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队长定了你不能找。”乔含十分蛮横。王雅兰来气了:“是我讲还是你讲?” 乔含说: “你讲是代表妇女队,不能你说了算!”王雅兰说:“那好,咱让大伙 儿讨论讨论!”乔含更急了,让大家讨论还不骂她,便撒泼说:“你这是煽动闹事 儿,拖社会主义的后腿!”王雅兰早就忍不住了,再也不想和这种人纠缠:“那你 们讲吧,我不讲了。” 乔含一听好啊!你说这种话可有你好受的,便又叮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 我找队长去!”乔含一溜小跑,撇着她那八字脚去找队长了。就像这里着了火似的, 熊队长来的还真及时,一见面就说:“王雅兰!是你说你不讲吗?” “队长!不是我不讲。”王雅兰急忙解释说:“是我觉得稿子不行,乔班长… …”没等她说完队长便打断了她:“你不用说了,什么原因我不听。告诉你,所长 让你代表妇女队讲话,这是领导对你的信任,不要不知好歹,以为有所长抬举就翘 尾巴。你可小心点:翘尾巴就得挨打。”王雅兰说:“队长!我有个建议!那指标 太高,是不是……”队长斩钉截铁地说:“指标我同意了,不能动。你是代表妇女 队讲话,上台就是照稿子念,一个字也不准你改!”说完便气呼呼地走了。 乔含跟在队长后面,扭头朝王雅兰蔑视地哼了一声也走了。王雅兰就像冰天雪 地里的塑像一样冷冷地僵在了那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串儿刺耳的字眼儿在她心 里翻腾,不知好歹,翘尾巴,挨打,这就是对你的信任。哼!上台就是照稿子念, 一个字也不准改。我成什么了?不是纯粹的傀儡地道的奴才吗?你就会听你那奴才 走狗的一面之词。让我讲话,稿子却是她们摆弄,根本不让我知道,还一个字不能 改。我不成了奴才的奴才走狗的走狗了吗?指标订那么高,完不成还扣粮食。人们 早就吃不饱还扣粮食,这哪是大跃进,这不是要人的命吗?越想越冤枉,越想越气 愤,周身血往上流,头昏脑胀,简直都要爆炸了。脑子里乱糟糟,浑身也颤抖不止。 好像两腿都由不得自己。……她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才呸的一声,喊叫 说:“我不能做走狗的走狗,我要做人,我要做人啊!”跑回宿舍大哭了一场。 随后就有了在秋收动员大会上,王雅兰抛开稿子,喊出要丈夫、要孩子、要工 作的那一幕。 在这一事件中,最遭罪的当然是王雅兰。她又被关进了禁闭室,陷入了更深的 灾难。虽然身陷魔掌,但是她并不后悔,不管怎样,终究是出了一口窝囊气,倒是 比以前更松心了。无非是恢复了老样子,不认罪,不低头,当个死硬派,随他们处 置好了。是的,在张强云、白刚的说服下,她也曾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发挥些 作用,和领导不要搞得太僵。但是做出了那么大的努力,取得连所长都赞许的结果, 却仍然不能正正派派做人,只能使自己陷入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尴尬境地。与其如 此,何必向那些人曲意承欢摇尾乞怜呢!堂堂正正地做人,心里倒好受些。 最窝心的是熊队长。妇女队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她不得不在大会小会上三番五 次地检讨。但她心里不服,这都怨所长。但是又不能把所长让王雅兰上台的事公开 捅出去,只能自己把责任揽过来装得很难过的样子,沉痛地说自己思想右倾,没看 透阶级敌人的本质被她的假象所蒙蔽,闯下了大祸让敌人的阴谋得逞,给劳教所抹 了黑,最后还痛苦地流了几滴眼泪。心里却说右倾个屁,依着我才不会让她上台呢! 臭知识分子,我一个也看不上。实际正是她把王雅兰逼上了绝路,最该检讨的就是 她。 最伤心的是成所长。他的心地是善良的,意见是正确的,但是好人难做呀!他 不得不为这种善良、正确付出代价。他要是了解事件的内幕多好啊!那样他就可以 正确地总结教训。可是他当然不会知道其中的内幕,只有真心地伤心地但是错误地 检讨自己的右倾,埋怨自己太糊涂,不认罪的阶级敌人怎么能够相信呢!自己原以 为在王雅兰思想中看到了一些闪光的亮点,谁知却是错觉,自己看走眼了,上了阶 级敌人的当。他错误地总结了教训,只能越总结越往极左的道路上靠拢,一再提醒 自己,必须把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紧而又紧。 最痛心的是白刚。多好的一个人啊!虽然有点固执,有点想不开,也不应该落 得这个结果呀!她本来是个溺水就要没顶的人,是他千方百计把她拉上了岸,却被 人又推入了更大的深渊。我救了她还是害了她?明明知道她是被人推入深渊(张强 云告诉了他真相),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深渊中苦苦挣扎,这是多么让人痛 心的事啊! 最开心的是乔含。略施小计,一箭双雕。既在领导面前树立了信誉,又把对头 踩在了脚下,以后还可以在她身上不断立功。要射箭得有靶子,要斗争,需要有对 象。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老娘也需要在他们的斗争里斗争,谁妨碍我 不顺从我,我就和他斗,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