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怎么是造反派胡来呢?像斗争彭德怀是召开万人大会打的呀!开会是中央批 准的,你呀!总是那样死脑筋。”吴玉萍不满意丈夫的这种迂腐。黎公颇有感慨地 说:“现在就是乱了,越乱越对我们不利呀!”鲁金进来了:“什么对我们不利呀?” 黎公解释说:“玉萍说外边乱得很,我说越乱越对我们不利。” “我们反正是这样了,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 乱了敌人?我看是乱了他们自己。” 鲁金摆出了一副辩论的姿势,“今天你是敌人,明天他又是敌人,现在是上至国家 主席、元帅下至支部书记都成了叛徒、特务、走资派,我相信这样的阶级斗争,斗 不了多久就斗不下去了。物极必反,终有一天会起变化,将来的变化也许对我们更 有利。”说完还哈哈大笑。 “哎!不能乱讲啊!你可要小心点!”白刚在这些问题上向来小心谨慎。怕有 朝一日平反时增加新问题。鲁金对白刚这种小心谨慎的样子不以为然:“都到这个 份儿上了还怕什么?”黎公也劝鲁金:“哎!你这嘴没个把门的,还是小心点好。” 鲁金又是哈哈大笑:“你们害怕都是因为有个家。不为自己为别人也需要活下 去。我光棍一个顶大是个死,怕什么?”他由于无牵无挂,什么事情又有自己独到 的见解,所以说话往往口无遮拦,经常冒出些“犯忌”的话来。半天没说话的吴玉 萍插嘴说:“不管为谁,还是小心为好。没有妻子儿女,还有父母兄嫂嘛!你看还 有朋友,出了事儿对谁都不好。咱说得太多了也太远了。对形势还必须记住毛主席 的分析:形势大好不是小好……”吴玉萍说到这里,几个人都笑了,马上都接了下 句,像大合唱似地朗诵着:“整个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说完又都 笑了。不过别人都是轻轻地笑,只有鲁金却是哈哈地仰天大笑。“嘘——”白刚急 忙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轻一点,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啦!” 嘭!嘭!嘭!几声敲门声,几个人惊呆了。什么人会来敲门?刚才说的话,是 不是被人偷听了?这里的人不是很熟的不来串门儿;熟人来串门儿往往不敲门。熟 人一般是推门而入,家属来了不便推门而入,也是采取农村的习惯,先说句话,或 是问一声:在家吗?却很少有不说话只敲门的。这是什么人呢?几个人为这小小的 意外所震惊,一时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个人答话。主人白刚竟也没有说一声请进,只 是去开门。 “有什么高兴的事?笑得这样开心?”进来的是一个女人,这真是稀客。白刚 向吴玉萍介绍说:“这是洪雪梅,这里文工团的台柱子,有名的演员。”“欢迎欢 迎,请坐!”吴玉萍忙以主人身份打招呼。说完又仔细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来。只 见她高高的个儿,苗条的身材,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尤其难得的是长年 艰苦劳动风吹日晒,皮肤白嫩细腻,竟然没有一点皱纹。心中赞叹说,在全农场也 可能是数得着的漂亮人物了。 洪雪梅抱着厚厚的一床被子往床上一放,然后又重复问了一句:“你们说什么 呢这么高兴?”“说闲话,没有什么!”白刚不愿意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黎公和洪 雪梅很熟悉,见她抱着被子来便笑着说:“怎么?看人家团聚了你眼气,也来入伙 啦?”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没正经。我是怕他们冷送条被子来。”洪雪梅斜了黎 公一眼。白刚忙说:“我有被子,这不有两条。”洪雪梅说:“两条哪够啊!这屋 里像寒窑似的。”和白刚说完又对黎公说:“你们别呆起来没完人家累了一天了, 让人家早早休息。”鲁金好像还想聊聊,黎公却说:“是啊!该走了。几个人一见 面话就说不够,这样吧!现在咱们总算自由点了,明天早上咱们也过个团圆年,在 一块吃饺子乐和乐和,大家说怎么样?”人们都说好。然后他叫上鲁金走了。 他们一走吴玉萍说:“我去趟厕所。”洪雪梅爽快地说:“我陪你去吧!”吴 玉萍说:“不用了,我知道地方。”洪雪梅说:“那地方又黑又脏,你小心点儿, 说不定道上就有屎。到我们这里真没办法,上趟厕所得走二里地,还哪儿都是屎尿。” 吴玉萍说:“咳!劳动改造,还能让你舒服?”说着拿上手电走了。 吴玉萍走后,洪雪梅轻声细语地说:“还缺什么东西吗?”白刚说:“咳!凑 合吧,不缺了。”他这个人向来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本来洪雪梅一向对他很好,他 也知道他对她有什么要求她决不会拒绝的,但他对她仍是客客气气,平常连个玩笑 都不开。不像黎公一见面就和她逗着玩。 洪雪梅向这一清如洗的屋子里扫了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就一个暖水瓶, 这哪够啊!我给你拿个来。”白刚仍是替对方着想:“不用了,把你的拿来你使什 么?”他知道都是一人一个暖水瓶谁离了也不行。洪雪梅说:“咳!我们屋里人多, 谁的不能使?”白刚傻乎乎地说:“黑夜喝不了多少水,一个暖水瓶够了。”洪雪 梅神秘地一笑:“你们男人啊,都是这样粗心。光喝?人家就不需要洗洗?”说到 这里女人没有脸红,白刚倒先脸红了。“嘿!嘿!”憨厚地笑了笑,“我没想到这 儿。” 洪雪梅的眼睛在屋里又搜寻了一遍,然后神秘地说:“你们屋里还缺一样东西。” 白刚也顺着她眼睛搜寻过的地方,仔细地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莫明其妙地说: “缺什么?”洪雪梅看他莫明其妙有些得意地说:“尿盆。”白刚忽地一拍大腿: “唉呀!你要不说我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