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刘强出集训队一年多了,在队里表现很好。他会木工,技术队里派他到菜园工 地为全队收拾工具做木工零活,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地方要逃跑可容易了,但是他以 前逃跑铁了心现在是死了心了,他相信凭他这样的身份跑到哪里也没有这里吃住方 便。谁知他想平静地接受改造,却有人让他没法安静,他又卷入了一场风波。这是 后话。 鲁金出去以后,队里让他当了大队的统计。吕运隆出去也不偷个人东西了,只 是经常泡病号。这时正是1961年饿死人的年头,人人都饿得受不了,吕运隆哪受得 了这个呀!他常说:“饿着还让干活,我才不干呢!”不出工就减粮食,一般人为 多吃一个饼子一碗稀面粥也得挣扎着去出工。吕运隆不怕这个,他不会让自己饿着, 不偷个人东西但伙房的大饼子他认为拿着应该应分,有他们吃的就得有我吃的。 伙房的锅台靠着北窗户,炊事员们一般夜里两三点钟便要起来蒸饼子,蒸了一 锅又一锅。锅大笼屉也大,两个人抬一扇屉还很费劲,一抬便烟气腾腾对面不见人, 所以常常是开着窗户透空气。吕运隆自做了个铁丝叉子,在夜里两三点便藏在北窗 户外边,单等一揭锅趁着水蒸气的遮掩手疾眼快叉上几个饼子便跑。既然来得这么 容易,他就不满足只是闹个肚儿圆就行了,有了饼子何愁换不来别的东西?夜里像 他一样在外边游荡的人多着呢!吃饱了他最缺的就是烟,所以每次吃饱以后都留下 一两个饼子,跟那些夜游的人偷偷换烟抽。 这些夜游的人起初以小偷居多。后来人们知道夜里可以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参与的人便不仅是小偷了。参与的人多了,便慢慢形成了小市场,人称“鬼市”。 叫鬼市名副其实,没有灯光没有固定地点没有行情人们都在黑暗中游游荡荡,寻找 买主或卖主,而这一切又是在轻声细语中鬼鬼祟祟地进行。只有在数钱时才偶然划 亮一根火柴,瞬间便熄灭了,又是一片漆黑。 挨饿的年头领导管得也松了,而且人们饿得也不听招呼领导说啥也不灵了。那 年头最需要的还是吃的,饼子是第一紧缺物资。但经常是无行无市,因为粮食就是 命,谁舍得到了嘴的东西给别人呢?但有时也偶尔有现货可卖,这大半是从伙房偷 来的。只要一有了这种东西便奇货可居了,马上便有一伙人悄悄跟上你到一个背静 的角落偷偷地去讲价。黑暗中展开一场激烈的竞争最后自然是肯出高价者得手。买 到手的人便马上逃离人群,以防止有人急了眼动手去抢。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偷偷 地慢慢地咀嚼下咽,这是一种享受一种幸福,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饿死 人的年头,在这茫茫的黑夜里在这“鬼市”上竟然买到了活命的东西,这是多大的 胜利多大的满足啊! 除了吃的,人们渴求的就是烟了。这里的人们精神空虚、苦闷,许多人与烟结 下了不解之缘。烟的来源比吃的东西渠道多一些,多是家属看望时带来的,还有人 自由些,比如赶大车开拖拉机的职工,他们虽然不少是刑满就业人员但可以走南闯 北高价买些烟叶回来,外边再贵运到这里来也有厚利可图,所以不少人都做这种买 卖。从外边买来转给大院的“二道贩子”。慢慢的鬼市便越来越兴旺。 起初这里的烟是论根卖的。卖烟的人把烟叶卷成一支一支烟出售,一支要两元 钱。后来不行了,一口一口地卖,几个人在一起买一支烟,一人一口,一口五毛, 很快便涨到了一口一元钱。起初是买烟人接过烟只许吸一口,讲好不许喘气。但有 人憋足了气一口就吸下去小半根,卖烟的学精了,改成卖烟的用手掐住一个地方让 你吸一口,到他掐的那个地方便立即从嘴里夺出来。有了这种“鬼市”,又有了一 口烟一元钱的“高消费”,偷盗便越来越严重。有人为弄钱便千方百计去偷,什么 东西都可以在鬼市里换钱,有了钱就去高消费,碰巧了还可以买到活命的饼子。 有一天贝粉厂的管理员黎德久来找白刚说他被偷了。贝粉厂是随着大跃进建立 万鸡山万鸭湖兴旺起来的,后来这些单位纷纷垮台,贝粉厂也很快下马。黎德久调 到了酱油厂。说来也怪,酱油厂就他一个人住在里面,那天夜里一步也没离开屋子, 他惟一的一个衣服箱子就被人偷去了,他要求白刚给想法把东西找回来。白刚虽然 和他熟悉但是觉得这事没法下手,而且大院里这么乱,自己去干破案的事情领导也 不允许:“我有什么办法?你找找队长啊!” “队长说这事还能管得过来?这么多小偷丢几件衣服上哪里找去!” “是啊!几件衣服嘛!别要了。” “光是衣服我也就不求你了,还有……”黎德久眼里含着泪说不下去了。等了 一会儿才说,“还有一条辫子……”白刚奇怪地说:“什么辫子?” “我那个离婚老婆的。”黎德久说。白刚说:“咳!都离了婚还要那条辫子干 什么?” “你不知道,她根本不愿意离是没法子啊!”黎德久说着说着禁不住哭了起来。 他妻子在学校里是一枝花,刚分到学校就有几个人追求,她很有主意谁也没有 答应。有个副校长刚和农村的老婆离了婚,多次托校长和党支部书记去说,女方仍 然推了说暂时不考虑。女的教音乐能歌善舞活泼大方,黎德久教体育也爱好音乐舞 蹈,学校里演节目他俩自然成为好搭档,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但起初是秘而不宣 担心那个副校长会横加干涉,到人们有所察觉时他俩又闪电似的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