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最先到的是管教科的人们。发生这种事儿管教科责无旁贷。管教科的杨科长严 厉地说:“怎么回事?”门岗回答:“他们往外冲!” 白刚听到领导来了,知道这时不会再开枪,便拉着何仁山站了起来。门岗指着 白刚、何仁山说:“就是他们两个冲在最前面!” “立即给我紧紧铐起来!”杨科长咬牙切齿地说。白刚正想说话,“咔咔”两 副手铐已经紧紧地铐住了他们两个的双手。杨科长命令着:“押回去!”几个队长 推搡着他们往班里走去,其他人早已都跑回去了。 白刚和何仁山被推搡到宿舍当中那点儿空地上,“在站的”万队长一人给了他 们几脚,一边踢一边说:“站好!你们这种反动的东西,冲锋枪怎么不把你们嘟嘟 死!”杨科长十分气愤:“说吧!怎么回事儿?想造反吗?集体逃跑?告诉你们, 枪子儿不长眼,谁不信就碰碰。”竟然发生冲击门岗,简直是给他脸上抹黑,气得 他嘴都歪了。 屋子里静悄悄,杨科长亲自审问,所领导都在旁边站着,郝书记也来了,后面 院子里还挤满了队长。这阵势谁见过,屋子里三十来个人全被镇住了。“说!怎么 回事儿?”杨科长又发话了,这回语气缓和了一些,仍然没有人说话。大家不说话, 是看到了这局势太严重,怕说不好惹祸。同时人们也期待着班长,认为班长应该先 说话。 可是白刚什么也不想说。站在那里头低垂着,看着被铐得紫红肿胀的双手。他 能说什么呢?在这样严重的事件中,他能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推出去,自己脱个干净? 他实在不忍心哪!而且领导不问青红皂白就铐了起来,就断定是集体逃跑还有什么 理可讲?凭他们去吧,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每次被冤枉,他既不想求情更不会 求饶。 本来这种情况下花班长是应该说话的,可是这事原来是他一手鼓动起来的,虽 然事情的发展已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不过把这两个人都搞倒了也正中下怀,他哪能 为他们解脱。 杨科长见没有人说话,便又气势汹汹地说:“好啊!你们有预谋,想造反,说! 谁是主谋?造反,集体逃跑,你们试试,枪子儿硬还是你们的花岗岩脑袋硬?今天 便宜了你们,该撂倒几个让你们看看。臭社会渣滓,死几个死几十个无所谓,无非 是臭块地。不想活的,不怕枪子儿的,你们就试试。” 领导上纲这么严重,更没人敢说话了,屋子里安静得出奇。何仁山却突然举起 了铐着的双手喊了起来:“你们不就是称枪子吗?我不怕,政府不讲理,你们打死 我吧!” 领导、队长们全愣住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杨科长气得脸青了,嘴唇直哆 嗦,却说不出话来。还是郝书记反应快,马上清醒过来,故作轻松地说:“哦?好 哇!真是造反了,叫起阵来了。这里几千人还没见过叫阵的,要枪子儿?那好哇, 要多少有多少,那不难。你既然连死都不怕,那就好好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何仁山没有说话。白刚也仍然沉默着。“报告领导!”王显能站了起来,以标 准的立正姿势,腰板挺得倍儿直,人很精神,好像也没有害怕的样儿。郝书记打量 了一下这个年轻人:“你叫什么?”听到报告名字以后便说:“你说吧!”王显能 指了指何仁山:“是这样,这小子不认罪还不老实,我们正批斗时他跑了。班长去 追,我们怕班长弄不过他,也去追了。我们都是追人的,不应该铐班长。” “是这样吗?”杨科长把话接了过来,环视了一下大家,没人说话,着急地说, “不是还有一个班长吗?那个班长呢?”花班长站起来了,也站得笔管条直,而且 还来了个敬礼:“报告杨科长,我在这里。” “你早干什么去了?嗯?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你是干什么吃的?嗯?真 不像话。” 杨科长责问说。问他王显能说的是不是实话,他说情况属实以后,杨 科长又转向了大家:“他们说的情况对吗?是这样吗?”有人带了头,人们便敢说 了:“是这样!就是这样!”杨科长转向了白刚:“是这样吗?” 白刚仍然没有说话。杨科长看了看他,可能是看见了他的眼泪,也可能是看到 了他那张不服气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手铐,不但没有同情,反而生气地说:“觉得 委屈吗?为什么不说话?告诉你,你们班里跑了人,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就有责 任,委屈什么?嗯?”杨科长停顿了一下,又提出一个问题:“门岗说你跑得最快, 跑在最前边的是你,怎么回事儿?” 白刚仍然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并非因为委屈。长期以来他对委屈已经习惯了。 这点委屈算什么?他是觉得说了他们也不一定相信;相信了又怎么样?无非是惹起 一阵讥笑,说他干什么?而且不说他们也会弄清的,他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 了。 “报告领导!”又是王显能,这次他没等领导允许便说开了:“我追的时候也 跑在前边,我看见班长追上何仁山,正好这时开了第一枪,班长跑到前面转身挡住 了何仁山,是想保护他,把他推倒了。”他想这样一说,班长应该没事了。 “是这么回事儿吗?”郝书记对白刚带头逃跑或鼓动逃跑一开始就表示怀疑, 但又有不少疑虑解不开,现在终于把事情弄清了,他便把话接了过来。见白刚仍不 回答,就又重复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他刚才说的对吗?”白刚点了点头: “是的!”这半天他才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