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是什么? “人”和“民”我知道,可“人民”是什么? 咱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成就当然是创造了“人民”这个词。 检索历史,和它相近的词有“生民”、“黎民”、“百姓”。 生民,我最喜欢,没有任何社会学、政治学含义,可以直解为活着的人,“众 生平等”、“天赋人权”、“自由平等博爱”这些高级理想通通包含其中,是一个 充满仁爱精神的词; 黎民,也就是黑人,不是非洲人,而是每天在地里干活被晒黑的人,拿今天的 话来说是劳动人民(特指体力劳动),从字面上就能看得出来这个词有明显的职业 歧视,不喜欢; 百姓,比较喜欢,不过很中国,对私生子有偏见。 后来,就有了“人民”这个具有集大成意义的词。它袭用了“黎民”的所指范 围,同时,又逆转并强化了“黎民”的歧视方向,它的对立面是贵族、官僚、有产 者、知识分子,排除这四类,“人民”的范围就是低贱贫穷愚昧的体力劳动者。 这个词是本着人道主义同情弱者的原则而诞生的,可是由于这群弱者在社会的 比重高达99% 以上,这个词就具备了一种莫可名状的魔力。一方面,人民强大到任 何社会阶层绝对无法相抗;另一方面,人民的每一个个体又都挣扎在生存泥沼中无 力自拔。于是神圣的自大和彻底的自怜同时并存在这个伟大的词语中,自大的结果, 人民可以鄙视一切文明和优雅;自怜的结果,人民渴望一切富有和高贵。于是,所 谓的“劣根性”应运而生。人民永远最大,投靠人民不但明智,而且必须,只要躺 在人民的怀抱里,再大的风雨都有你安睡的枕席。但是,身为人民的一分子,你就 必须承担平庸平淡贫乏的失眠之苦。 曾经在人民之海中浮沉多年的雪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远之则怨、近之 则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保持一段看不见的距离,既能进又能退,不亦乐乎? “人民的亲外甥”正是这种高明策略的形象展示:平时,各家自扫门前雪,你 过你的人民日子,我走我的非人民道路;过年过节,提着两瓶酒去拜年,大家又水 乳交融,谁还能想到不是一个姓?既能得到人民的保护,又能免于人民的不幸,一 不小心,以见证者的身份赢得“为人民服务”的赞誉,这种好事谁能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