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果然没有几天,郭木匠悄悄告诉吴玉萍让她后晌下了班来一趟。吴玉萍等机关 人走光了封好了炉子来到木工棚,郭木匠从刨花堆里找出了一个破布包儿递给吴玉 萍,她怕人看见没有解开就塞到书包里走了。到家里交给白刚一看,只见一大一小 两个推刨床子平整光洁,有棱有角,刨刃子是全新的,磨得闪光锃亮,十分锋利。 白刚见了乐得跳了起来,两口子喜笑颜开,多年了他们很少这样兴奋过高兴过。 白刚按照木工书上说的要求调好了刨刃,拿过他那刨不了的橱子腿一试,木节子毫 无阻挡的就给刨光了,这一下解决了白刚的难题,使他更增加了信心。吴玉萍拿着 五元钱给郭木匠表示谢意,人家说什么也不要。后来实在推托不过只收了两元买刨 刃钱。以后郭木匠又给做了圆刨、花边刨等几件小工具,白刚又在集上寻摸着买了 木匠打墨线用的牛角墨斗,木角尺,凿子,锛子等等,渐渐有了一套做木匠活的工 具,开始认真学木匠了。 他学木匠和别人不同,没有师傅,每干一件活甚至每前进一步总是举着个书本 捉摸,书上看懂了,才开始操作,操作中行不通了,又去查书。还有一个学习办法 就是抱着小女儿去逛集。 木器市是在一个大广场上,因为是全县独一份儿,百十里以内都要到县城买卖 家具,所以热闹非凡。这里不仅是家具的集散地,实际也是全县木工家具工艺的大 展览。同样的家具粗看是大同小异,细看五花八门,各有不同。真有技艺高超的, 也真有手艺糟糕的。同样的木料,同样的款式,有的就十分精致高雅,有的就十分 笨拙粗糙。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白刚虽不是内行,但他专心学习,又 善于钻研,这众多五花八门的家具,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白刚除了哄孩子做饭,鼓鼓捣捣地忙活了二十多天终于打出了第一件碗橱。小 碗橱款式新颖,做工精细,颜色鲜艳,秀气高雅。尤其是油得明光锃亮,那橱面像 镜子一样,往上一看,人影都照得清清楚楚。不仅一家人十分喜爱,许多人见了也 啧啧称赞,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相信他以前没干过木匠活。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奥秘,除了他善于钻研以外,主要是他精工细做,不怕耽误 工夫。做得不合要求就三番五次地重来,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一切按操作规程决不 马虎。 用料也是一再斟酌,别看都是从一堆“废旧木材”中挑选,但其中有的原本是 上乘木材。如橱子面选的是两块折断的旧幔子板,乍一看黑不溜秋只能是烧材,实 际是两块上好的红松,刨光以后油出来特别漂亮。还有他们虽然生活十分困难,绝 不在小地方抠唆。就拿油漆来说,许多人都是用最便宜的清油,他用的是当时最好 的醇酸清漆,价格比清油贵一倍。书上说刷色和上头几遍油以后,都需要水砂纸细 心打磨,最少要上三遍油,油出来才会油光锃亮。 农村木匠哪里舍得?不少人只上一遍油,所以油出来麻麻碴碴乌漆抹黑没有一 点光泽。这也难怪,一般木匠打个碗橱只要两三天,可是白刚光上色、油漆就用了 三四天。别人都是急于打完赶快去换钱啊!他当然也想换钱,但更看重的是要练就 一门过硬的手艺。他打家具不仅要适用,而且是当工艺品对待的。 初试成功,大大鼓舞了白刚的信心,接着便开始了第二个。本来他觉得刚刚学 手艺,第一个一定不像样,只能家里凑合着使。可是使了十几天,第二个还没打成 他就想检验检验自己的手艺,决定上集去卖了。下集正是个星期天,白刚借了房东 一个小推车,吴玉萍帮着把碗橱架到小车上,用绳子绑好。 谁跟着去卖呢?这下可犯了难,吴玉萍是绝对不能去。虽然公开设了木器市, 但名义上是只准旧木器交易,打新木器出卖,个人经商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国家 干部参预这种活动那还了得?吴玉萍哪里敢去? 卖碗橱一个人是不行的,市管会查得很严。卖木器必须一方面寻找买主,一方 面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市管会的来了赶紧跑。碗橱这么笨重的东西要想跑没 个人帮着装车怎么能玩得转?所以卖主多是两个人,能跑就跑;实在跑不了便留下 个妇女孩子看着,自己溜号,查抄的来了就说是自己家刚买的,问男人便说去买别 的东西去了,她在这里等着装车。查抄的人多是帮集的市民,他们心里也明白这些 情况多半是假的。但是那么大一个集市,他们只有几个人,也没法留人长期看守, 是真是假,多半都是威胁几句最后一走了之。 白刚让儿子去可是他害怕不敢去,白刚便告诉他遇见来查的怎么说就不会有事 儿。还答应卖了橱子以后给他买个闹表,省得上学迟到,再给他买几块肉饼解解馋。 看儿子还是不愿意,一双小眼睛直瞅着妈妈,吴玉萍便解释说:“妈妈不能去。让 人家知道了说我走资本主义道路可咋办?” “你怕我不怕?老师说走资本主义道路就是坏人,我不去。”谁知这一恐吓却 得了一个相反的结果,儿子虽小,也懂得阶级斗争的厉害了。这一下可把白刚和吴 玉萍难住了。儿子说得对:知道是坏事,为啥让我干?可是小车都借好了,借个小 车也不容易。况且到集上卖这种犯禁的东西,必须早去,最好赶在市管会的人上班 以前出手,越晚越麻烦,等他们的人上齐了,这个走了,那个又来了,盘查得勤不 说,他们互相监视,就是遇上个好心人也不敢放你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