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由于白刚精心的安排,鲁金的情绪很快有了变化。原来白刚以为鲁金和吕运隆 是合不来的,一个是自视很高的知识分子,一个是精明的流浪汉、小偷。鲁金不会 把吕运隆放在眼里,吕运隆对鲁金也不会服气,可是想不到他俩却成了朋友。别看 吕运隆五短身材,却浑身透露着力量与坚强。俊俏光滑的小脸永远带着笑容,就没 看见他什么时候发愁过。而且说话幽默给人快感,他那种开朗的性格深深感染了鲁 金。吕运隆一谈起自杀就是鄙视的态度:“你还是个知识分子儿呢!”他说到知识 分子总是把子说成子儿,以表示他的鄙视,“你那知识跑哪儿去了?死个什么劲儿? 有多大罪也不能自己给自己判死刑啊!” “哪来的罪?什么问题也没有!” “着啊!没有罪死个什么劲儿?更要活出个样儿来给他们看看。你一死他们不 更乐了吗?姥姥!能让他们看热闹?你要活腻了跟咱哥们儿到外头走一趟,管保让 你活个痛快……” “吕运隆!你小子说什么?又冒毒气啊!”值班的愣班长唐玉正在发困,合着 个眼睛想休息一会儿。忽听吕运隆劝鲁金逃跑便大声斥责他。 “班长,你真行啊!我以为你睡着了呢!闹了半天你是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 真有警惕性儿啦!怪不得老让你当班长。” “对你这种人警惕性不高点还行啊!你小子不用钻我的空子。写检查时怎么说 的?逃跑的心还不死啊!” “这不是跟我们伙计开开心说说笑话吗?你想人家这全省的大名人能跟我们这 小毛贼子走吗?” “说什么不行?以后不许说自杀,也不许说逃跑。” 白刚正在看书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觉得这么随便谈谈很好,对开导鲁金很有 好处,同时从闲谈中也可以了解些思想活动,便于有针对性地做工作,正想听下去 却被愣班长打断了,便说:“他们爱闲聊就让他们聊聊吧!” 吕运隆听了这话乐了起哄说:“看!看!白班长发话了,你净出土政策。” “你小子就会耍贫嘴,都是白班长把你惯坏了。”唐玉不好意思地说,“要是 依着我呀,你们都给我闭嘴,谁也不许说话,老老实实地反省问题!” 鲁金的另一个邻居齐锡九和吕运隆相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不仅性格不同 外貌也很不一样,他身材高大满脸的连鬓胡子,经常皱着眉头双唇紧闭一脸的官司。 可能是鲁金觉得这人看着就让人害怕,所以起初只是瞅了他几眼一直没有说话。齐 锡九呢?觉得人家是电台的播音员,虽然自杀过也还是共产党里头的人,劝解安慰, 自己都没有资格,最好少管闲事。反右时有一句流行的政治术语“自外于人民”, 就是说这些右派、阶级异己分子等等不是人民抛弃他们,是他们和党两条心自外于 人民。其实许多打成右派或阶级异己分子的人都是一心想跟党走不怀二心的。有没 有自外于人民的人?这时的齐锡九可算是名副其实的自外于人民的人了。 他原是国民党地方军队中一个团长,早就与共产党地下工作人员有接触,大军 南下时他率部起义。起义后不愿在部队受拘束自愿回乡当了中学教员,因多次运动 受审查总觉得低人一等,认为政府没拿他当自己人,所以便怀着一种戒心对共产党 的事不闻不问。即便是对这些被开除了的共产党( 其实鲁金还不是党员) ,他也觉 得那是人家党员的事儿,自己不便说话,万一有什么话说得不合适会惹是生非。所 以鲁金来了以后许多人都议论自杀问题,他却一言不发。 这种情况使白刚感到非常意外。原来他以为他俩会有共同语言,齐锡九虽是旧 军人出身,但“七七事变”前从全省有名的六师毕业,在文学上很有点老底儿,解 放后又一直教高中班语文,劳教以后还经常吟诗作赋。鲁金更是一个文学迷,他俩 应该说得来的,谁知道几天了两人还是谁也不理谁。 齐锡九面有凶相,脾气有点古怪,使人觉得这人一定蛮横无理招惹不得。其实 他并不惹是生非很懂礼让,遇事总是让人三分善于息事宁人。正因为这样所以集训 队一致推选他为大家的掌勺人,人们戏称“勺官”。别看这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粒 儿大的小“官”,却是众目所瞩关乎全班安危的人物。 原来这集训队只有班长可以分头到伙房去打饭,其他人是由班长领着值日的把 饭菜打回来,人们把碗都放在肮脏的地上,然后由值日的把菜或粥分到几十个碗里, 因为有人分得不公,经常引起纠纷甚至打斗,所以便公推一个勺官干这个差事。那 时人人吃不饱,集训人员的粮食又比别人少很多,所以人们对一口菜汤一口稀粥都 十分计较看成命根子。分饭菜时全班人的眼睛都瞪得滴溜圆,屏声静气地注视着那 只勺子。勺官几次审视调整看看均匀了,才征求人们意见说大家看看怎样?这时还 有人说不均再作调整。即便这样有时候个别人还是不满意甚至争吵,勺官总是默不 作声地把自己碗里的饭菜拨出一点去给那争吵的人,以平息纷争为大家求得一个安 静。 患难之中见真情。鲁金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正是从这一点上他转变了对齐锡 九的印象,他觉得这人值得尊敬。每当齐锡九把饭菜拨给别人时,他总于心不忍说 :“我胃不好吃不了这么多,给你点吧!你那么大身坯,会饿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