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转向“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轨道以后,教养所里的批斗早就是家常便饭。人们 觉得你提阶级斗争也好不提也好,反正这里一直就是天天斗,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谁也没想到情况还会有变化。 一个晴朗的星期日,不少人一大早起来抱起被子、褥子,准备借助冬天温暖的 阳光,把这些破旧得冰凉梆硬的被褥晒一晒以便晚上睡个好觉。可是刚一出门就让 队长们赶了回去说是不让晒被子。回到屋里人们就议论开了,这是为什么?更令人 奇怪的是今天不出工,队长们却进大院了,而且来得这么早,这是为什么?有人试 探着到院里去探听消息也被赶了回来,连在院里转转都不允许,这就令人惊讶了。 人们小声嘀咕嘁嘁喳喳没人敢大声说话,搞得疑神疑鬼紧张极了。好容易熬到了打 饭的时间才让人们陆续出去打饭,可是队长们却一个人也没有走,原来他们是早早 吃了饭来的。人们便胡乱猜测起来,有人说可能是有人组织逃跑让领导知道了,有 的猜测是有人要行凶领导加强力量防范,还有人认为是领导接到了什么密报要来个 突击大搜查。这种搜查进行过多次,不少人认为这种估计有点道理。可是搜查什么 呢?发现了什么目标,搞得这么严重? 谁也没有猜对。吃完饭立即宣布开大会,让整队进场,全体人员必须参加。等 到全体人员坐好以后队长们便严肃地站在了四周。过去开大会队长们是仨一群俩一 伙随便地站着说笑扯闲篇,今天却一个个规规矩矩不苟言笑死死地盯着人群,更加 不同的是周围增加了武装警卫。人们都被这种威严的阵势镇住了,虽然会议还没开 始,却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 大会开始了,党委郝书记首先讲阶级斗争形势,说我们场也存在激烈的斗争, 有人在专政机关还妄图复辟变天。他们恶毒攻击“大跃进”,组织反动集团。然后 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喊着说:“现在我场经过大家揭发,挖出了三个反革命集团。 一个叫‘马列’小组。这是一个以陆永安为首的反革命集团,陆永安站到台前来。” 陆永安立刻被铐了起来宣布逮捕法办。 一提到陆永安白刚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他和陆永安虽不认识,但是陆建祥曾和 他谈到过陆永安的事,他还为他们出过主意。那事是不是和今天宣布的罪行有关啊! 接着又念了几个集团成员名字,其中竟有陆建祥,也让他们站到台前当众亮相。党 委书记接着说:“他们打着马列主义的旗号,干着反毛泽东思想的勾当。口口声声 学习马列主义,不但不学习还进行反驳,对报纸社论评头品足反动之极。”另一个 集团是“人民党”,说他们有组织机构,设有主席部长,还有发展对象。 宣布第一个反革命集团时,虽然没有谈他们的活动和言论,人们还比较相信尽 管不应定成反革命,但是确有这样的人,经常发泄不满,对不少事情看不惯。可是 宣布第二个反革命集团时人们却目瞪口呆,简直像云山雾罩一样,能有这样的事吗? 右派成立了一个什么党这还了得吗?尤其他们还有发展对象,更使人忧心忡忡,这 可是说连谁就连上谁。成员里的陈伯康和白刚有些关系。 最后一个没有定名反革命集团而是宣布为一条黑线。令白刚吃惊的是这条黑线 竟然是以鲁金为首。罪名是散布右派可以甄别平反的谣言,蛊惑人心妄图为右派翻 案。说这种谣言在所里曾广为流传,造成很坏的影响,责成他们深刻检查视检查结 果再作处理。显然领导也觉得把这些人定为反革命集团还欠火候,所以独出心裁定 名为一条黑线。 郝书记最后说场内这些反革命活动和社会上的右倾机会主义、翻案风是遥相呼 应的。社会上一些人疯狂攻击“大跃进”鼓吹翻案风,这些罪恶活动不可能不反映 到场内来,希望大家擦亮眼睛,向一切反动言行进行无情斗争。人人都要揭发别人 检查自己。会后所有反动集团成员、黑线人物行动都受限制。搞得人人紧张,熟人 见面都不敢打招呼,以免一旦有人犯事连上自己。 白刚一向谨慎,觉得根本不会扯到什么集团上去,谁想到现在这三个集团里都 有他的熟人,而且和他们都谈过一些敏感的问题,说不清从哪个人身上就可能连上 你,只要沾上就洗不清擦不掉。这一次白刚倒真有点心神不安了。 和鲁金谈的问题虽多,他虽然经常反驳鲁金的偏激,但是一旦把这些问题抖搂 出来他能如实说吗?那样可以减轻自己的问题却会加重鲁金的罪过。自己能那么做 吗?而且不少问题证明鲁金是对的。如饿死人的问题,他最初就相信官方的说法, 是自然灾害又加苏联逼债的结果。鲁金却讽刺他说你还相信那一套?连刘少奇都承 认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后来证明鲁金的看法是正确的。可是这些事能抖搂出去吗? 在领导看来这就是恶毒攻击。所以就连白刚这样老成持重的人也在担惊受怕,尤其 是鲁金偷偷让吕运隆递过一些暗号以后就更加恐慌了。 鲁金让吕运隆偷偷告诉白刚,说他关于回机关平反的事只和个别人说过相信没 人透露出去,甄别风有多种渠道,领导可能找不到别的来源,便认定是他散布了, 或者只是拿他当靶子敲山震虎煞煞翻案风,不会有多大事儿。不过也得小心他被监 视了不能和白刚接触。怕万一联系到白刚他心里没底,告诉他打饭时尽量磨蹭一会 儿,互相等等在远处见个面。只要是很镇静脸上有微笑,或是在远处用筷子轻轻敲 饭盆就是没涉及到你平安无事。不说不笑饭盆口朝下拿着就是有危险领导问到你, 但没说出什么事你要镇静。要是突然一下搪瓷盆掉在了地下就是顶不住了,有的谈 话他交待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吕运隆这次一改放荡不羁什么事也不在乎的作 风,也变得十分严肃起来。交待完那些暗号只说了一句:“白班长放心这是预防, 他不会说出什么没事儿。”说完便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