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虽然吴玉萍是打入另册的人,同志们表面上都不敢接近她,但暗暗同情她的人 还是有的。机关有名的材料匠邵祥便是其中的一个,邵祥有能力有抱负有文化,论 写材料只有吴玉萍可以和他相提并论,其他人都不在话下。但由于为人正派耿直, 对领导不愿迎合奉承,有些看不惯的事背后还常有微词,因此并不被领导看重。 平时也不愿和人拉拉扯扯,有时间就爱自己看看书,尤其喜欢古文和诗词,说 话也有时引经据典,诌几句诗文成语,在当时显得特别不合时宜。所以有人戏称他 为老夫子老学究,他也并不在意。由于有相同的爱好和特长,平时和吴玉萍很说得 来。当然在那个失去理性动辄得咎的年代,两人的来往都有所戒备,虽然说得来, 但是接触并不多。 现在吴玉萍把孩子留在机关需要有人照顾,当然想到了邵祥,她和邵祥一说, 邵祥便爽快答应了。帮助大锁买了饭票,和食堂借了碗筷,并让大锁和他在一个炕 上睡觉。邵祥的热情,总算缓解了吴玉萍的一些焦虑。 吴玉萍又去找了儿子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位温静的女教师,也答应一定好好照 顾孩子。这么小的孩子,身边没有亲人,独自生活,扔在机关,在那个动荡的年月, 当母亲的又怎能放心呢!尽管有人答应照看,吴玉萍还是对孩子嘱咐了又嘱咐,流 着眼泪离开了儿子,离开了县城。倒是小小的儿子安慰妈妈说:“妈妈,你别哭, 我一定听话。放学就回机关,好好做作业,不和孩子们吵嘴打架。”儿子越是通情 达理,妈妈越哭得厉害。多好的孩子啊!她怎能忍心把他抛下。 吴玉萍走前给儿子画了一个路线图,告诉他妈妈在哪个村,坐长途汽车过几站, 到哪里下车,都写得明明白白。到她去的那个公社有二十里地,坐汽车只需要两角 钱。下车再走二里地就到了。她告诉儿子星期六下课以后,就去村里找妈妈。住上 一夜星期日下午再回来。 吴玉萍到村里一面按要求做好各项工作,一面又焦急地等待着,一天天盼着星 期六的到来。每到夜深人静,同屋住的房东大娘早已响起了鼾声,她仍辗转难眠, 一闭眼就是儿子的形象。他睡着了吗?是不是有病啦?她是不信神的,但是无奈之 中,也常常默默祷告上苍,保佑我那幼小可怜的儿子吧!女儿虽小,但是跟着爸爸。 就是爸爸出工了,周围也都是家里人,总会有个照应,她心里就是对儿子放心不下。 到了星期六,她身在大队开会,心里却一直在儿子身上。他是不是来了?会不 会坐错车?能找到这个村吗?一会儿就向窗外望望,是不是已经来了呢!开罢会, 吴玉萍就急急忙忙往住处跑。没走到屋,房东大娘就撩起帘子高声喊道:“他大姐, 你快看看是谁来了?”大娘对她的情况十分同情,孩子来了,显然为她高兴。 吴玉萍一步跨到屋里,只见炕上趴着个穿绿衣服的孩子,正扭头朝她笑。啊! 是儿子来了。怎么还在炕上趴着呢!吴玉萍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仔细一看儿子 十分疲惫的样子,又担心地说:“有病咧?告诉妈,哪儿不舒服。”没等儿子回答, 房东大娘抢着说:“哟!看把个妈急的,没病。这么个小人,又不认识道,一气走 了二十多里地,进村又绕了好几圈,才找到了家里来,还不累啊!” 这时儿子已经从炕上起来,偎依在妈妈怀里。吴玉萍搂着孩子说:“怎么,没 赶上车?这么远的路,你怎么走来?”大锁说:“不是没赶上车。今天下午只上了 一节课,我到了车站,有人告诉我,顺着大马路一直往东走,不用拐弯就到了那个 公社。我一想天还早坐车干啥?顺着大路就来了。”儿子憨厚地笑了笑,从口袋里 掏出了两毛钱举到妈妈眼前:“你看,省下了两毛钱!” 吴玉萍又怜爱又心疼,连忙说:“我那傻儿子,你是省那两毛钱干啥?让妈看 看,脚上是不是打泡了?”他让儿子坐在炕上,把他的鞋脱掉,把袜子扒下来,用 手揉搓着小脚丫,左看右看,所幸脚板只是红了些,并没有打泡。揉着揉着,她想 到儿子小时吃奶时的情景,那时这小脚丫在怀里就是不住地蹬,现在儿子长大了, 懂得为妈妈省钱了,可是一个人把他放在机关里,又是多么让人不放心啊!反不如 小时候紧紧抱在怀里,任何人也不能让吃奶的孩子离开妈妈吧!想着想着,一阵凄 楚,那眼泪又不由得滴了下来。 儿子第二天下午走了,走时告诉妈妈,下星期老师让文艺队练胡琴,可能请不 下假来,就不来了。儿子从小就和爸爸妈妈一样喜好文艺。妈妈经济虽困难,这方 面也没委屈他,只要有了好的小人书就给他买,照小人书给他讲故事,还附带让他 认字。上学以后,又想法给他找童话、故事类的书,儿子在班里语文作文总是头几 名。大一点又参加了文艺演出队,不仅学会了拉胡琴,不知怎么学的还能说一口山 东快板书。不仅说得流利快捷,铁板敲得十分熟练,而且山东口音学得惟妙惟肖, 深受老师同学喜欢,成了文艺队一个尖子。老师为了鼓励他,还特地给他买了一副 说山东快书的铁板。儿子临走时说是下星期不来了,可是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再来。 本来吴玉萍想把星期六星期日的回归当作牵系儿子的一个纽带,可是儿子是个有灵 性的人,而且和他爸爸一样,干什么就钻什么。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有了自己的生 活圈子,老师、同学、小朋友,书和胡琴。渐渐地习惯了自己生活,不再只是依恋 妈妈。只是不时地给妈妈写信,以免妈妈惦念。虽有信来,见不着儿子,吴玉萍对 儿子仍然是时时牵挂,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