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生命的磨砺(2) 这位领导的揭批,声色俱厉,也一锤定音。接下来的一个又一个揭发、质问, 犹如暴风骤雨,劈头盖脸砸下来。面对眼前突变的一切,李进巅越发不可思议: 人们怎么会这么快变脸?几天前还谦恭地请示工作,记录自己的讲话,今天全变 了。无限上纲不说,还张冠李戴,无中生有,甚至把玩笑话也作为罪证打过来。 李进巅非常吃惊,揭批的人几乎把他上任以来的每一天都翻了个个,过滤一遍。 许多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有的人却把时间、地点记得那么清晰具体。李进巅虽 有抵触,心里不服,但,对一些事情的累积,对累积情况的系统化的剖析,让他 感到了压力,甚至是恐慌。牛皮纸做封面、简易装订、印有丹东市革命委员会会 议记录本的小册子,已经记了厚厚的一沓。 会议气氛非常严肃,除了揭批者在严厉地发言,肃静得没有一丝杂音。呛人 的老旱烟,在房间的四周飘散着,满屋子蓝瓦瓦的烟气,遮掩着一张张没有笑容 的脸。 揭批会议还在继续,但李进巅的注意力已不在发言者的身上,他不停地追忆 着历史,一切都似乎清晰可见:毛远新,毛主席的联络员,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只是在沈阳辽宁大厦大礼堂听过几次他的讲话。宗明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她 在台上讲话,自己在台下记录。惟一的一次接触,是她访问朝鲜回来路过丹东, 市委安排自己去接她。带着宣传部的同志,只礼节性地看望了她。宗明兰给了几 块从朝鲜带回来的黑饼干、黑糖块儿和一盒烟,自己全带回部里分给了大家。如 此而已,自己怎么成了认帮不认党呢? 关于压制人民群众悼念毛主席,这怎么可能呢。李进巅最不能理解否定他对 毛主席的感情。1976年9 月9 日下午3 时整,带领全市宣传干部参加农业战低温 和夺煤大战的李进巅,正在凤城县叆阳公社的稻田里拔草。突然,绑在电杆上的 高音喇叭响起了哀乐。李进巅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脑 袋里不由自主想到要出大事,似乎有种预感,毛主席不行了。哀乐声中播出了中 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华人民 共和国国务院、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播 音员刚念到" 我党我军我国各族人民敬爱的伟大领袖……" 李进巅就放声大哭。 在往公社跑的路上,眼泪一直没有断过。想着周总理、朱德委员长逝世,毛主席 又不在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职业的敏感,催促他必须立即请示市委现在干 什么。李进巅是9 月5 日带领县区宣传部干部到凤城县叆阳公社的,先下了两天 煤矿,在百余米伸手不见五指,只容一个人爬进爬出的洞子里挖煤,昨天才改为 拔草。 跑到公社,李进巅把电话打到市委办公室,正好市委办公室也在找他,通知 他参加第二天上午研究悼念毛主席的市委常委会。李进巅参加劳动的地方,距最 近的火车站也有一百多公里的山路。他匆忙请公社帮忙联系了一辆空货车,选了 一条近路,连夜赶往草河口火车站。李进巅乘上北京到丹东的28次特快列车,已 经是下半夜了。 市委常委会做出了两项决定:一、丹东市只在文化宫设一个悼念堂,全市人 民可以有组织地分期分批到这里举行悼念活动。这项工作由宣传部负责组织落实。 二、根据省委的要求,防止出现天安门事件,不搞广场悼念活动。由宣传部、公 安局、建委负责对红旗广场实施监控。 文化宫当天就布置完成,悼念活动开始有序进行。12日的晚间,建委向市委 紧急报告:驻军230 医院几名护士,要求到红旗广场向毛主席塑像献花圈。市委 书记把李进巅和市委办公室主任找到办公室,简单听取了情况汇报后,让他们一 块儿到230 医院做工作。230 医院政治部主任接待了他们,表示帮助市委做工作。 然而工作没有做通,13日一大早,几名护士把花圈送到了毛主席塑像前。李进巅 得到情况,感到这是自己的工作没到位,同时也很怕底下的同志工作简单、粗暴, 把事态扩大,带着宣传部的同志立即赶到红旗广场。花圈虽不大,摆放在偌大的 广场上,也非常显眼。几个穿着军装的女战士站在花圈旁。李进巅走上前亲切地 对她们说:" 市委已经在文化宫设立了毛主席悼念堂,你们可以到文化宫选一个 满意的地方放花圈。那地方有人值班,给你们看守,比放在这里还更有意义一些。 " 几句话,小护士们高兴地接受了。几天后,随着北京和全国许多大城市都向广 场纪念碑、塑像献花圈,沈阳的红旗广场也不再禁止了,丹东随即放开。每一步 都是按照省市委的部署操作,怎么能变成自己压制人民群众悼念毛主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