim ),把那一大堆猎枪、古董枪 装进了一个大包,扔进了门前的威西卡(Wishkah ) 河中。 下午,柯特便雇了两个水性好的小孩,从河里捞出了那些枪支,把它们全部卖 掉之后,柯特得到了一生中第一对功放。他可以更加狂野地玩他的吉它,更加投入 地歌唱了。但邻居却不断上门告状,温蒂则在外出时也总担心回家时小屋还有没有 完整的窗户。 不久,温蒂对摇滚乐也有了强烈的愤怒,因为柯特在1985 年的夏天竟然作出 了一个令她永远无法理解的决定。当时柯特仅差几个星期便可拿到高中文凭,而在 美术课老师亨特的帮助下(亨特老师对柯特画中那种明显的“愤怒感”留下了极深 的印象,他后来声称对柯特的成功和归宿都有预感),他已经拿到了两所大学的奖 学金。而正是在这样一个看来是充满希望的夏天里,柯特却作出了退学的决定,并 从此永远地结束了自己的学生生涯。 柯特下定决心不像他的多数同学一样吃木材业的饭,对父母那样的生活,他更 宁愿当个局外人,他要一辈子靠音乐为生。温蒂在愤怒之余对此大加嘲笑。一段日 子之后,他要求柯特必须找到个饭碗,否则就永远卷铺盖卷滚蛋。柯特却依然天天 在家死磕吉它。终于有一天,当他从外面回家时,看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被放在一只 箱子里,摆在了饭厅的地板上。 柯特的继母又一次收留了他,但唐纳德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柯特放弃音乐,干 点正经事。他竟然有如神助地劝柯特当掉了与他一直厮守的吉它,并参加了海军的 征兵考试。柯特的考分极高,当地的征兵人员抱着莫大的希望,连着两天到唐纳德 家,要求柯特尽快办理入伍手续。但就在快要签字之时,柯特起身走到他住的地下 室,翻出了点已经戒了一段时间的大麻。抽了几口之后他走上楼来,对征兵人员说, “谢谢你,我不去了”。然后自动转身收拾东西,扬长而去。 他这次在唐纳德处住了不到一个星期,而且一走之后,便要在8 年之后才会有 父子重逢。 正是在这段无家可归、有家难回的日子里,柯特发现了阿伯丁北桥的桥洞可以 遮风避雨,每天在阿伯丁图书馆消磨时光、看书写诗后,他常常会来到小桥之下, 躺在桥南的斜坡之上沉思冥想,沉醉于他最喜欢的兰波(ArthurRim —baud)的意 象,威廉·巴勒斯(WilliarnBurroughs )的幻景和欣顿(S ·E ·Hint0n)的抑 郁中而无力自拨。 柯特常在桥下钓鱼吃,可是有一天别人告诉他,那些鱼全都有毒,他只好罢手。 在那些冬夜的冷寂中,柯特也曾在桥下过夜。也许同小城的其他地方相比,这儿反 而让他觉得亲切和温暖,因为这儿有他专用的土坑,还有他自由的涂鸦。 如今,在阿伯丁北桥之下,依然还有柯特躺过的凹坑存留。这个位于小桥南岸 的凹坑,离头上的桥板只有咫尺之遥,在当年那些或凉或寒的夜里,陪伴柯特的只 有威西卡河暗绿的河水。也许在醉酒之后,或在柯特的想象之中,这儿曾经如天堂 般美好。但是,即使在这种心理的温暖之中,柯特肯定还是不可能抵御寒风的侵袭 ;尤其在黑暗的夜里,仅仅有一线亮光代表着希望,肯定会让黑暗显得更加骇人。 他还是一个少年,但在家乡和亲人的身旁,竟然只能把破败的桥洞作为天堂之阶, 他一生的心理还可能灿烂明亮吗?也许在多年之后,当他在暖房里举枪之前,也曾 想起过桥下的夜晚,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当他在桥下时,他抱持着希望和梦想;当 他回想桥下时,连那份希望和梦想都已破灭。 朋克:“我奋力挣扎在艰难的选择中。”正是在柯特下定决心靠音乐吃饭并每 天从早到晚弹吉它直到上床睡觉的日子里,他遇到了与自己同龄的第一个真正的摇 滚乐队成员——“讨厌鬼”(theMelvins)的麦特·卢金(MattLukin )。 “讨厌鬼”是后来席卷全球的“邋遏”(Grunge)之风的真正创始人之一,正 是它那融合了朋克、70 年代的硬摇滚和无产者重金属的革命性乐风,为西雅图、 美国和全世界的新一轮摇滚风潮注入了活力。 在柯特同卢金、后来又同该乐队的领军人巴斯·奥斯本(BuzzOsbOrne ) 结识时,“讨厌鬼”尽管还是在翻唱吉米·亨缀克斯(JimiHendrix )和“何 许人(theWho)的作品,但已经作好了向朋克进军的准备。奥斯本有一大本“性手 枪”的影集,并把它借给了柯特。这是柯特第一次不再从杂志上的零星报道、而是 全面完整地了解了“性手枪”。他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拨。从此,在他的笔记本和桌 子上,到处都被他画上了“性手枪”的图像,他开始四处扬言,他将要组一支朋克 乐队。当然,这还只能是宣言而已。 真正让柯特刻骨铭心的,是奥斯本借给他的几盘磁带,这几盘拼盘带主要是些 南加州乐队的作品,其中包括“黑旗”(BlackFlag )、“弹弓”(Flipper ) 和MDC 。第一盘磁带上的第一首歌便是“黑旗”那首名动一时的《毁(第二部) 》(DamageⅡ),在吉它的强劲刷弹和鼓声的爆裂中,亨利·罗林斯(HenryRollings) 那生猛的声音狂叫道:“被你毁、被我毁,我很乱、我很乱……”柯特被“黑旗” 深深地震慑,他数日不知肉味,这种仿佛来自他心底的声音让他看到摇滚乐的原始 冲击力,他真正开始懂得了另一种旋律、另一种节奏和另一种歌词的生命力。他开 始捧读《极度摇滚》(Maximu1nrocknroII ) 这类朋克歌迷杂志,并且为自己的朋克摇滚生涯作严肃的思考。 当得知“黑旗”要在西雅图演出的消息时,柯特为了凑够12 块美元的票钱, 卖掉了部分唱片,其中包括“旅程”(Journey )、“老外”(Foreigner ) 这类“经典”乐队的作品。这或许是一种象征,它表明了柯特的决心、向往和 选择,他已经开始用行动来实践他那深埋内心已久的朋克信念。 柯特视观摩“讨厌鬼”的排练为阿伯丁枯燥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他可能看过他 们上百场排练和演出。他殷勤地为“讨厌鬼”的演出卖力,不惜为他们拎包扛箱: 他也更加刻苦地练琴,并想要成为“讨厌鬼”的一员。可有一天,好不容易等来了 一个机会让他参加排练,他却太过紧张,一首歌都记不住,只会在那儿弹点回授音, 并满脸通红地发愣。 但柯特却偷偷录了盘自己的歌,这些歌都只有吉它伴唱,但卢金对其大为赞叹, 认为这些歌真的很酷,尤其是在阿伯丁这种地方,绝大多数小孩能学两个“叛教牧 师”(JudasPriest )的和弦就可以自以为是了,而柯特却已经在自己写歌,而且 比一般的大路货强过许多。 就在这段时间,柯特已经开始暴露出令其一生都困惑不已的混乱:“当个朋克 摇滚乐手可以满足我的自尊,因为这让我意识到我没有必要当个摇滚明星,我并不 想当摇滚明星。所以我奋力挣扎在艰难的选择中——一方面我已经有了个立场,就 是不在乎、不想当也没法去当,但同时又有点想去当。 我还是想向人们证明我自己。这是种混乱。”柯特在这种混乱中生存着,他一 无所有,他靠着朋克的幻想而生,他为此而骄傲。他在阿伯丁中学当过一段看门人, 也在海边的小饭馆打过工;他常领救济券,但他会把它们换成啤酒猛灌一通。他同 好朋友里德合租了一间房子,但里德很快去当了海军。房东嫌柯特老不交房租,还 在房子四周涂鸦,便把他赶了出来,柯特便只好在朋友家的沙发上、卡车里过夜, 或是回到老地方——阿伯丁北桥的凹坑。 能让他摆脱这一切而找到麻醉和逃避的依然只有音乐。1985 年底,柯特同后 来成为“讨厌鬼”鼓手的戴尔·克罗弗(DaleCrover)及另一位朋友格里格·霍坎 森(GregHokanson)一起开始排练自己的作品。柯特本着彻底的朋克精神,将自己 的第一支乐队命名为“臭大粪”(FecaIMatter )。“臭大粪”为“讨厌鬼”作过 几场暖场演出,而后,他们开除了霍坎森,请来了麦特·卢金。经过一阵排练之后, 他们来到西雅图柯特的玛丽姨妈家,录制了柯特音乐生涯中第一个正式的小样。在 这盘共7 首歌的小样中,柯特的音乐理想还没有充分展现,激烈的重金属手法、狂 躁的节奏和“讨厌鬼”及“金属制品”(Mettallica)式的歌曲结构都还有别于他 后来的作品。但这盘重要的小样也包含着他日后还会坚持的某些手法和趋向。其中 《没劲》(Dewner) 后来被收录进了《漂白粉》(Bleach)专辑中,只不过当时录制的是慢节奏的 器乐版本;而柯特把吉它声直接接进录音机这种典型的低成本朋克录音手段,也会 在他后来的音乐实践中被沿用。 被“臭大粪”的小样震惊的第一位听众是柯特的玛丽姨妈,她为柯特的音乐和 嗓音中包含的野性感到不解,她尽管了解柯特坎坷的身世,却从不知晓这个几时乖 巧机灵的侄子已经成为了愤怒的朋克青年。 她更不了解的是,柯特的愤怒之举并不仅限于嗓音,柯特从小为人赞叹的画技 也成了他的武器,他成了个有名的涂鸦大师。他和奥斯本等人拿着喷筒巡行在阿伯 丁的大街小巷,在墙上喷出“流产基督”、“上帝是个同性恋”等等标语,故意刺 激那些“乡巴佬”。一天晚上,他们在一条小巷的墙上看见了一幅喷绘得极为精美 的“平克·弗洛依德”(PinkFlovd )的彩标,柯特便手持银色喷筒,在“平克” 上面喷出了“黑”字,而另一位朋友则手持黑筒,在“弗洛依德”上面盖了一个 “旗”字。他们的朋克信仰使得自己成了丧家犬,因为在好几个月里,他们都被原 来那条彩标的喷绘者追逐搔扰,整天狼狈不堪。 一次,当柯特同两个哥们儿一起在一家银行的墙上喷出“同性恋原则”时,一 辆警车出现,朋友们一哄而散,唯独柯特被当场抓住。至今在警察局中还留着当年 的讯问记录,其中包括一份从柯特身上搜出的实物清单:一块吉它拨片、一把钥匙、 一听啤盾、一只定音铃,一盘激进朋克乐队“无数死雷子”(MillionsDeadCops) 的磁带。柯特被处以180 美元的罚款。 在当天及时跑掉的哥们儿里,就有一个后来同他一起震撼世界的人——奎斯· 诺沃斯里克(ChrisNovoselic,他的名字也常拼成Krist )。 奎斯于1965 年5 月16 日生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康普顿,父母都是克罗地亚来 的移民,他们在1979 年迁至阿伯丁。尽管从加州迁至此处让奎斯的父母减轻了经 济负担,并且在众多的克罗地亚老乡中生活逸然,但奎斯却十分厌烦这个同加州的 晴朗和开放截然相异的鬼地方。父母想让身高两英尺七英寸的奎斯去打篮球,但奎 斯同柯特一样只愿意呆在家里听音乐。他当时最喜欢的乐队是“莱得·泽普林”、 “退化”(Devo)、“黑色安息日”和“阿罗史密斯”。比柯特幸运的是,他家住 在阿伯丁的一座小山之上,所以他的收音机接收效果极好,使他可以不听当地那些 排行榜“糟柑”而接收到西雅图等地的摇滚节目。 1980 年3 月,奎斯的父母担心他太过郁闷,便把他送到了克罗地亚老家。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正是在克罗地亚而不是在阿伯丁,他第一次知道了朋克摇 滚,听到了“性手枪”、“雷蒙斯”(Ramones ),甚至还有一些南斯拉夫的朋克 乐。但这种音乐没给他像柯特感受到的那种冲击力,对他而言,这无非是一种他喜 欢的音乐。一年之后,他回到了阿伯丁,并在这个酒鬼遍地的小城里也成了有名的 小酒鬼。 后来,他同柯特一样认识了奥斯本,并从奥斯本的介绍中真正认识到了朋克的 魅力和本质,他也对“黑旗”、“弹弓”之类乐队痴迷不已,并且开始苦读从无政 府主义到动物权利的种种著作。同柯特一样,他也是《极度摇滚》的热心读者。 1983 年,当奎斯从高中毕业时,他的父母离婚了,他在消沉中把更多的精力 投入了死磕吉它之中。随后,他遇到了柯特。 柯特同奎斯是阿伯丁中学的校友,但由于未同过班,他们一直没能成为哥们儿, 只是因为奎斯是全校个子最高的学生,而且极富幽默感,柯特才对他有很深的印象。 柯特先是同奎斯的弟弟罗伯特在一块玩,一天,当他来到奎斯家时,听到楼上传来 一阵阵狂暴的音乐,罗伯特不无骄傲地说:“那是我哥哥奎斯,他听朋克乐。”柯 特从此对奎斯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终于,他们在“讨厌鬼”的排练时玩到了一起并成了铁磁死党。奎斯的女友谢 莉(SheIli)也成天同他们在一起听音乐、喝啤酒、四处涂鸦,还老用奎斯的小摄 影机拍电影玩。但他们一起玩得最多的还是音乐,在围绕着“讨厌鬼”所组成的几 个外围乐队中,曾经有一阵由奎斯担任吉它、主唱,奥斯本弹贝司,而柯特则当鼓 手。 柯特一直想说服奎斯同组一个正式的乐队,但奎斯兴趣不大。柯特想出了一个 馊主意,他把自己的功放借给了奎斯,试图以此来巴结奎斯。可是奎斯装聋作哑, 直到10 天之后柯特来要功放时,他依然没有任何回音。柯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又把“臭大粪”的小样借给了奎斯,希望奎斯能有所领悟。可奎斯却对这盘小样 不置一词。但在这盘小样正好录制了一年之后的日子里,奎斯突然对柯特说:“我 听了那盘带予,挺棒的。咱们是该组个乐队了。”当时他们的家当实在有限,除了 柯特的吉它和功放外,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奎斯本来也有一对功放,可是为了保释 同人打架而被拘留的卢金而忍痛出让了。他们东拼西凑了些设备,便由柯特挎吉它、 奎斯弹贝司,在奎斯家楼上操练起来。时逢有一个叫鲍勃·麦克法登(BobMcFadden) 的小子正好有一套鼓,所以有时候他也前来打鼓助兴。 仅仅一月之后,这支贫困的乐队便难以为继,终告散伙,奎斯到外地找事做, 柯特则依然在阿伯丁痛苦徘徨。 冬日的一个早晨,温蒂突然接到了柯特的电话,他的话音充满了恐惧: “妈妈,我的手完了,我的手挨烫了,它们好像已经没了。”说完他就哭了起 来。他是在做自己最喜欢吃的炸土豆丝时被滚油烫伤的,他已经去过了医院,大夫 告诉他,他永远弹不了吉它了,他承认是为此而哭泣,因为那意味着他永远失去自 己的灵魂。好在温蒂知道一位烫伤专家的地址,柯特终于得救,手上连伤疤也没落 下。 烫伤痊愈之后,柯特成天呆在家中,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每天只吃点米饭为生 (他没钱买面包、啤酒,那点米也是以前留下的),一块冻肉就已经算奢侈品。他 也曾想过离开阿伯丁到西雅图去,但想到一个人在那个巨大的城市中孤立无援,他 就不寒而栗;阿伯丁人也没有移居他乡的传统,像任何困苦而顽固之地的人们一样, 他们老觉得自己居住在世界的中心。柯特厌恶这种破落的传统,但他暂时还无力同 它决裂。但就像奎斯因为在小酒馆谈起社会主义而差点被乡巴佬们当作共产分子而 狂揍一样,柯特也早已被阿伯丁人视为异己分子,他们巴不得他滚蛋。 1994 年6 月,《滚石》杂志的撰稿人迈克尔·吉尔莫(MikaIGilmore) 来到了阿伯丁,当他在阿伯丁北桥下沉思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桥 侧写着一句话,很像是柯特的笔迹,那句话是:好吧,我必须走了,到了傻瓜出走 的时候了。这也许真是柯特写下的决心书。他曾在这绝望的小城中憧憬过也反抗过, 可是这种绝望的戾气太过强大,足以将他完全吞噬淹没。 他从反抗变成了渴望逃逸,尽管他还没有找到逃逸之路,可他已经在思考这种 可能。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开始四处探路,做好准备实践这一可能。像一只被囚的 幼鸟,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强壮双翼、砥砺斗志,以便有朝一日用头碰破囚笼,展 翅高飞。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