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大炮走后,他觉得大炮的话一定有点来头,决定出去看看,他出后门走了不远, 便发现情况不对。大队办公室里,人满满的,灯光下人影攒动,却听不到什么声音。 像是开会,又不是开会。他们干什么?由于好奇他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别看是五 类分子,他对村里这些人谁也没放在眼里。黑暗中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臂:“哟! 你怎么能上这儿来?”洪光一看是大队的老会计,白家门里辈分最大的人,便说: “大叔!怎么了?在咱们村我哪儿不能去?” “今天可不行!来了很多人,要抓你,赶紧回家。”老会计虽然知道今晚行动 是冲洪光、白刚而来,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干什么。大叔是可靠的人,对他很 好,他的话是可信的,洪光有点紧张了:“抓我?为啥?哪儿来的人?”会计说: “公社的,还调来了很多基干民兵,听说是为你来的,快回家吧!” 洪光一听形势严重,赶紧回家告诉妻子彭其媛:“今黑夜形势严重了,调来了 很多人,公社县里都来人了。”妻子还向来没见他这么惊慌过:“来就来吧!你慌 什么?”洪光说:“听说是冲着我来的。”彭其媛迟疑了一下:“冲着你来的?不 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大批大斗、游街示众都闯过来了,他们还能怎么样?”洪 光听了妻子的劝告以后,一想也是。我怕什么?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在村里虽然爱 说,但都和政治无关,那有什么?想到这里便说:“睡觉,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他俩刚睡下,突然东邻家人声鼎沸,喊声震天。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叫声。洪光 两口子坐起来,披上衣服倾听着动静。“这是白刚那儿!”洪光惊讶地说。彭其媛 也慌了:“他那儿完了可能就到咱这儿了,赶紧穿衣服。” 的确是白刚家里出事了。白刚太累了,每天早早起来做出一天的饭,还要照顾 好几岁的孩子。上午出工前要盛出一碗粥来切几片咸菜放在锅台上,留着孩子饿了 吃。怕孩子没人照顾出事,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离家远了,不要和孩子们打架。 有人欺侮你打你也别还手,赶紧往家跑,咱惹不起人家。 我这是教育孩子什么呀?每想到这些,白刚就心如刀绞。长大以后让他成为一 个什么样的人呢?唯唯诺诺畏畏缩缩挨打挨骂都不敢说句大话的奴才性格?自己不 是这样的人,也反对做这样的人哪!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几岁的孩子 一个人扔在村里,要真是和别的孩子争吵起来打起来,又怎能让人放心? 中午回来什么也不干先去找孩子,恐怕孩子出事。吃完饭别的男人都可以歇晌, 可以休息,有的还要睡一觉,他还要洗洗衣服,补补鞋袜。晚上孩子睡下他还要像 妇女一样捋起裤腿在大腿上搓麻绳,纳鞋底,为孩子做鞋。那年头做鞋补袜子是一 件大事,鞋买不起,穿得又费,全靠自己做和修补。他妈在外边工作忙顾不上,他 们爷儿俩的鞋只能靠白刚了。补袜子也是一大负担,没有尼龙袜,线袜几天就穿个 透眼透,只有不断地补。 白刚是又当爹,又当妈,又顾外,又忙家,不仅身子不闲着,脑子里也是儿子、 妻子、母亲几处牵挂。他能不累吗?所以睡下以后就像个死猪一样叫也叫不醒。这 天夜里他正在酣睡,突然几十人涌到了院子里,男男女女大声喊叫,手打脚踢地叫 门,全院子的人都醒了,白刚却没醒。来人愤怒了,几脚踹开了门,白刚才大梦惊 醒,赶紧点上了小油灯。一看来人气势汹汹,他以为是老万被活埋案又翻账了,来 逮捕他。他一句话没说,他认为这年头没理可讲,也没话可讲,你说啥都是白费劲, 那就悉听尊便吧!他想不管把我弄到哪里去,我得先把孩子安顿好。 自己默默地穿好了衣服,还稳稳当当地坐在炕上,给孩子一点点穿衣服扣纽扣, 看见孩子吓得瑟瑟发抖,便一边穿一边安慰孩子:“别害怕别害怕。爸爸要是走了 你就去找你嫂子你大妈。”来人大声吼叫说:“快下来!你磨蹭什么!”白刚不服 气地说:“我得给孩子穿好衣服啊!”白刚不认识的一个人猛然扯着孩子的胳臂说 :“穿什么!你给我下来吧!”孩子一把被扯到地下,哇哇大哭大叫了起来。 白刚愤怒了,一把夺过孩子搂在自己怀里,高声喊道:“不许吓唬孩子!有啥 事朝我说。”然后抬头面对人群高声说,“深更半夜你们闯进来,要干什么?”不 知是谁在黑影里喊了一句:“大清查!”然后又发布命令:“搜!” 小屋里几个人便突然穿着大鞋上炕,在被子褥子上乱踩,有人直奔箱子。白刚 急了赶紧喊道:“慢着!你们是什么人?这么多人乱翻,我屋里有钱有粮票,丢了 谁负责?” 没想到白刚这一嗓子倒把这些莽汉们镇住了。这些人都眦眉瞪眼地站在那里, 停止了搜查。因为这些人本来就是附近村的民兵,多数也是心地善良的庄稼汉,人 家真要是丢了钱,自己不是担嫌疑吗?和白刚一无仇二无冤,担这个嫌疑干啥。 看到检查停顿,站在黑影里的一个人便挤到了前边来:“你要干什么?我们是 公社的,大清查是上级命令,谁敢阻挡?”白刚说:“我并不想阻挡。你既是公社 的我把钱、存折、粮票取出来都交给你,你打个收条,然后你们随便搜。”白刚话 说得很快,然后不等对方回答直奔那个破皮箱,取出了粮票钱和存折,递给那个人 说:“你见个数,打个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