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吴玉萍小心拿起了一把,的确上面净刺儿,这叫啥匕首啊!说是刺刀不是刺刀, 说锥子又太粗太大。不过尖上倒是打磨了,给谁攮一下子不死也得闹个窟窿。公社 怎么还发这个呢?万一哪个人莽撞一时火起给谁一下子那还了得?这时脑子里迅速 闪出一个图像:白刚和儿子正面对这把匕首。她的心乱了,手也抖了,没有拿稳那 匕首,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下。老郝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啦?扎手咧?”吴玉萍极 力地镇定自己:“没扎着,这东西刺太多了。” 这时成强已从院里找了几块砖头,人们立即磨了起来。磨了一会儿老郝又从挎 包里掏出了一大包一号电池说:“大家把手电全部换成新电池,换完赶紧走,村里 人还在大队等咱呢!”到大队分组时老郝、吴玉萍各带一个组。吴玉萍和成强在一 组,村里干部是治保主任,还有一男一女,都是民兵排长。他们一行五人从大队出 来,一直插入小后街,快到村边了,只见一所孤零零的旧房立在那里。民兵女排长 悄悄告诉吴玉萍说:“就是这家。” 吴玉萍心想这是一户什么人家呢?是土改时被扫地出门的地主?女排长却接着 说:“他家姓李,在这村算是小户,外姓人。他们两口子都在外头教中学,被打成 夫妻右派赶家来了,摘帽以后又经常告状不老实。所以村里决定他家是清查重点。” 吴玉萍听了夫妻右派心里咯噔了一下,脚下一个不稳,一下子打了个趔趄。女 排长马上扶住她说:“怎么咧?不好受?”吴玉萍说:“不!我这近视眼不得劲儿, 地下没看清绊了一下。”自己的失态是掩盖过去了,心里却难以平静。怎么就这么 巧,偏偏轮到我清查这家夫妻右派?我在这里清查人家,谁又在那里清查自己的家? 谁又在把尖攮子对准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地 翻腾,涌起一阵阵的焦虑和无奈。 敲门以后,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件家织的灰白条土布裤子,上身披 了一件黑土布棉袄,显然对这些不速之客深夜来临不知所措,瞠目结舌一脸惊呆地 站在那里。男排长觉得五个人里面只有他们两个排长官最小,另一个人又是女的, 自己义不容辞,便发布了第一道命令:“快!快!快!让家里娘儿们孩子快穿衣服 都起来,听工作组训话。” 听到了这紧急命令,李右派更慌神了,赶紧跑到里屋大声呼唤着:“快快!工 作组来了,你们不快起来还等啥?快穿衣服。”可能是他老婆说深更半夜的他们来 干啥?这话外边人没听见,只听李右派不耐烦地喊道:“我知道?你快起来吧!” 这时工作组已进了正房,正房三间,堂屋做饭,东屋住人。男排长将匕首拿在手中, 如临大敌似的护卫着吴玉萍。吴玉萍进到东屋以后,见妇女孩子都起来了,只是吓 得嘟嘟直打战,娘儿俩偎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 吴玉萍看了以后,一阵心酸,想不到他们两家是这样的相似。也是两口子右派, 一个男孩。白刚回家时她也想干脆回家算了,在外边这个运动那个运动的不是重点 也让人心惊肉跳,回家喝稀粥吃咸菜也是一家团圆哪!白刚不同意,说我回家先探 探路再说,咱这样的到哪儿也好受不了。后来一看队里干活一个壮劳力一天才两三 毛钱,才打消了这念头。这要是回了家炕上这副依偎惊吓图不活脱脱的就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几乎流下了眼泪。 她强打着精神支撑着,表情严肃但又比较温和地让他们下来,等三个人站好了, 便宣讲大清查是全省统一行动,是斗批改中的重大战略部署,任何人不得违抗,你 们要老老实实,不得乱说乱动,然后问李右派有没有反动物品,李右派头也不敢抬, 连忙说没有没有。 他那妻子站在李右派身旁,披着件花格子袄,怀里搂着七八岁的男孩瑟瑟发抖, 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看到这种情景吴玉萍的心都碎了,但还是硬撑着分配任务, 让成强和治保主任搜查西屋和堂屋,她和女排长搜查东屋,男排长负责警卫和看管 好三个人。 她和女排长把炕上褥子被翻了以后,又搜查下边的箱子柜,这家看来很穷,只 有一个五尺的卧柜,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家具。柜里破破烂烂的都算上,也没几件 子衣服,更没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几抓挠就翻到底了。 她正检查着,忽听得堂屋里丁冬乱响,成强一不小心把锅台边上一个破木箱改 成的碗架碰倒了。只听哗啦一声一摞碗全摔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女主人急得叫 了起来:“你们小心点啊!把饭碗全砸了我们咋吃饭哪!”成强说:“没法吃把脖 子扎上。你们这破碗架子像死人倒一样,稀里呼扇的刚一挨就倒了,怨谁?”“你 咋能这么说话?怨我们碗架子不好,我们整年使怎么没摔过?” 听见摔碗,吴玉萍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但觉得处于这样的环境,也不好马上批 评成强,现在看到又吵这么凶,便赶紧出来制止说:“别吵了,你们赶紧检查西屋 吧!咱还另有任务哪!”说完她又检查东屋去了。 东屋最后需要搜查的就是幔子了。吴玉萍看了看这幔子和自己家的大同小异, 也有半间屋那么大。只是自家的是白刚用木棍和秫秸扎成的,这家的幔子则是陈年 老辈子留下来的,全部是木结构,十分结实,也有半间屋大,但这是正房,有一丈 多深,要彻底检查人必须爬上去。吴玉萍问:“那里面都是什么?”李右派说: “都是些破烂和多年没动过的书。”女排长说:“我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