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嘿!奇怪,自己清清楚楚抹埂埝时把手表摘了下来,用手帕包好放在了棉袄上 边口袋里。棉袄就挂在风障上,怎么会没有了呢?他把全身上下都找遍了,还是没 有,表是丢定了。他便向大家说:“我的表丢了!”这一下大家都愣住了。人们都 知道那是一块瑞士的欧米伽,这在当时是最贵重的手表了,一般人是买不起的。白 刚因为工资高,又没家庭负担,买一块是不用费力气的。 在外边都觉得稀有,在这里一个月才20多元生活费,这块表就更显得珍贵了, 所以人们都很关心。许多人说:“怎么会丢了呢?你再找找。”有人还猜想各种可 能,最后人们推测有可能掉在水里。白刚也回想起他把表放在棉袄上边口袋里,刚 抹埝时还没脱棉袄,只挽起棉袄的袖子,这样抹埝实在不方便,后来才脱掉棉袄的。 是不是没脱棉袄那会儿弯腰低头捞泥,表掉在了水里?想到这里,白刚便在自己干 过活的畦里摸,其他人也帮着摸了起来。 大家正摸着,高队长来了,见大家像摸鱼似地在畦里乱摸,便喊道:“你们摸 什么?那畦里还能有鱼?”不少人回答:“摸表!”许多人乱呛呛说白班长的名表 丢了,可能是掉在畦里,独有白刚仍然是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他觉得这一天太倒霉 了,懒得说话,而且表是不是掉在水里还很难说。别的可能他又不便说出口。队长 问道:“你的表掉在了水里?”白刚说:“可能吧!”声音很小,仍然不愿意多说。 看他悲哀的样子,高队长也很同情。便说:“那你先留下,再仔细找一找,其 他人收工,别的班都走了。”别人都赶紧洗脚穿鞋去了,杨树兴看白刚愣在那里便 跑了过来:“队长!我也留下,帮他找找吧!”转身又对白刚说:“还是找找吧!” 何仁山这孩子也跑了过来:“白班长,我帮你摸。”见这种情况,另外也有人跑过 来,队长赶紧说:“你们都回去,用不了这么多人。” 白刚愣了一会儿,他觉得表掉在水里的可能性很小,便和队长说:“不摸了, 不找了。”然后又对杨树兴何仁山说:“回去吧!”队长说:“也行!我让工地上 人们给你找一找。”正这时附近有一个管水的过来了。高队长便说:“三妮子,五 班长一块手表丢了,可能掉在这个畦里,你给摸一摸!”然后又对大家说:“你们 都等一等,一起走。”白刚觉得人们又冻又饿,干了一天了,归心似箭,自己还没 洗脚,不忍心让大家等他们三个人,便和队长说:“队长,我们还没洗脚,让大家 先走吧!我们三个一起走。”队长对白刚还是信任的:“你们也快点!”刚来时必 须全大队统一出工收工,现在看看许多人还老实,活也忙了,工地又很分散,所以 经常是以班为单位收工。今天他们三个单独走,队长也格外开恩了。 在路上杨树兴和小何都说:“班长!队长让你找找,你为什么不找了呢?”白 刚不无悲哀地说:“找什么!不要了。”杨树兴惋惜地说:“不要了?以后再买这 样一块表可不容易啦!”白刚说:“没有不戴吧!”何仁山说:“我知道了班长准 是想,人落到这种地步,官丢了一个月一百多元的工资都抹了,丢块表不值得心痛 了。班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的脸上显出了孩子似的笑容。他觉得班长的心 事他猜得十拿九稳,眼巴巴地望着白刚的脸等待着回答。白刚说:“就算你说得对 吧!小家伙。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有也可无也可!算不了什么。” 何仁山说: “白班长!不是我拍你的马屁,我真佩服你想得开。我们邻居那 个王八蛋,还是个科长呢。仗着他有权和派出所的人又是老乡,为丢一块破表害了 多少人。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怀疑到谁就抓到派出所审问还打人。最后怀疑到我 头上了,我说派出所乱抓人不讲理,他们说这么小就敢在派出所喊叫,表就是你偷 的。啥证据也没有硬赖我偷的,我出去也得找他们算账。”何仁山越说越生气,最 后竟高声喊着骂起来:“我操他们八辈!” “小何,你干什么?让队长们听见还得了吗?”白刚赶紧制止他。小何说: “听见就听见,我不怕他们,让他们斗吧打吧!我刚小学毕业,书也不能念了,还 落个贼落个劳改犯的名声,这不把俺一辈子都糟蹋了吗?活着还有啥劲?我早晚得 和他们拼了。”小何一说到他这个问题,就总是叨叨个没完,简直成了精神病了。 当着队长他也是这么闹。前不久把他弄到队部去斗了一番,弄了个鼻青脸肿,老实 了一点,虽然仍不认罪,但不再乱喊了。背后偷偷和白刚说:“这回我可知道锅是 铁打的啦!整人真狠哪。” 今天他看周围没人又闹起来了。小何说的是真是假,白刚总是半信半疑。看样 子这孩子说的不是假话,可是派出所能那样胡来吗?没有任何根据就把一个人送到 这里来?这种事和打右派不同,打右派现在看来是错误政策造成的,可是偷盗案子 能凭怀疑定案吗?他对小何的事没法表态,但又不希望他总是这样闹下去。便说: “小何别喊了,喊也没用。要相信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迟早问题会闹清。”小 何说:“你净给我开心,还能有这一天?往这里一放,人们早把咱们忘了,谁来管 你?”白刚说:“将来会有人管的。好好活着吧,这么多大活人,人们怎么会忘了 呢?”白刚说的是心里话,不是只给小何一个开心丸。小何被班长诚恳的态度打动 了,他觉得班长不是个坏人,也应该有这一天。便说:“怎么光我会有那一天?你 们呢?你们不是也会有那一天吗?”白刚看了看杨树兴说:“我们?难说了,谁知 道有没有这一天?就是有这一天,我能不能等到啊?”他这也是真心话。说完有无 尽的伤感,三个人都沉默了。每个人都是在痛苦中挣扎,前途未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