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白刚怒气冲冲满腔悲愤地回到家里。妻子一见神气不对,满腹狐疑,知道一定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怕惹起他生气,没敢直说,只是小心翼翼地说:“开的什么 会?”吴玉萍以为可能是开会的内容对白刚不利,便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 事情。白刚不耐烦地说:“嗨!胡扯一顿,老一套,阶级斗争。”吴玉萍仍不得要 领,老一套还生什么气?便又试探说:“会开完了?”白刚说:“没有。”吴玉萍 关切地望着白刚的脸:“那你……”本来想说你为什么早回来了?她知道白刚脾气 倔犟,又在气头上,直接问还可能倔她一句,所以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可是想不 到白刚却心平气和地说:“被人家赶出来了。”他看出来妻子已经担惊害怕,所以 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不想刚见面又给妻子增加精神压力。吴玉萍听到是被人赶 出了会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急切地说:“为什么?”白刚仍然说得心 平气和:“那个混蛋县委书记又给我戴上了地主帽子,说我是五类分子。” 吴玉萍听说丈夫又戴上了地主帽子,如同五雷轰顶,惊得目瞪口呆,呼吸困难, 面色苍白,一阵恍惚就站不住了。白刚连忙抱住她,俩人坐在炕沿上,稳当了一会 儿吴玉萍有气无力地说:“行了,迷昏劲过去了。为啥又给你戴了地主帽子?”白 刚怕她着急:“以后告诉你。”吴玉萍说:“不!现在告诉我。要不,我更着急。” 白刚只好简单说了一下经过。 吴玉萍听到白刚质问县委书记,马上生气说:“你接那个茬儿干啥?他不知道 你在场就算了,你还站起来自报家门,这不是惹祸吗?”白刚也生气了:“他当着 全村的人骂我、污辱我,我就受着?”吴玉萍说:“你呀!这个犟脾气就是改不了, 为你这个脾气吃了多少亏呀!教训还不够吗?”白刚说:“那是在运动里,没有办 法?”吴玉萍说:“现在就有办法了?你顶他几句,嘴痛快了,给你戴了地主帽子, 这可怎么办?”吴玉萍痛苦地望着白刚。白刚无奈地回答了一句:“他爱戴戴呗!” 吴玉萍深知在农村戴帽不戴帽大不一样,这么大的事儿,他本想和白刚商量商 量看看有啥解救的办法,但看到白刚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急,两眼的 热泪簌簌地流下来了:“爱戴就戴!你说得轻巧。戴上地主帽子,你知道在人前是 什么滋味?”吴玉萍想到白刚为摘右派帽经过多少曲折磨难,好容易摘掉了,再戴 上个地主帽子,何年何月才能摘掉?越想越伤心,不觉哭出声来。 看到妻子为自己的事这么伤悲,这么受折磨,便觉得这事不能这么就罢休,气 呼呼地说:“我告他去!”吴玉萍急得喊了起来:“你找死啊!你还嫌折腾得不够 啊?告县委书记?信转到县里来,你还受得了吗?”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老太太耳背没听见白刚说戴了地主帽子的事情,只看着两个人吵嘴,媳妇又哭 又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想劝说又插不上嘴,现在看见媳妇哭厉 害了,实在忍不住了:“你们这是为啥呀!刚见面就吵嘴,都少说几句吧,有啥过 不去的事,慢慢说,别吵架呀!”白刚大声说:“妈!你别管,我们没吵架。”老 太太也伤心地流起泪来。抻起棉袄襟擦着眼泪小声叨叨说:“还想糊弄我,你以为 我看不出来,又哭又闹的,还说没吵架。” “噗!噗!”大喇叭又响了。大炮严厉地命令说:“五类分子们听着:立即到 大队来开会!来了以后不许进会场,在门口排好队,听县委书记训话。”白刚家里 的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吴玉萍停止了哭泣,对白刚由埋怨又变成了担心:“怎么 又叫五类分子开会?是不是为你的事?”白刚觉得刚把他赶回来,还能马上开他的 会吗?便说:“不会。他爱喊喊吧!反正我不是五类分子。”意思是说我不去。大 喇叭里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县委书记已经到会场了,你们要快!马 上来,谁来晚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玉萍说:“刚才已经宣布你是地主分子,你还是去吧!”白刚说:“我去了 不等于自投罗网,承认自己是地主分子吗?我不去!”吴玉萍担心地说:“不去行 吗?”白刚气愤地说:“他说一句我是地主分子就是地主分子?我不能承认,不去!” 夫妻俩正在争论,大喇叭噗噗又响了:“白刚听着:就差你了!为啥不来?啊? 快来!快!”听到指名道姓地呼叫白刚,吴玉萍的心又紧紧地揪在了一起,唉地长 叹一声:“你看不去行吗?别惹祸了,走吧!”白刚别无选择,绷着脸咬紧牙关, 一句话没说走了。吴玉萍看到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犟劲儿又上来了。过去几次运 动中,关键时刻他都是认死理不低头,结果每次都吃大亏。不知此去会有什么结果。 和造反上来的县委书记顶撞还会有好结果吗?吴玉萍心里翻江倒海,坐也不是,立 也不是,急得在屋里乱转。 婆婆始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媳妇满脸的不高兴,焦躁不安,便猜想是 不是俩人早就闹了别扭?是不是嫌白刚配不上她?嫌我们成分不好连累了她?她不 知道媳妇也是摘帽的右派。想劝劝媳妇又不知从哪里插嘴。只好劝解说:“你坐了 半天的车,又走了几十里地,还不累,上炕歇歇吧!”吴玉萍说:“妈!我不累。 你歇着吧,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