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关于一个女孩 一个顶顶平庸的人可以成为一场沼泽毒罂粟般热烈、狂放而美丽的爱情的对象 ;一个君子也能成为一次放荡而不羁的情爱的触媒,一个絮絮叨叨的疯子没准能使 某人头脑中出现一曲温柔淳美的牧歌。因此,任何一场恋爱的价值与质量纯粹取决 于恋爱者本身。 ——卡森·麦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 《伤心咖啡馆之歌》(The Balld of Sade Caf é) And Romeo wanted Juliette And Juliette wanted Romeo Romeo Rodriguez squares his shoulders and curses Jesus runs a combthrough his black pony-tail He’s thinking of lonely room the sink that by his bed gives offa stink ——Lou Reed“Romeo and Juliette” 真情:“她就像是一块引发种种趣事的磁铁”。 “涅槃”正式同“格芬”签约之后,乐队来到了洛杉矶,准备录制新专辑。他 们下榻于橡木大厦,正是在这儿,柯特遇到了那个和他痴缠爱恨、相伴残生的女人 ——柯妮·拉夫(CourtneyLove)。 柯妮1965 年7 月9 日出生在旧金山,原名是拉夫·米歇尔·哈里森(LoveMichelleHarrrison)。 其父汉克·哈里森(HankHorrison)同“感恩而死”(theGreatefuIDead)有过些 关系,也写过一本该乐队的传记。拉夫3 岁时,汉克同她的妈妈琳达·卡罗尔(LindaCarroll) 离婚(又是离婚!),拉夫随母亲过。琳达把女儿的名字改成了柯妮·米歇尔·哈 里森。在又离了一次婚之后,琳达又同第三任丈夫截维·曼尼(DavidMantly )结 了婚。当时,柯妮年仅7 岁,而她家中的情景剧则如同嬉皮士电影的片场,四处是 长发披肩、赤身裸体的嬉皮青年在追逐打闹,激昂喧哗。这一切使得柯妮也成了学 校中的小嬉皮,不断地被一所又一所小学扫地出门。当琳达和戴维心血来潮,决定 到新西兰去办一所牧场时,柯妮被留在了俄勒冈州尤金城她妈妈的朋友家。到小学 三年级时,柯妮已经在数不清的学校上过学,也成为过无数心理医生的治疗对象, 而她则更已变本加厉,学会了在商店里顺手牵羊。用她后来的说法是,她当时觉得 “偷偷摸摸的亚文化更酷,比疯疯癫癫的亚文化要酷。”她也同柯特一样没什么朋 友可言,“那时候喜欢我的人都是些大男人: 男老师、男校长、男医生,男孩们都讨厌我。”1973 年,总是同看护人家里 的孩子打架的柯妮被送到了新西兰父母处,母亲把她送到了一个保姆家,那保姆家 大量的藏书让柯妮循规蹈矩了一年光景,并成了一个同龄人中的“饱学之士”。随 后,她又被送回了美国。在来回折腾好几趟之后,她在上初中时又被送到了俄勒冈 的尤金城。正是在这儿,她被学校里那帮流里流气的疯丫头迷住了。她当时已经是 个摇滚迷。她总是一付新西兰式打扮,在裤脚上缀上点格子呢,还梳上个半像不像 戴维·鲍伊(DavidBowie)式的发型,这使她在学校里成了个有名的半疯和好斗分 子。 “我像个老太太——没有奶子,没有例假、没有青春期。所以就老被人欺负, 而我也意识到如果我做出一付要杀人的样子,我也可以打过别人。我也开始在林荫 道旁瞎逛,看到那些雉妓们乱跑时也跟着跑。”“我曾想当个野孩子,就因为他们 坏。”正是在此前后,她自作主张把名字改成了柯妮·拉夫。 在接下来的4 年里,柯妮“想尽办法被人逮住,结果真被人逮住,比如在商店 小偷小摸时。”13 岁时,柯妮终于被送到了少年教养院。恰恰是在教养院里,一 位刚从英国回来的实习医生对她说:“你应该加入到这种事里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说着送给她三盘磁带,分别是“冒牌货”(Pretender )、“挤压”(Spueeze ) 的同名专辑和“性手枪”的《别管那话儿,性手枪在此》(NeverMindtheBallocksHere ’stheSexPisto-ls )。这几盘磁带使柯妮从此下定决心要成为摇滚明星。以后, 在最烦闷的日子里,帕蒂·史密斯(PattiSmith)更是成了她最大的安慰和灵魂的 救赎,朋克成了她心灵的支柱。 柯妮终于从教养院获得自由之后,就搬到了波特兰,并终于有了一套自己的屋 子。她开始穿军用雨衣,并且四处寻找另一类朋友——一种与她以前在大街上四处 遛达的野孩子朋友们迥然相异的朋克朋友。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她自己形容的“内在淫邪”的召唤,在十七、八岁 左右,正是在这种“内在淫邪”的召唤之下,她开始了浪迹天涯的十年狂荡,在这 10 年中,她曾在日本和台湾当过脱衣舞娘;她也到过英国,同后朋克的名星如朱 利安· 寇普( JulianCope ) 及“ 回声和兔人”(EchoandtheBunnyman)的 成员打得火热;她也曾在波特兰等地组建和重组了“宝贝娃娃”(SugarBabyDoll ) 乐队,在明尼阿波尼斯组建了“玩具国宝贝”乐队(BahesinToyland),还在“信 仰破灭”乐队当过歌手;在阿列克斯·考克斯(AlexCox )的著名朋克电影《舍德 与南希》(SidandNancy ,描写“性手枪”成员舍德及其女友传奇而悲惨的故事) 中扮演了南希,后来还在同一导演充满后朋克色彩的《挺进地狱》(StraighttoHell) 里扮演了角色。1989 年柯妮在洛杉矶的音乐杂志上刊登了一则广告,准备组建一 个新乐队,当时埃里克·厄兰德森(EricErlandson )马上给她去了电话,但她两 个星期没有回音。然后,她突然在凌晨3 点给埃里克回了电话并没完没了他说个不 停。“侗穴”(Hole)乐队随后终告诞生,柯妮也因其音乐才华而在地下音乐界获 得越来越响的名气。而她那满头生辉的金发、完美无缺的褐眼红唇同她一贯我行我 素的作风更是让这种名头四下飞播。 柯妮早在1989 年便在波特兰的一家俱乐部看过“涅槃”的演出。那天的演出 结束后,柯特照例分开人群,走到台下休息,他正好一屁股坐在了柯妮旁边,并拿 起她的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还使劲瞄了她一眼,柯妮也同样给了他一个媚眼。 柯特回忆说:“我觉得她挺像南希的,她那样整个儿一典型的朋克妞,我没觉得她 对我有多大魅力,只是想晚上能跟她练一把。可她后来走了。”在她走之前,柯特 同她聊了一会儿,还送了她几张自己做的“涅槃”不干胶标识,上面有他的布猴子 “金金”的画像。柯妮后来把这些不干胶扔进了行李箱,她并不是特喜欢“涅槃”, 但对柯特却有了一点好感。 也许是命中有缘,柯妮后来又同“涅槃”混到了一起。1990 年12 月间,柯 妮通过戴夫从前的女友而同戴夫成了好朋友,他们俩有一度关系极为密切。戴夫对 柯妮的精明和敏感印象极为深刻。当柯妮告诉戴夫她对柯特颇有好感时,戴夫告诉 她,柯特也挺喜欢她。柯妮对此半信半疑。但她还是托戴夫送了一个心型盒子给柯 特,内中装有一个小海贝、一个松果、一只小茶杯和一个小小布娃娃。柯妮下定决 心,如果柯特毫无反应,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打扰柯特。 后来当有人问及柯妮为什么会喜欢上柯特时,柯妮竟然露出了少有的羞涩之意, 而且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我就是觉得他真的 挺好看的。他真的很酷,他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他真的很漂亮。我解释不清。” 柯特和柯妮1991 年5 月于橡木大厦才得以再次相遇,俩人几乎是马上互感到了强 烈的吸引力,柯妮用来表达其感情的方式是照着柯特肚子上来了一拳,柯特也如法 炮制,然后他们俩欢呼雀跃,互相扭在一起。过了一会,柯妮占了上风,踢了柯特 一脚后扬长而去。柯妮自嘲说,“那是不健全人士的交欢仪式。”其时,柯妮的 “洞穴”即将推出首张专辑《内秀》(Prettyonthelnside ),而这张勇敢直面孤 独、恐惧、两性争端、心灵创伤等诸多心理阴暗面的专辑和柯妮的大大咧咧、满不 在乎劲正在成为诸多媒体关注的中心。因此,尽管当时(尤其是如今)有许多人认 为柯妮是看中了柯特这棵未来的摇钱树,但柯妮当时的确不太可能有如此的先见之 明,她当时认为柯特顶多能混成个在非主流音乐圈里拔尖的人,而“我认为我会比 柯特有名得多,这对我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柯妮在洛杉矶的住地正好离橡木大 厦不远,所以她经常过来转一转。奎斯对她不怎么感冒,觉得她是个大嘴婆,但柯 特显然不这么想,她同何妮混得越来越熟,相互都觉得极对胃口。但柯特也曾在凌 晨5 点钟装着要胃痛药给柯妮打电话过来,然后同她定约会,到了约会时间却又不 去,还摘下电话筒让她没法打电话过来,用柯特的话来说,他这是“拿不定主意是 不是真同她把关系发展到顶点。”然而,他也承认他已经迷上了她,“她就像一付 毒药,因为我刚从一场不想进入的感情关系中解脱出来,我已经决定独身几个月, 我必须如此。可我知道我已经很爱柯妮,要想几个月都不同她在一起实在太过艰难。” 但柯特依然硬下心来,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新专辑的创作和制作上。 数月之后,“涅槃”应邀到英国参加了雷丁音乐节(Reading Festival),柯 妮也同乐队前去参加。在戴夫·马基(Dave Markey )拍摄的关于此次音乐节的记 录片《1991:朋克突围之年》(1991:The 些时候Year That Punk Broke) 中,拍下了金·戈登和柯妮等人在后台谈论柯特的情景,只见柯妮径直走到镜 头前说:“柯特·科本让我心跳停顿,但他是个混蛋。”她把自己的委屈和愤懑表 达得淋漓尽致。 随后,柯妮、“蜜浆”的马克·阿姆(MarkArm )和已经归队的丹·彼德斯, 还有柯特自己和《乐人》杂志的一位记者在后台胡闹起来,彼德斯扔出了一只油桶, 可它突然破了,桶里的油洒了柯妮一头一脸。她流着眼泪跑了出去,因为这让她一 下想起了在学校里那种屈辱的时刻。当天晚上,当他们在一起观看伊基·波普的演 出时,柯特在柯妮的耳边悄悄地说,“我要是你的中学同学就不会欺负你的。”这 让柯妮暗自心惊,因为她并没有表露自己心里的感觉,她后来说,“他就像有一种 超感觉能力那类的东西。”在伦敦时,柯特曾对柯妮夸口说,“我马上就会成为摇 滚明星了。”柯妮说:“你成不了。”柯特更来劲地说,“我成得了。我会成个摇 滚大明星。 我会去买个古董——给我的老婆买个真正珍贵的古董。”当天晚上,柯特带着 两个行为放荡的英国女孩回到了住处,柯妮冲着他大叫道“我但愿你挨操!”可事 实上,柯特未如她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一事件,柯妮渐渐同“ 瓜”的比利·科根(BiIlyCorgan) 打得火热,而柯特也因忙于新专辑的宣传而无暇同柯妮厮混。但在随后的美国巡演 中,当柯特在阿森斯“40 瓦”俱乐部的演出结束几天之后,柯妮却从该俱乐部的 一位老板那里听到,柯特曾没完没了他说起她。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打了个 电话给戴夫,当话说得差不多后,她让戴夫叫来了柯特。如是几天之后,他们俩谈 得越来越投机,柯妮就干脆免了叫戴夫先接电话的那道手续,成天同柯特侃个没完。 当乐队在芝加哥演出时,柯妮来参加了演出后的聚会,她同柯特的感情在长期的压 抑之后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地爆发了。他们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种种亲昵之 举,而四周围上了一圈人或起哄或祝福或嘲笑。事实上,这也是他们俩第一次接吻, 这在行为不羁的摇滚圈实在罕见;但他们俩在酒吧间里并不止于接吻之类,而是果 敢开练,倒也真显朋克本色。柯妮兴奋之余,马上出门给一位远在洛杉矶的朋友去 电话,诉说这一喜讯。当天晚上,柯特和柯妮整晚都在地板上扭来滚去,还用玻璃 杯投来掷去,结果两次被别人赶出了聚会。 当柯特和柯妮醉醺醺地进入他同戴夫合住的饭店房间时,戴夫已经呼呼鼾睡。 柯特同柯妮不顾一切地做起爱来,声振全屋,地动山摇。戴夫后来说,“我想不去 理它,可实在办不到,我只好离开了屋子。”他敲开了音响师的房门,在那儿凑合 着过了一夜。 此后,柯妮时不时地到乐队来同柯特相厮守,周围的人们发现,她对柯特的沉 闷情绪起到了明显的改善作用,他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天到晚不说活了。在巡演过程 中,随着破损设备和积攒的大包小包越堆越多,大客车上已经再无立足之地。一位 随行人员记得,他有一次就靠半个屁股撑在一个座位边缘上坚持了好几个小时,但 即使在此种环境中,柯特和柯妮依然缱绻缠绵。 此人回忆道:“我回头看去,只见柯妮和柯特蜷缩在一堆空包装袋上,身边全 是流了一地的啤酒之类。那真让人感动。”当“涅槃”到欧洲巡演时,“洞穴”也 开始了自己的欧洲巡演,因此,柯特和柯妮又开始了他们的电话传情。柯特说, “那才是我们真正坠入情网——在电话上。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通电话,到白天又 天天发电传。我的电话账单是3 干美元。”柯妮甚至为到阿姆斯特丹去见柯特而取 消了乐队的一场演出。柯特则视柯妮为自己沉闷生活的救星,他对此毫不掩饰: “一开始,我只是想给我的生活增加点乐趣,我从未见过如此坦率和富有魅力的人。 她就像是一块引发种种趣事的磁铁。如果我同她一起在街上遛达,也许就会有人无 缘无故拿着把刀子来攻击我们,因为她似乎就是那种召来这类事情的人。”柯特是 个讨厌按步就班地巡演的人,他渴望的是更加令人兴奋的旅程,他也想开始更加刺 激的生活,因而他认为“柯妮是最好的选择,我知道在同‘涅槃’有关的所有人里 都没人有这本事,因为他们全都他妈很沉闷。他们的生活太过单调,我不想这么说, 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感受。”柯特的潜意识里也许潜藏着极深的自卑,所以即使在 乐队里,他也常常自诩为害群之马,而柯妮无疑会让他的这种半是自怜半是自夸的 意念得到最深的满足。他同柯妮的相处使他从小因为阿伯丁的条件所限而未能实现 的充当都市街头顽童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因为何妮既是最典型的街头儿童,又是 最善于调动柯特胡闹想象力和积极性的大师。柯特正是在同柯妮一起的露天做爱和 胡乱狂“飞”中,才释放出了长期积淀的心理压力,而恰恰是这种压力,让柯特对 柯妮的敢作敢为钦佩不已。他发自内心地说,“同一个突然站起来把一只玻璃杯砸 在桌子上,而且冲我尖叫并把我推倒在地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太有意思了,那才是 真好玩。”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柯特和柯妮不仅没有像别的摇滚露水鸳鸯那样游 戏感情,而且竟然决定结婚。这一天是1991 年12 月5 日,当时他们俩躺在法国 雷恩一家饭店的床上,相互都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对方而生存,对柯特和柯 妮来说,这都是一个极不容易作出的决定,因为他们的家史,他们所受的感情创伤 和他们赖以为生的朋克信条,都同这一决定扞格难入。但他们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 定,而且终将其付诸实施,实在是一个耐人寻味之举。它只能被解释为柯特内心百 结绞缠的矛盾和混乱又一次浮出了水面,如同他在艺术和人生追求上的其他矛盾一 样,柯特将被这种情感上的矛盾永远纠缠,直到他决定“涅槃”。 伪装:“我们先得去打进电台,迈步出门,然后才去做我们想做的一切。”布 奇· 维格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听到《少年心气》(SmeIILikeTeenSpirit )的 情景,那是由他担任制作人的《没事儿》专辑录制前两天,柯特给了他一盘磁带, 是“涅槃”在地下室排练时录下的,效果极其糟糕,他唯一能听清楚的唱词就是柯 特不断喊出的“哈喽、哈喽”声。 他在车上把这盘带子放给了他妻子听,她竟然说:“这是什么玩意儿?这种声 音也忒难听了。”而布奇则一直在想,这是种令人敬畏的声音,这是真正具有力量 的声音。他立即赶到了乐队的排练场,当柯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唱起《少年心气》 时,布奇当场便被震住,柯特故意把音量开放极大,使这首歌的震撼力和感染力更 加狂猛,布奇几乎被掀翻在地。他不能自己,要求乐队一遍接一遍地演唱这首歌, 因为他已经全身心沉醉于其中。他对这支乐队的专辑效果如何已经成竹在胸。 但在此之前,布奇还差一点失去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代表“格芬”公 司的加里·格什曾经提出过好几个相当杰出的制作人选,其中包括曾让R.E.M.取得 了突破性进展的斯科特·李特(scottLitt )、尼尔·杨的长期制作人戴维·布里 格斯(DavidBriggs ),还有也担任过R.E.M.及“掠夺者”(TheReivers)乐队制 作人的唐·迪克森(DonDixon)。事实上,布里格斯和迪克森先到了西雅图,而且 一度决定由迪克森担任制作人,由布奇担任录音师。但最终他们依然仅选择了布奇。 有传言说是因为乐队得到了天文数字般的订金,使其他制作人漫天要价,才让布奇 得到了这一差事。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原因是柯特和乐队认准了布奇才是真正理 解他们的音乐和哲学的合适人选,《爆炸》EP 已经让他们对此深信不疑,而经由 此一合作所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更是无价之宝,它曾使布奇深深体验过一种新的声 音,而如今又听到了《少年心气》这类让人亢奋的作品,他已同乐队一样义无反顾。 新专辑的录制始于1991 年5 月,地点是加里福尼亚州的“音响城”录音室, 这家录音室曾经有过极为辉煌的过去,“弗里伍德·麦克”(FleetwoodMac) 乐队那张创造停留排行榜上世界纪录的《谣言》(Rumours )便是在这儿录制 的。“涅槃”在此处的录音条件已大大超过从前,虽然总预算只有6 万5 千美元 (包括布奇的制作费用),在大公司制作中已算是极低成本,但已经足以让他们有 胆慢慢录制,并且把不满意的一切全部抹掉从头来过。柯特也曾把唱片成功录制的 一部分功劳算在阳光灿烂的天气上,“突然一下发现自己身处全身温暖的热带气候 之中,真是感觉良好,我认为我们要是在华盛顿州录音的话,效果肯定不会这么好。” 他们每天工作8 到10 个小时,许多时间都用来玩70 年代的“黑色安息日”、 “阿罗史密斯”和艾力斯·库柏(AliceCooper )的作品,一来发泄精力,二来调 整状态。柯特的朋克本性在录音过程中表露无遗,相比之下,布奇的制作观念都要 讲究得多,因为柯特坚持不录第二遍,只求一次完事。布奇便不得不想尽办法让他 再来上一遍,而且常常是在柯特还在找感觉时便已经开录,以免错过时机,又得吃 柯特的闭门羹。布奇又一次惊奇地发现,柯特的人声部分的确用不着来第二遍,因 为在所有的录音中,柯特在唱腔、句式、音高等诸多方面都保持着惊人的稳定性, 布奇总是可以只注意情绪效果而把两遍中的最佳部分混缩在一起。但器乐部分便不 可能如此稳定了,因此,当效果不令人满意时,布奇总是要求他们再来一遍,往往 是让他们先玩点别的,然后再绕回来。布奇也要求柯特的吉它录两遍,尤其是副歌 的伴奏部分。 虽然柯特极不情愿,布奇也总会提出自己的观点,他对柯特说:“当你们出现 场的时候,效果出奇地又响又高——它已经超过了现实中的声音,我正是要利用我 所了解的录音室的一切手段来让你们几个在录音室里也达到那种效果。”即使如此, 柯特有时候还是会撂下一句“我现在不乐意干”,然后扭头而去。但多数时候,他 还是最终按布奇的要求再来上一遍。布奇回忆说: “我们从没有过什么大的争吵之类,但是只要我的要求稍多,他就会撂挑子不 干。有几次他就把吉它往地上一扔,或从麦克风旁走开,嘴里嚷嚷说‘我再也不想 干了’。我就知道这天我再也从他那儿录不到什么了。”在录《就地小便》(TerritoriaIPissings) 时,柯特不顾布奇的大声抗议,又使出了他那最代表朋克技术的一招,即把自己的 吉它直接接在了混音台上,根本就不通过放大器,而且这首歌也只录了一遍就完事。 在全部录制过程中,费神最多的一首歌是《路上的东西》(SomethingintheWay )。 这首歌是柯特在录音前一星期刚写成的。一开始,乐队录了好几遍,都不尽如人意, 于是布奇把柯特叫到了控制室,问他应该怎么录这首歌。柯特抱着他的尼龙弦箱琴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唱起来。“就是它了!”布奇激动万分, 猛地冲出屋子,让关掉所有灯光、电扇和不必要的机器,然后把电平开到了极限, 以便能清楚地录下柯特的声音。当时一切都寂静无声,所以在唱片上也能清楚听到 柯特舌头滑动的声音。柯特唱完之后,他们才后加上了贝司,伴唱和鼓声。当戴夫 开始录鼓声时,柯特等人不得不在旁边为他助阵,让他比头几次录这首歌时轻上许 多许多。布奇说:“他(戴夫)的本性似乎便是暴打鼓架。但他终于还是完成了这 首歌,可是我想,让他像那样抑制自己差点让他完蛋大吉。”在录音之前,有些歌 已经写完了歌词,但也有相当一部分还没填词,所以柯特也经常拿出两套词,让奎 斯他们看看更喜欢哪一种。有时候,不同的歌词会让整首歌的内容截然不同,比如 “paytoplay (给钱就玩)改成了“Stayaway”(离开)就让歌名也不得不作了相 应改动。柯特有时候连旋律会作一些改动,直到找出最棒的感觉。那首让布奇、后 来也让全世界都深受感染的《少年心气》,也是在录音前几个星期几经磨合而最后 形成的。一开始,它是柯特在排练时即兴弹出的一段动机,他们选出了更动听的一 截练习了约一个小时,用不同的力度和编排反复演练,终于形成了一首歌的雏形。 柯特遂将其命名为《少年心气》。奎斯一开始并不是特别喜欢这首歌,“它也 就是我们为录专辑而准备的歌曲之一,我记得我们第一次排练它时,它并没有什么 太特别的地方。但录完它之后,我就想,咦,这的确是首好歌,的确够摇滚。”尽 管柯特有倚马可待之才,有时也会因临时还未完成歌词而推迟预定录音时间,因为 在器乐部分录完之后,剩下的工作基本上都得由柯特来完成,他要录人声、录吉它 和声、写歌词,忙得不亦乐乎。但让布奇放心的是,柯特一旦写完歌词,便会全身 心地投入演唱,他有时候会太过投入,让他那能够唱完一台演唱会的嗓子也在一、 两遍录音之后声嘶力竭,因为柯特从来不讲究什么发声方法,他是用感情和灵魂歌 唱,兴之所致,不计后果。有时候,柯特也因喝太多的可待因止咳糖浆而失声,因 为他在陌生的加州找不到能“飞”的东西,就只好没完没了地喝这种糖浆,它有一 点麻醉作用,却也让他的嗓子从刚开始录人声部分起就断断续续地失声。但走火入 魔的柯特却不以为然,他在以后的巡演中也曾大量喝过这种糖浆,并且坚持说“那 是我唯一的救星。”在全部录音过程中,最为火爆的一幕无疑发生在那首被称作《 无名无尽》(Endless ,Nameless)的曲子录制之时。这首被藏在《没事儿》专辑 最后的曲子并不完全是即兴之作,它的几种变形在录音之前就曾被乐队玩过好几次, 而每次快结束的时候,柯特都会把吉它翻个底朝天,然后三个人使出浑身解数,弄 出一阵阵像野猫思春般的怪响和回授噪音。 被收进《没事儿》的版本是在录制《锂》那天录下的。由于在录《锂》时老是 出错,柯特让布奇不要关掉机器,让他和乐队先玩一把实验之声再说。 然后他急匆匆跑回录音间,抱着吉它来了一阵狂抹歪刷,并对着麦克风狂叫, 而奎斯和戴夫则紧急跟进。柯特的歌词倒完全是即兴之作,他后来承认当时也对要 喊些什么毫无把握,但他自信总会有适当之词能够及时狂喊出口。猛然间,他的愤 怒爆发了,他像发狂一般地把他那价值不菲的吉它砸成了两截(在《没事儿》第12 首歌连续行进的19 分32 秒处,你可以清楚地听到柯特砸烂吉它的几声闷响)。 随后,柯特突然意识到,他手头只有这一把合适的左手琴,于是,当天的录音只好 中止。 在《没事儿》的封套上没有注明《无名无尽》完全是个技术错误,它阴差阳错 地让这首歌成了秘藏;但在《路上的东西》与它之间的长达10 分30秒的空白,则 完全是柯特的主张,它完全可以被看作是对“披头士”在《佩珀军士的孤独之心俱 乐部乐队》(Sgt.Pepper’sLonelyHeartClubBand)的结尾弄上些高深莫测的信号 和在《教堂路》(AbbeyRoad )的最后放上《女王陛下》(HerMajesty)的模仿。 但这种方式也是柯特早就玩过的老把戏。早在阿伯丁他与杰西·里德同住那段时, 柯特就曾在一盘90 分钟的磁带的最后用一种可怕的声音录上“杰西……杰西…… 我来接你了——了……”当他们上床睡觉前,柯特就会把这盘带子悄悄放入录音机 里,按下放音键并关小音量。40 多分钟之后,那个声音赫然响起,杰西会在震惊 中猛然坐起,神色异常地问柯特“喂,你听到那声音了吗?”柯特会问一声“听到 什么呀?”,然后在被窝里傻乐不已。 事实上,柯特也曾想把自己内心里充满流行色彩的一面在专辑中加以更突出的 表现,因为他手头还有三、四首已经完成和一些已经有了基本构思的旋律优美的歌 曲可用。但加里·格什婉转地拒绝了柯特的打算,他对柯特说,“咱们最好让你的 艺术风格变化显得按步就班一点,在你觉得舒服的程度上就行了。”其言外之意其 实是说,如果要把这些歌都放进专辑里,会让别人觉得柯特要把自己一下全卖了, “从独立厂牌到大公司的这一跳就会显得像个商业大拍卖之类的。”这倒也并非全 无道理,但其后果是柯特又如《漂白粉》一样,没法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了,因 为一旦听众产生了格什所说的那种想法,就完全可能导致商业上的大失败。柯特或 许不会太在乎,但“格芬”却非常在乎。于是柯特不得不又一次对市场规则让步了, 尽管他十分地不情愿。 录完全部素材之后,布奇便马上开始了缩混,就在他刚刚开始此一工作时,已 经有各色人等得到了消息,纷纷同他套近乎,想先听为炔。但出人意外的是,混完 的小样并不太理想,整体效果非常呆板、乏力,尤其是鼓声,竟显得十分孱弱。格 什注意到布奇已经疲惫不堪,也许是因为这也是他的首张大公司制作,他有点过于 紧张了。于是格什请来了制作者手安迪·华莱士(AndyWallace ),他的风格同布 奇的素朴和直截了当大相径庭,他是那种流行乐大师,他把整张专辑的声效彻底柔 化,磨去了其粗犷的棱角,并让其蒙上一层浮华之气。对戴夫那因录音室效果偏差 而录得不理想的鼓声,华莱士更是用数码混响大肆修改,尽管他事后依然坚持自己 做得并不过分。乐队当时尚心怀不满,但事后则洒脱起来,柯特意识到,这才是 “格芬”惯常的录音和制作方式,而且这样干的后果恰恰皆大欢喜,因为这使得专 辑销量大增,而且此后“我们被允许去干我们想干的一切。计划中的一部分就是我 们先得去打进电台,迈步出门,然后才去做我们想做的一切。”奎斯则说,“我们 试图在商业化和另类之声中间划上条联线。”但柯特后来毕竟也说:“回想《没事 儿》的制作过程,我现在觉得有点尴尬。它的制作更接近流行金属而不是朋克摇滚。” 录音完成8 天之后,“涅槃”便作为“恐龙二世”的热身乐队开始了一场美国西海 岸巡演。当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时,人们开始发现,“涅槃”得到的喝彩声已 经远远盖过了巡演的主角“恐龙二世”。8 月间,“涅槃”终于有机会同一向敬仰 的“音速青年”开始了欧洲的音乐节巡演。而“音速青年”对他们素所青睐的“涅 槃”更是不遗余力地保驾护航。在“涅槃”每场演出时,“音速青年”总是会站在 舞台边;当柯特一时兴起跳进人群时,瑟斯顿·摩尔必定是第一个跑上前拉他起来 的人之一。在台下的日子里,他们也相处得异常和谐,他们在一起海阔天空地胡侃、 大醉下醒地狂饮,让“涅槃”的首次音乐节巡演快活非常。这也许也是柯特最快活 的巡演日子,他无牵无挂,而且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激情。他曾对这 段快乐时光充满怀念之情,“一支乐队最为兴奋的时光恰恰是他们即将真正成名之 时,我每次回想起乐队的最佳时光,便是《没事儿》即将发行的那段日子,那真是 棒极了。那是乐队的最佳状态——我们全力以赴,而且连空气里都充满了兴奋之情, 你都可以尝到它的味道。”在巡演过程中,他们几乎每天都醉醺醺的,他们甚至在 演出合同里注明每场演出后都须得到两瓶烈酒。柯特也承认他在台上的卖力演出也 让他遍体鳞伤,其中最严重的一次便是在英国的雷丁音乐节上肩膀脱臼。而更让他 哭笑不得的是,只要是哪次演出他们没有狂砸狂闹一气,立即便会有观众围上来质 问“怎么回事?真正的‘涅槃’上哪儿去了?”于是“涅槃”愈发大玩起恶作剧来 了。当他们来到比利时出席一个音乐节时,他们把午餐桌边椅子上挂着的所有名牌 全部扯掉并乱挂一番,于是“雷蒙斯”占了“小妖精”的布莱克·弗兰西斯(BlackFrancis) 的坐以及诸如此类的事不断,引起了一片混乱。柯特还把布莱克的名牌挂在脖子上 游来荡去。晚上7 点多钟,当布莱克正在舞台上醉心于自己的吉它独奏段落时,柯 特在台边找到了一只灭火器,并用它对着布莱克一阵狂喷。顿时,一大群保安向他 冲来,柯特急忙扔下灭火器狼狈逃窜,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在德国时,他们也闹得怨声载道。当时,“格芬”的母公司MCA 在德国的分公 司送来了一大袋糖果作礼物,还在上面别了一张热情洋溢的礼品卡,而醉醇醉的柯 特等人则把这些糖果撒得满地都是。在演出时的乱哄哄劲中,金·戈登看到了那张 礼品卡,提笔在上面加了一句“去你妈的!”MCA 的女代表看到之后,却认为是 “涅槃”所写,正在大光其火之时,奎斯又提来了一只灭火器四处狂喷,弄得一塌 糊涂。 随后,当柯特坐在巡演客车上接受采访时,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打着玩,一不 小心,点着了车上的窗帘,众人手忙脚乱地扑灭了火焰。正当此时,MCA 的代表来 敲车门,柯特裹在一阵酸臭的浓烟之中打开车门,让那位女士吓得落荒而逃。当天 深夜,他们便接到了远在美国的约翰·席尔瓦的责备电话。 “涅槃”回到美国后,便着手拍摄将要轰动全球的《少年心气》的音乐录像。 在柯特的设想里,它应当从“雷蒙斯”的摇滚片《摇滚中学》(RockandRollHighSchool) 中汲取灵感,或更类似于1979 年的杰出电影《剃刀边缘》(OvertheEdge ),在 这部描写一帮胡作非为的南加州街头少年的电影的最后,这帮少年的家长在他们的 中学里举行聚会,而这帮小孩把他们的父母锁在了门里,砸了他们的汽车,并点燃 了屋子。柯特对这部电影印象极为深刻,他曾说“这部电影绝好地描述了我的个性。 那可真叫酷。整个一无政府。”录像是在加州的卡尔弗城拍摄的,预算是3 万3 千 美元,这笔钱多数花费在了搭建像一座中学体育馆似的表演台上。片中的看门人则 由该录像的导演萨姆·拜尔(SamBayer)公寓的看门人扮演。柯特对搭成的台子很 不满意,因为它显得太新潮,而且背景也太过花哨。柯恃对镜头的剪接也有自己的 想法,他想让所有的人全都跑到露天去狂砸一气而且得捣毁一堆汽车,他还想让所 有观众都走向台口,然后把钱包中的所有的东西全都抖落在一堆巨大的篝火中,而 那堆在体育馆里熊熊燃烧的篝火里,点着的全是模拟画像。片中啦啦队的主意也是 柯特想出来,不过他想要的是一队长得极丑恶的又肥又胖的啦啦队,“因为我对那 种千篇一律的舞会皇后已经深恶痛绝。”在拍摄录像之前,他们曾在当地的一家大 学电台播了一则邀请广告,征募一些志愿人员前来参加拍摄,结果来了一大帮热情 的观众。拜尔站在台上高叫“你们再不安静会儿,我就没有听众了”,底下的观众 “呜呜”地起哄,给了他好一通嘲笑。柯特在一旁乐得手舞足蹈。 柯特想让每个人最后都从看台上涌到台口,拜尔本来不喜欢这个主意,但柯特 终于说服了他。于是他向观众说明了最后要拍摄的镜头,并且强调任何人在他发令 之前都不得乱叫乱动。然而,在棚子里呆了大半天的观众早已经失去了耐心,当他 们终于可以涌向台口狂舞一番时,每个人都像疯子一样把椅子弄翻在地,拼命地向 台前跑去,他们差点把柯特挤成肉饼,还抱走了奎斯的贝司和戴夫的钗片,不带任 何表演色彩地将一种狂欢般的造反表现得淋漓尽致。 柯特不太喜欢拜尔最终编出的片子,于是自己也剪了一版,他不顾拜尔的抗议, 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一个大特写。在他那满脸的头发之后,他成了一个狂热又羞怯 的叛逆。除了他那实在脏兮兮的头发之外,柯特在镜头上也还算得上个帅小伙。 在其显然非常另类的音乐成分之外,《少年心气》的音乐录像具有十分标准的 MTV 台成分:衣着开放的漂亮妞们,炫耀最新时尚、扭着最新潮舞步的小子们,必 不可少的舞台干冰烟幕以及猛弹吉它的长发狂人,一句话,少年轻狂。但它在并不 新奇的手段中却隐含了改朝换代的信号,这是又一代人登上历史舞台了;老梆子们, 一边呆着去吧,我们来了,这是法兰绒衬衫的一代,这是破仔裤的一代,这是脏头 发的一代,这是无所顾忌的一代,这是邋遢的一代,我们将席卷世界。 但这一切还毕竟只是录像和整张专辑的潜台词,即使在柯特心目中,也并不敢 奢望《没事儿》会成为惊天一击。然而,命运会让它在排行榜、在电台、在电视并 在人们心中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将80 年代以来种种严酷现实和流行小调施加于 摇滚乐和人们头脑之中的无形桎梏打个粉碎。尽管并非出于柯特的本意,它仍将又 一次张扬起那杆旗帜飘零破落的大旗,像一个孤注一掷的末路英雄登高狂欢,让天 下好汉啸聚,又一次斗志昂扬地攻城拔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