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吃过饭刘强有些精神了,白刚的善意也给他带来了一点温暖,他情绪也活跃了。 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们,对别人的要求是很少很少的,哪怕是一点的微笑一句同情的 话语,也会在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白刚为稳定刘强的情绪继续找他聊天。刘强和 白刚也有说有笑了,不像刚来时对谁都怀有那么强烈的敌意。尤其是谈起他被处理 后三次逃跑经过的时候,说得有声有色眉飞色舞。 一宣布他劳教就不服。汽车来了,他说领导不讲理就是不上车,敬酒不吃只好 吃罚酒,把他捆了起来往汽车上一扔车就开走了。捆着来的当然是防逃跑的重点对 象。但他却十分平静,照常出工照常说笑,情绪很稳定,对他的防备也就放松了。 但只有一个月大院里就爆出了一大冷门新闻:刘强扛着大行李卷逃跑了。谈到这里 杨树兴发生了兴趣,他早就听说过这件事情,当时曾迷惑不解,这次能当面听听这 新鲜事可是很大的乐趣。便笑着问道:“看得那么严,你怎么能带着大行李卷跑出 去呢?” 刘强看人们感兴趣,说得更来了劲儿了:“这呀!小事一桩。我早就要走,观 察了一段看光人一根走不出去。当时上工地看水的人都是扛着行李单个走的,我看 准了越扛着行李越容易走出去。我就打好了大行李卷扛在肩膀上故意装着挺沉的样 子,到了大门口离老远我就喊:报告班长!队长让我上工地看水去!我双脚立正, 站得规规矩矩。他说:为什么不和大队一起走?我说捆行李耽误了,没赶上大队出 工。队长为什么没留下话?我一想这可坏了,原来人家单独走的是队长预先留下话 啦!那也不能自己回去呀!只好以攻为守吧!便说那可能是队长走得急忘了说了。 我回去吧?正好在家歇一天。我说完扛着行李就往回走,这一招还真灵,他见我往 回走马上喊道:回来!你想得倒好歇一天,下回让队长预先留句话,出去吧!就这 样我扛起行李奔大路走了。我知道中午人们不回来,到天黑他们才能发觉,我慌什 么?不到天黑我早就坐上火车上北京了。” 人们都听得入迷了。白刚笑笑说:“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符合兵家之道。” 杨树兴说:“为啥没让你出工呢?”刘强有点得意地说:“我泡了病号有病假条。” 第二次刘强是在许多人眼皮底下跑的。中午在工地吃完饭,三个一伙五个一群 的都找合适的地方倒在地上睡了。刘强和两个人找了个苇垛的背阴处也躺下睡了。 这里离人们睡觉的地方远,附近有条小河,河不大,弯弯曲曲,河身比较深水却不 深,站在水里弯下腰岸上就看不见了。他看那两个同伴已经睡熟便利用苇垛的遮掩, 偷偷地跑到小河里去了。他怕远处有人发觉,到小河里以后并没有马上逃走,只是 装着摸鱼一边摸一边往前走,万一有人追来他就说是摸鱼,虽也违犯纪律但那比逃 跑的罪过轻多了。“大跃进”整天强调日夜鏖战人人睡眠不足,连队长们有时和人 谈着话往旁边一倒就睡着了,谁还不充分利用这个午休呢。所以人们一吃完饭,就 像《水浒传》里智劫生辰纲那些喝了蒙汗药的人一样倒头便睡了。队长们也觉得这 里一马平川不靠村不挨大道,到处是平坦坦的稻田走多远都可以看见人,跑不了, 所以也都倒头睡了。 刘强正是利用了队长们这种麻痹心理,见没人追来便在小河里迅速地跑出了几 里地,随后就上岸向前跑去。中午连吃饭带休息只有一个多小时,一开始干活刘强 逃跑便很快被发觉了。常大队长恨得咬牙切齿: “这小子贼心不死啊!这回发觉 早他跑不多远不会让他得逞,看他回来我不好好捶他才怪哩!”然后又气呼呼地对 “时候”队长说:“高队长!你赶紧回场部,带人去堵截。有人说那小子的腿可快 哩!”高队长笑了笑满有信心地说:“再快他还有电话快?他跑了顶多一小时,在 周围30里的要路口布置好岗哨他跑不了,除非他长翅膀会飞。” 场部迅速调了十几个人骑着快马和自行车去各重要路段巡查,用电话通知了附 近公社的民兵在各要路口都设了卡子,在通往火车站、汽车站的路上重复布了几道 岗哨,这真是铜墙铁壁天罗地网插翅也难逃了。几天过去了刘强却毫无踪影。 刘强没有长翅膀,无非又是动了心计。他知道他逃跑几十分钟以后便会被察觉, 很快就会在周围二三十里的范围内布岗,你跑得再快也跑不出这个范围,这一带都 是稻田也无处藏身。而且往西通往火车站汽车站的路上一定是巡查重点,绝对不能 去。所以他出人意料地往东逃向了大海的方向,那里没有道路荒无人烟。走出十几 里路便没有了稻田,全是苇子垛干柴垛,头年冬天老百姓打的苇子柴草还来不及运 走。他知道这里也会来人搜查,但这里不会是重点。队长们要去的地方很多,是不 会到这种地方来的,顶多是派一些可靠的劳改人员来看看,他们就不会那么认真。 这些苇垛虽然是零零星星但是地面很大,起初也许认真查上一些,苇垛多了哪会一 个个都认真搜查?这又没有劳动定额人们费那个劲干啥? 他就藏在一个不大的苇垛中间。他所以选择这样的苇垛是人们一定认为要藏准 藏在一个大垛中间,这小苇垛人们容易忽视。他不仅利用了人们容易忽视小苇垛的 心理,更重要的是小苇垛便于他四处观察。苇垛都是一捆捆苇子竖起来靠在一起的, 底下大上面小,下面一捆捆苇子中间有空隙。每捆苇子都有一人多粗,他把苇垛中 间的一捆苇子打开人钻进去以后,仍可透过四处的缝隙看清外面动静。他早就作了 准备节省下了足够两天吃的干粮,在这里面藏上一两天,等外边认为他已经走远了 岗哨撤了,他再找僻静小路从容地出去。两天以后他终于如愿以偿。这回他直奔了 党中央,向接待人员述说了一大篇理由,并说为什么冒死跑出来上访,恨不得把心 掏出来给人家看看。但听的人还是让他去公安部,刘强一听就急了:“他们说右派 是党委定的谁也不能改。到那儿很快就把我铐回去关禁闭。我只求中央过问一下看 我的问题是不是与事实有出入,党章规定党员有权向党中央申述,我申诉没人理只 拿铐子铐,党章还有用没用?毛主席老说要实事求是这话还算不算数?”他有个犟 劲儿,总认为别处不讲理党中央总会讲理,所以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 理由。但对方只是冷淡地说:“我们给公安部打电话让他们帮你弄清问题。”谁知 这只是为了稳住他最后让公安部把他弄走完事。住他最后让公安部把他弄走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