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吴玉萍他们刚到桥头营,便接到县里指示要开展“一打三反”运动,主要是打 击反革命。他们还在学习文件,杀人布告便接踵而来,最初这批布告,多是杀的现 行反革命,那布告从县城贴到农村,街头巷尾常见一张张铅印大纸上横列着十几个 人的名字,上面被划上鲜红的钩儿,俗称“坐红椅子”,便是枪毙了。反革命的罪 名五花八门,布告越贴越大。面临这种形势,吴玉萍更加不放心白刚,怕他那犟脾 气惹出事来,夜里常被白刚出事的噩梦惊醒。所以便给白刚写了那封千万千万小心 谨慎、凡事能忍则忍的信。白刚接得信后,着实苦恼了一阵子,尤其担心给省公安 厅劳改局的那封信惹祸。 真是该着天不灭曹,原本认为毫无指望的事情,竟然很快来了结果。有一天, 大炮神神秘秘地凑到白刚的脸前,直盯着他的眼睛小声说:“你给省公安厅写信啦?” 白刚心中一惊,这事儿他怎么知道了?信转下来了,让批斗?还是他听到了什 么消息?他迟疑着,没有回答。大炮不满地说:“这事儿你跟我还保啥密呀!告诉 你吧,好事。昨天县公安局冷股长把我叫了去,还剋了我一顿。问我你给公安厅写 信我知道不知道,我一听,妈呀!坏了,准是捅了娄子了。便赶紧说:‘不知道啊! 知道我还能让他写?又问我他省里、公安厅认识啥领导吗?我说我哪儿知道啊?’ 他火了:你这群众专政是怎么专的?可倒好,一问三不知。我说到底出了啥事儿啦? 他这才说省公安厅来信了,白刚以前没帽儿,只因为家中是地主就给他戴上地主帽 子不妥,让给他摘掉,你回去就通知他,省得他以后还写信。然后他又说:准是他 在省里、厅里的领导当中有熟人,你真不知道?我说那还有假,我知道还能不说?” 说到这里,大炮笑眯眯地凑到白刚耳旁轻轻说:“哎,我问你在省里、厅里是不是 认识大领导啊?托人了吧?” “多少年断了联系,我又是这个身份,上哪儿托人去?我就是直接给公安厅写 的信。”白刚在省里真有很多熟人、老领导。要是个会来事儿的,正可以借此机会 就坡下驴,吹上几句,既可以抬高自己身份,又可以吓唬吓唬县里村里这些干部。 但白刚不愿意来这一套,他十分坦诚实话实说。大炮按阶级斗争的常理推断,他显 然不信:“没熟人你写封信,说你不是地主,解决问题就这么快?”然后又凑到白 刚的耳朵根子上小声说,“你跟我说实话,人家冷股长还让我掏个实底,向他汇报 呢!” 白刚一听冷股长着急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我没有托人,因为这问题明 显违反政策,领导机关的人都十分清楚。”说到这里白刚腰杆也硬起来了,“一看 该解决,只批上几个字:如情况属实,此做法不妥,请纠正。这就行了,还不快? 有啥难解决的。” 这一下可把大炮给镇住了:“唉呀,我的妈!真是神咧!公安局让我看了公安 厅的来信,上边批的就是这几个字。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准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 了!”大炮微笑着,神秘兮兮地看着白刚眼睛,觉得这里面准有故事典儿。 白刚说:“谁会给我通风报信儿?你知道我离家这么多年,县里没有一个熟人。” 大炮还是不信:“那就是省里有人告诉你了,要不你怎么说得这么准?”白刚说: “省里谁会跟我说,来信都经过你的手,你还能不知道?我只是猜想,想到他们会 这么批。”大炮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省里来信我准知道,这才相信白刚是猜想的。 觉得人家这人了不起,猜就猜这么准。 可是他觉得你再能猜,现在这情况即便符合政策,没熟人也不能这么快就办下 来。一个戴帽地主、摘帽右派,这么容易就改变了自己的成分,真让人难以理解。 便说:“你没托人,是不是处理这封信的领导正是你的熟人啊?”白刚觉得虽有可 能,这种可能性很小,可是看到大炮一直不相信没熟人办不下来,便也不再争论, 也就顺水推舟地说: “我在省里熟人很多,也许是吧!” “也许是——吧——”大炮把后面这两个字说得很慢,对白刚这种不相信的口 气很有些讥讽,然后非常肯定又不无骄傲地说:“我猜得没错儿,咱猜这个也是一 猜一个准儿,咱是干啥的,这点勾当儿还能瞒得过我?”他越说越高兴,他为自己 这种猜想十分自豪,就好像他这种猜想已经被事实证明了一样。他对白刚也暗中高 看了一眼,再也不敢为难他,并且把他的猜想当作事实又添油加醋地向冷股长作了 汇报。白刚倒因为这封信处境有了不小的改善。 白刚听到这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以后,第一件事便是给妻子写信,让她不必担 心,同时也劝她相信,悲观是不必要的,有理的事情,终究会得到解决。 就在白刚得到这个信儿之前,当地发生了一件奇案,有关部门对这件事一直秘 而不宣,却作为一件大案紧锣密鼓地张开了一张大网,进行侦破。虽然秘而不宣, 但因为就是发生在王各庄镇上的事情,三乡五里的还能瞒得住吗?事情一发生人们 就偷偷传说:市管会帮集的老万在河套的沙滩里被人活埋了。 具体情节其说不一,有人说是他急于邀功请赏,集日以外,主动到河边摆渡那 里去抓倒卖粮食和粉条的人。也有人说,不是他自己要去,是市管会听说有大宗投 机倒把生意在沙滩里进行,派他去渡口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