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她俩回来把栅栏门关紧,又在院里察看,却见堂屋门旁有件衣裳,黎娟提起来 一看已经破破烂烂,不知是什么缘故,有人把它扔到了这里。到屋里仔细一看,衣 服上面斑斑血迹,虽已干了,但仍然看得清清楚楚。口袋里还装着一封信,信上写 着:“工作组的领导:我儿刘国良冤枉,我儿是共产党员,贫协主席,复员军人, 他们无灭(诬蔑)我儿是现行反革命,活活打死了。打死了才抬回来,衣服打烂了, 全是血,便是铁证。可他们说是急病死的,上级调查几次,都是应付差事,不给解 决。我家三代贫农,就这一条根,天大冤枉!可是他们不许我出门,不许我告状。 求求工作组给我做主,村民刘赵氏下跪了。” 黎娟看完了信,吓得吐了吐舌头:“我的妈呀!这村可真复杂,闹神闹鬼的。 现在又说打死了人,还有血衣,是不是吓唬咱们?进来的,是好人是坏人?”吴玉 萍是个胆小的人,又经受过太多的刺激,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下就精神紧张起 来,一时说不出话来,稳当了一会儿,才回答黎娟的问题:“我看进来的不像是坏 人,既不想伤害咱,也不是想吓唬咱。……”黎娟没等吴玉萍说完,便打断了她的 话:“那他故意推门干啥?”吴玉萍说:“那是给咱们一个信儿,很可能就是这个 人送的血衣,怕血衣和信落在别人手里,让咱们取回来。” “吴姐!你说这信是真的吗?村里竟敢公开打死人?”吴玉萍是个善于思索的 人,她想了想:“从今天晚上的事件和进村一天的情况分析,这村表面很平静,实 际内里可能很复杂。从血衣和信上说的情况看,死人的事很可能是真的,至于为什 么,可就难说了。”黎娟嫌恶地把地上那件血衣往旁边踢了踢:“死人的事咱也管 不了啊!明天把它交给支部算了!” “那还行?你知道这事和谁有牵连!”吴玉萍急忙说。“要不交给公社。”黎 娟说。吴玉萍又说:“那也不行。你没看信上说上级调查几次了,都没解决?交给 公社,不是又把写信的人推到火坑里去了吗。”黎娟说:“你说咋办,咱还能管这 事儿?” 真是有打死人的事,工作组当然应该解决。可是吴玉萍没有马上回答,她知道 老郝现在肯定不愿意陷在这泥窝里,自己这摘帽右派、劳改家属身份,解决这类老 大难,岂不是难如登天?不过她想到自己和白刚的遭遇,白刚多次告状,有人知道 确有冤情,却没人敢管,自己不是也恨那些人见死不救吗? 现在自己有了这点权力,有人活活被打死告到你名下,却根本不管于心何忍? 便说:“工作组怎么不应当管?有人冒着危险给咱送血衣、写信,这是老百姓对咱 们的信任,能推出去不管吗?”黎娟不服气地说:“吴姐,咱可管不了啊,村里都 敢打死人,闹不好连咱们都危险哪!” 吴玉萍不知老郝同意不同意管这事,她也没个准主意,但是觉得必须把眼前的 事情处理好,便说:“怎么办以后再说吧!这事儿我们得对告状的老百姓负责,要 绝对保密,不要对外人说。信和血衣要好好保存起来。”黎娟嫌弃地把衣服踢到了 墙角:“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裳,沾了那么多血,脏乎乎的,我看了都害怕,先 扔一边吧!” “那可不行。别人看见不就暴露了?咱办不成事儿也不能坏了人家的事儿。” 吴玉萍从挎包里找出两张旧报纸,把衣服包好,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觉得放在哪 都不合适,最后狠狠心包在了自己的衣服包里,放在自己脚头的褥子底下。把死人 的血衣包在自己衣服里,她也腻味呀!可是为保密又有什么办法呢! 第二天研究工作时吴玉萍汇报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成强一听就嚷嚷开了:“这 可是大事情,把贫协主席打死了,谁干的,咱可得查清楚。”老郝马上说:“这事 现在不能查。经了几回工作组没解决,咱能陷在这里头?”吴玉萍试探地说:“是 不是先了解了解情况?老百姓信任咱们,有名有姓的申冤告状,咱也不能不管哪!” 老郝仍然不想管,但碍于吴玉萍的情面,只好退一步说:“了解情况也得小心点, 别拿这个当主要事。顺便了解下情况,要查也得放在后期。”老郝同意让吴玉萍好 好保存血衣,不要交出去。 斗批改工作组进村,大体上都是这样的程序:召开干部会,群众大会,宣传大 好形势和阶级斗争的尖锐性,讲工作组进村的目的、任务。头三脚就算踢得差不多 了。下面便是深入各生产队揭发问题,梳梳辫子,确定重点问题,这些工作就可松 可紧了。最后是解决重点人问题,整顿领导班子。 开完大会参加了各队的学习发动,老郝本来想让成强、黎娟回去两天,看到村 里这个复杂情况只把成强放走了,让黎娟留下给吴玉萍做伴儿。然后他也骑车子回 家了。临走告诉吴玉萍先摸摸情况别采取行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就这样把两个 女将扔在了村里。 吴玉萍从十七岁进省级报社,不久就在农村组当组长。独来独往在农村到处跑。 摘掉右派帽子以后,在县农林局还是经常下乡。对农村工作并不发怵。只是这特殊 身份限制了她,虽说帽子摘了,仍然有一把利剑悬在头上,不知哪天又会落下来, 工作不敢放开手脚。老郝也是关心她,给她吃了定心丸,告诉她工作不要急,实际 是让她休整,守着摊子就行了,尤其是不让她管死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