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荣辱与老年 1859年11月,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印了1250册,当天就销售一空。 很多没有买到书的人都希望能够迅速再版。书中新的观点使人耳目一新。 买到这本书的人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从伦到剑桥,从牛津到伯明翰, 从曼彻斯特到唐恩村和梅庄,整个英国到处都在谈论着《物种起源》。有些人兴高 采烈,拍手称快;有些人恼羞成怒,暴跳如雷;还有些人似懂非懂,把它当作奇闻 传说。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用极其丰富的资料,令人信服地证明生物界是在不断变 化的,它有自己发生和发展的历史,现在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生物都不是上帝的特殊 创造物,而是“若干少数生物的直系后代,生物进化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并且有规 律可循。它们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不断发展、进化。这种发展和进化, 不是什么超自然力量干预的结果,而是自然界内部矛盾斗争的结果。也就是说生物 的发展和进化,并不是由神的意志或者生物本身的欲望决定的,而是通过变异遗传、 生存斗争和自然选择的结果。” 达尔文合理地解释了生物的进化。他用物种变异的普遍性,推翻了物种不变论 的形而上学的观点,致命地打击了当时自然科学中的目的论纠正了千百年来神创论 宣传的“上帝创造万物”的谎言,把越来越多的人从宗教神学的迷信、落后和无知 中解放出来了。 《物种起源》出版后,马克思和恩格斯很快阅读了这本书,并且给予高度赞扬。 《物种起源》的出版在生物学领域里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继天文学、物 理学、化学之后,生物学这个仍旧被宗教神学盘踞着的顽固堡垒现在终于也被炸开 了。达尔文推翻了那种把动植物种看做彼止毫无联系的、偶然的、“神造的”、不 变的东西的观点,第一次把生物学放在完全科学的基础上,生物学完成了一次革命。 因此,《物种起源》在博物学家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除胡克和赫胥黎外,其他进 步学者,像华生、格雷和华莱士等,也都纷纷来信表示拥护这个新理论。 可是,反对的人多得举不胜举。那些坚持“神创论”观点的自然科学家们都对 生物学领域里的这场革命抱着极端仇视的态度,利用《科学协会会报》等刊物发表 文章,攻击达尔文和他的学说。其中有些人还是很有名的科学家。更使达尔文伤心 的是,他的一些好朋友也出来反对他。他们对进化论表示蔑视,进行冷嘲热讽。 欧文教授曾经是达尔文的好友和顾问,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仇敌。他唯一的想法 就是怎样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达尔文和《物种起源》。达尔文在伦敦上高尔街1 2号居住的时候,家里的常客、天文学家赫歇耳,他对生物学一窍不通,现在也出 来反对生物学领域里的这场革命。他说:《物种起源》里全是一些“杂乱的法则”。 达尔文想从他剑桥时代的老师、对他有过巨大帮助的地质学家塞奇威克那里得 到一点支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塞奇威克来信也攻击他。 美国地质学家和鱼类学家路易士·阿加西斯用权威的口吻宣称:“变异的理论 是一个科学上的错误,所举事实的用意是恶作剧的。”著名的昆虫学家穆瑞、植物 学家哈威等人也都加入了反对达尔文学说的行列。 达尔文从前的老师和科学界的朋友同他一天天地疏远了。在英国各地,咆哮着 的教士们利用神学院声讨达尔文的著作,主教们斥责达尔文的进化论是“亵渎神明 的异端邪说,如果像它所说的那样,势必导致没有上帝,而猴子反倒是我们的亚当 了”。教会首领强烈要求英国当局停止出版《物种起源》,并且没收已经出版的书。 基督教的天主教、正教和新教三大派别尽管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和冲突,可是他 们都认为: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是一种推翻上帝的阴谋,意在扰乱对神的信 仰,企图毁灭上帝,想把上帝屏诸门外,是大逆不道的。”他们还公开叫嚷,要 “围剿达尔文,打倒达尔文!”以便“扑灭邪说,拯救灵魂”。威胁恐吓的信件, 从英格兰各地、从海外很多地方雪片般地向唐恩村飞来。几个月来,很少收到邮件 的唐恩村居民经常看见邮递员肩上背着笨重的邮袋,沿着小路向达尔文住宅走去。 这些信件大部分是从默瑞先生的出版社转来的,因为大多数发信人都不知道《物种 起源》的作者住在什么地方。 埃玛是信仰英国国教的虔诚教徒,在达尔文遭到教会猛烈抨击的时候,她为了 安慰自己的丈夫,居然不顾宗教信仰,同她的丈夫并肩战斗了。其实她也非常需要 得到别人的安慰。不久以前,由于报纸不停地辱骂达尔文,使她也很难忍受,打算 停订这类报纸,只是在达尔文的劝阻下才没有这样做。埃玛非常需要别人的鼓励, 然而她却强制自己去鼓励丈夫。 1860年,正当牛津大主教塞缪尔·威尔伯福斯率领他的信徒四处游说,网 罗反对进化论的保守学派的时候,赫胥黎和胡克等进步学者却在大力宣传进化论, 争取那些还在动摇不定的科学家迅速站到拥护进化论的一边来,同教会掀起的反对 进化论的恶浪展开坚决的斗争。 达尔文学说的故乡——英国,首先出现了进化论同神创论、科学同迷信、真理 谬误两军对垒的局面,眼看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不可避免了。 这年夏天,英国科学促进协会在牛津大学召开会议。反对《物种起源》同捍卫 达尔文学说的斗争从书面的论战发展成了面对面的斗争。6月28日,牛津大学的 英国植物学家道宾尼博士先在分组会上宣读了一篇论文,题目是《论植物性别的终 极原因,兼评达尔文先生的〈物种起源〉》。会议主席亨斯洛教授对这件事感到十 分为难,他怕这篇论文挑起辩论不好办。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就去找赫胥黎教授商量。 赫胥黎考虑到进化论思想还没有普及,进化论者的队伍还不够壮大,应该尽量 避免讨论这个问题。他对亨斯洛说:“在一般听众之间,感情会过分地影响理智, 所以不适宜在这样的情况下立刻展开辩论。” 他准备在其他场合给予有力的回答。 可是,事实的发展超出了赫胥黎的预料。6月3日会上,纽约的芝威柏博士又 要宣读一篇论文,题目是:《回顾英国智力的发展,兼论达尔文先生的观点》。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进化论》的反对派头目、牛津大主教威尔伯福斯带了很 多教会人士和保守的学者来到会场。《进化论》的支持者代表赫胥黎和胡克出席了 会议。达尔文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到会。一些青年学生和看热闹的人也来了。会议 原定在报告厅举行,由于听众远远地超过了报告厅所能容纳的人数,只好临时改在 博物馆所属的图书馆大厅里举行。报告还没有开始,大厅里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走廊上和窗台上也挤满了人,大厅外面还站着许多听众,估计有近千人。 会议主席是亨斯洛教授,他在辩论开始以前就宣布:“今天要求发言的人比较 多,凡是不能从正面或者反面进行有效论证的,都请不要在这里发言。” 辩论开始以后,牛津大主教威尔伯福斯抢先跳上讲台,妄图用连篇累牍的花言 巧语来蛊惑人心,煽动宗教情绪,控制会场。他大谈《物种起源》冒犯了造物主, 说达尔文的理论支持了一种粗野愚蠢的世界观,不合神意,是对基督教的直接挑战。 威尔伯福斯绘声绘色地说:“达尔文先生要我们相信的,是每一头四足兽、每一条 爬虫、每一条鱼、每棵植物、每只苍蝇、真菌全都是每一个会呼吸的生命原生质细 胞传下来的。 哪一个特殊的蘑菇配得上这个非凡的荣誉呢?达尔文简直不让我们相信神的意 志的干预是存在的,我们能够背叛正统的宗教吗?那是上帝在伯利恒赏赐给我们的, 在橄榄山上宣讲的,在耶酥复活的那一天启示出来的,我们怎能抛弃它,去相信达 尔文的理论呢?朋友们,从达尔文先生的理论当中,我们只能得出两种结论:要吗 是人类缺少一个不朽的灵魂,或者相反,每个动物、每种植物都有一个不朽的灵魂。 每只虾、每个土豆……甚至一条低级的蚯蚓都有不朽的灵魂。 如果是这么一回事,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回家以后,就谁也别打算能吃下一份 烤牛肉了!”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令人发指啊!骚动的人群看着大主教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 座位上。在台下听讲的青年科学家和大学生们把目光投向了赫胥黎,迫切地等待他 站出来反击大主教的挑衅。 当赫胥黎从容地走上讲台的时候,台下顿时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赫胥黎开始 了长篇演说。 他首先用平静、坚定、通俗易懂的语言,概括地阐述了达尔文进化论的内容, 指出这个学说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建立在20多年观察研究基础上的,反映 了生物世界的客观规律。它是科学的真理,人类智慧的结晶。赫胥黎以雄辩的事实, 富有逻辑性的论证,同大主教那种内容空洞、语无伦次的谩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全场鸦雀无声。 赫胥黎慷慨激昂地说:“主教大人刚才选择了他称做是’粗野愚蠢’的、新的 科学理论来加以嘲笑。 我希望他为了不受良心责备而慎重地选择词句。我如果是来发表预言的,那么, 我认为在现任牛津大主教的名字将来被人遗忘之后,这个被大主教称为‘粗野愚蠢 ’的原理的创始人名字,却将要被人们一个世纪一个世纪地纪念下去。这已经不是 第一次了。在历史上,凡是有关地球的重大发现都跟当时的基督教僧侣统治相抵触。 当伽利略提出证据,证明地球不是宇宙中心,而是与其他行星一起围绕太阳旋转的 时候,基督教就把他当成异教徒判了刑。他被迫沉默了。但是,地球却在继续围绕 太阳旋转。我要奉劝主教大人,背叛理智的人都是愚蠢的,特别是在他屈尊以后加 以嘲笑的时候。” 最后,赫胥黎用铿锵有力而富于幽默感的语言回敬了大主教的挑衅。他说: “关于人类起源于猴子的问题,当然不能像主教大人那样粗浅地理解,这只是说, 人类是由类似猴子那样的动物进化而来的。但是,主教大人并不是用平静的、研究 科学的态度向我提出问题的;因此,我只能这样回答:在主教大人看来,无尾猿只 不过是一种智力低下、呲牙咧嘴、吱吱地叫的可怜动物。我过去说过,现在再说一 次,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他的祖先是无尾猿而感到羞耻。我感到羞耻的倒是这 样一种人:他惯于信口雌黄,并且不满足于他自己活动范围里的那些令人怀疑的成 就,还要粗暴地干涉他根本不理解的科学问题。所以他只能避开辩论的焦点,而用 花言巧语和诡辩的辞令来转移听众的注意力,企图煽动一部分听众的宗教偏见来压 倒别人。这才是真正的羞耻啊!” 话音刚落,进步的听众,特别是青年学生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是牛津大学 有史以来第一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有力地谴责主教大人。因此,威尔伯福斯气 得面如土色,那些天主教徒也一个个惊慌失措。 由于斗争十分激烈,会场上气氛非常紧张,刚才还起劲地为大主教的诡辩喝彩 的、虔诚可怜的天主教徒——布里斯特夫人,当场晕了过去,人们只好把她抬出会 场。 “安静!女士们,请安静!”会议主席亨斯洛大声说,“海军中将菲茨罗伊先 生要求发言。” 菲茨罗伊走上讲台,用当年在贝格尔舰上训话的语调讲话,他也是反对达尔文 的进化论的。 后来,胡克在听众的邀请下又作了简短的发言。 他着重用事实证明大主教威尔伯福斯没有看懂《物种起源》,甚至缺少有关植 物学的最起码的知识。原来神气活现的大主教威尔伯福斯听了胡克发言以后,再也 没有登台答辩的勇气,悄悄地溜出了会场。听众再一次向进步学者,向进化论的捍 卫者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会议就在进化论大获全胜的气氛中宣告结束了。 牛津大主教掀起的这场轩然大波平息了。 当晚,好客而和蔼的植物学教授道宾尼在自己家里举办学术茶话会,许多学者 闻讯赶来欢聚在一起,畅谈当天关于《物种起源》的论战,虽然他们中间有些人原 来对进化论是持怀疑态度的,现在也都用没有偏见的态度向论战的胜利者表示热烈 祝贺。 赫胥黎为了进一步宣传达尔文学说,普及进化论,他根据自己多年来从事动物 学、比较解剖学、生理学和古生物学研究的心得体会,利用星期天休息的时间,在 伦敦圣马丁教堂讲演厅向工人进行进化论的通俗讲演。他那广博的知识,清楚的口 齿,朴素的语言,吸引了许许多多听众。除了工人以外,还有普通市民、青年学生、 著名学者,甚至马克思夫人也常到圣马丁教堂听他的讲演。 由于赫胥黎和胡克等人的广泛宣传,达尔文学说的影响越来越大,在英国已经 家喻户晓了。但是,斗争并没有结束,在这以前的20年里,英国国教始终没有停 止对达尔文的攻击。1877年,达尔文的母校剑桥大学为了表彰他对科学的伟大 贡献,决定授予他荣誉学位。在举行仪式的大会上,保守势力仍然没有放过捣乱的 机会。当达尔文在致答词的时候,有几个坐在厢楼上的落后学生,在保守势力的指 使下,牵出一只猴子,高高举起,使它乱跳乱叫,这是企图污辱达尔文并且扰乱会 场的拙劣表演。但是,达尔文从容不迫地把话讲完了,全场师生向他热烈欢呼。 达尔文发现了有机界的发展规律,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这是1 9世纪两项最伟大的发现。达尔文和马克思这两位巨人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达尔文 比马克思大9岁。当时,他们都曾经住在伦敦;后来,达尔文虽然移居唐恩村,但 是距离伦敦也不过32公里的路程。他们不但有过交往,而且建立了友谊。 《物种起源》不但引起了神学势力的猖狂反对,而且在哲学界引起了巨大的反 响。 当杜林对自然科学依靠达尔文学说的推动取得巨大进展而怒不可遏、大肆进行 攻击的时候,恩格斯根据马克思“要不顾一切,批判杜林”的意见,奋笔疾书,撰 写了《反杜林论》这部著作。恩格斯对杜林攻击达尔文及其学说等问题,在《反杜 林论》中不惜篇幅地进行了针锋相对的论战。 德国动物学家海克尔早在学生时代就热爱大自然,收集了大量的植物标本,当 达尔文的《一个自然科学家的旅行记》发表以后,他几乎把每个字句都“吞” 了下去,并且引起了对远方邦土的憧憬。他立志要步洪堡和达尔文的后尘,到 热带森林去考察。正当他要把放射虫的研究成果进行整理的时候,《物种起源》在 英国出版了。两个月以来, 它飞越多佛尔海峡,传到了德国,吸引了在耶拿大学 任教的青年教师海克尔,他只花了几天工夫就读完了这部著作。海克尔深深地感到 这部著作的重要性。《物种起源》把他头脑中的疑云一扫而空,思想豁然开朗了: 各种各样有亲属联系的物种,可以从一个共同的原始类型推演出来。 他对《物种起源》佩服得五体投地,“钦佩这个初次的、严肃的、科学的尝试, 它从一个伟大的、统一的观点对整个有机界作了说明和解释,并且用可以理解的自 然法则代替了不可理解的奇迹”。 他决心为了真理而斗争。正当赫胥黎在英国为捍卫进化论到处发表演讲的时候, 他在德国第一个挺身而出,不但在自己的著作中引用达尔文的观点来说明问题,而 且还在德国的自然科学和工程师集会上,作了关于达尔文进化理论的讲演,系统地 介绍了达尔文的进化学说。他还宣称,达尔文主义者“发展、进步” 的口号同保守阵营“物种不变” 的口号是不可调和的,是根本对立的。为了 进化学说的胜利,他要把自己的精力和全部知识,毫无保留地投入到这场斗争中去。 1866年秋天,他专程到唐恩村登门拜访了达尔文。 海克尔成了达尔文学说在德国最积极的捍卫者,为宣传和发展达尔文学说战斗 了整整40年。不过,他同赫胥黎的斗争方式略有区别,赫胥黎是以“舌战” 为主,而海克尔主要是“笔战”。他写的《形态学》、《人类的进化》、《自 然创造史》等著作一本又一本地出版,丰富和发展了达尔文的学说。他猛烈地抨击 宗教,激烈地宣称“上帝是不存在的!”无情地驳斥“上帝的神性论”。 海克尔不屈不挠地坚持斗争,积极宣传和普及达尔文学说的行动,当然也激起 了神学家和经院哲学家的疯狂反对。他们写了几百篇书评,竭力诽谤和诋毁海克尔, 匿名信不断飞来, 辱骂他是“狗”、“渎神者”、“耶拿的猢狲教授”, 甚至 他在街上行走,也有人向他扔石头。当他出席在罗马召开的自然科学大会的时候, 罗马教皇也要命令全城举行一次“神圣的大扫除”。 他的著作把进化论在某些方面所激起的一切仇恨和恶毒的咒骂都集中到他自己 身上来了。因此,在一个极短的时间里,德国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好像只有海克 尔应该挨骂,达尔文却被看做是有预见的和稳健的模范。1864年4月,达尔文 的健康情况有% 些好转。他又写了两篇关于千屈菜和攀缘植物的论文,直到9月份 才开始继续写作《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从1860年以来,他的身体一 直是很弱,最好的时候每天只工作一到一个半小时,不过他总是用坚强的毅力战胜 了缠身的病魔,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攀登着。1868年1月30日,《动物和植 物在家养下的变异》分上下卷出版了。它记载了达尔文对家养动物和栽培植物的全 部观察和研究心得,还引用了中国和其他一些国家的历史资料,其中引用中国古籍 里的资料有几十条。它不但丰富了达尔文的进化思想,充实了达尔文理论的内容, 为达尔文学说提供了历史依据;而且随着达尔文著作在世界的传播,也方便了各国 学者对中国古代农业和生物学成就的了解。 《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出版后一星期就销售一空,两星期后迅速再版。 这部著作没有像《物种起源》那样激起巨大的反对浪潮。虽然还有那么几家杂志在 喋喋不休地品头论足,但是,一封封支持和鼓励的信件却不断地从国内外寄来。可 见由于《物种起源》的影响,由于广大进步学者同反对进化论的势力进行不断斗争 所取得的胜利,反对进化论的势力越来越小,而接受进化论的人却越来越多了。 形势的改变使达尔文对完成多年来的另一个宿愿——写作《人类起源和性的选 择》更有信心了。这是他的第三部主要著作。后来他在《自传》中说:“1837 年或者1888年,当我相信了物种是变异的产物的时候,我就无法不相信人类也 一定是在同一法则下出现的。因此,我搜集了有关这个问题的材料,然而在很长的 时间里,我并没有发表它的意图。” 在写作《物种起源》的年代里,在神创论占统治地位的情况下,达尔文认为过 早地提出人类起源于某种古猿的理论,不但会遭到神学势力的猛烈攻击,而且会被 宗教界利用人猿同祖理论的证据不足去转移视线,使斗争复杂化。为了避免宗教界 利用这个问题去欺骗那些不了解进化论的人,他听从了赖尔的劝告,没有过早地去 论述人类起源的问题。但是,达尔文是个正直的人,为了不使那些“高尚人士”责 备他隐瞒了自己的观点,他还是在《物种起源》的最后一章里加了一句话,他的进 化理论“将有助于人类起源和他的历史的阐明”。暗示了人类起源于猿类。 现在,条件成熟了。许多自然科学家已经充分接受了物种进化的学说,他觉得 把自己掌握的材料整理出来,出版一本有关人类起源的专著是适当的。他还很乐意 在这部专著里充分阐述性的选择问题。 1867年2月,他在把《动物和植物在家养下的变异》原稿寄给柯劳斯印刷 所付印以后,就利用校样还没有出来以前的空闲时间,开始写作关于《人类起源和 性的选择》这部著作。为了进一步搜集有关性选择的新材料,他每天总要给朋友们 写8到10封信。 他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博物学家缪勒讨教过。无论是华莱士、缪勒,还是其他 生物学家接到达尔文的信,总是无私地向他提供各种新情况,寄给他各种新标本。 他们对达尔文提出的某些问题一时解答不了,也总是鼓励他进一步去探索。因为达 尔文给他们的远远超过了他们给达尔文的。这不是等价交换,而是献身科学事业的 共同理想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了。一种科学家之间的协作打破了研究领域的限制,冲 破了国界的障碍。 朋友们的支持和达尔文自己40年来积累的大量资料,使他打消了原先小规模 写作的计划,决定再写一本大部头的著作。 达尔文在这部新的著作中论述了人类从动物起源的根据,阐明了人类在动物界 中的位置,并且从胚胎学和解剖学上许多相似的地方来说明人类同高等动物的关系, 论述了性的选择在动物的存在和发展中的作用,得出了人类起源于古猿的结论,奠 定了唯物主义的人类起源理论的基础。 1871年2月,《人类起源和性的选择》同广大读者见面,初版印3500 册,年底又再版了5000册。这部著作出版以后,海克尔第一个写信给达尔文, 衷心地向他祝贺。由于赫胥黎在1863年已经发表过《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 从古生物学、解剖学和胚胎学的角度论证了人猿同祖的理论,因此达尔文这部著作 出版以后,只在《每季评论》上有一个评论者说什么达尔文相信“人类同一只象或 者一只大猩猩之间的差异,比这些动物同它们脚下的尘土之间差异还要大”, 指 责达尔文用不必要的敌对态度嘲笑了哲学家和宗教的基本原则,等等。也有人用漫 画来污辱达尔文,但是,反对的声浪同《物种起源》出版的时候相比,已经缓和多 了。 达尔文没有满足于这三部主要著作的出版。他像不停摆的时钟一样工作,像海 绵吸水一样,孜孜不倦地搜集自然界种种奇异的事实和标本,经过多年的研究,得 出科学的结论。他从1839年开始就在收集研究人类表情方面的资料,直到18 72年才出版了《人和动物的表情》。另外,还出版了《兰科植物》、《食虫植物 》、《同种花的不同形态》、《植物的运动能力》等著作。 达尔文一生的主要目标是弄清真理。在寻找真理的时候,他决不轻易地盲从别 人,总是努力保持独立思考。一旦证明事实同某些假说不符合的时候,不论这个假 说多么重要,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丢掉。 对科学研究无比热爱,永远充满好奇心,观察事物细致入微,工作孜孜不倦, 执着地追求真理,这些就是达尔文从事科学事业的主要特点。在他看来,自己应该 给人类带来更多的光明,他应当责无旁贷地把一生献给科学研究。人们可以看到, 他父亲留下的财富使他完全没有必要从事这种艰苦的工作,疾病的折磨又使他不适 合搞这种艰苦的工作,只是由于他这种科学研究生涯中的主旋律和温柔、体贴的妻 子埃玛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科学研究工作才进行得卓有成效。 他一共写了80多篇论文,出版了22种著作,另外还有9部著作中也有他编 写的章节。 这些著作虽然并不都像《物种起源》那样享有盛名,但是每本著作或者每篇论 文都有他自己的发现和见解,在生物学、农学和园艺学等方面都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后来,《物种起源》被译成55种文字, 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荣誉和一连串 的奖励。他获得的学位有: 剑桥大学名誉法律博士、波恩大学名誉医学指点科博士、比勒斯劳大学名誉医 学外科博士。地质学会授给他华拉斯登奖章,皇家学会授给他皇家学会奖章和柯普 雷奖章,皇家医学院授给他贝勒奖章。美国、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意大利、 丹麦、葡萄牙、西班牙、俄罗斯、瑞典、瑞士等国家和地区的61个学术团体授给 了他学位或者吸收他为会员,有的还向他颁发了奖金和奖章。 1864年皇家学会决定给他颁发一枚柯普雷奖章,不过获奖人通常必须亲自 接领。11月30日发奖那天,达尔文没有到场,他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在书房里 写作。1867年,当普鲁士‘功勋骑士团’授予他功勋骑士的时候,他好像不知 道这是一种多么光荣的称号。他对胡克说:“我已经被封为骑士了。 但是我认为,这算不了什么。”维多利亚女王曾经听信她的宗教事务顾问,也 就是攻击达尔文最厉害的牛津大主教的挑唆,否定了自己的丈夫——艾伯特亲王支 持的封达尔文为爵士的提议。后来,女王不知道为什么心肠又软了下来,在达尔文 去世前不久,又要封他为爵士。可是,达尔文根本不予理睬。 在各种荣誉面前,使达尔文感到“极大的满足” 的礼物只有两件。这就是1877年在他生日那天,从德国和荷兰分别寄来的 两本贴满照片的相册:一本是德国蒙斯特的雷德先生发起组织的154个科学家照 片的相册,另一本是贴有荷兰班墨兰教授等217个著名观察家和自然科学爱好者 照片的相册。 达尔文在家人为他举行69岁寿辰纪念的日子里,接到了这两本装帧得富丽堂 皇的礼物,欣喜万分。他坐在高脚的椅子上,一边翻阅,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这是我曾经得到的最高的荣誉,我非常感谢他们的盛意和慷慨的同情。” 在金钱方面,如果有人见到他认真地记录家中杂务开支的帐目,或者看到他那 爱惜纸张的习惯,很可能误认为他是个守财奴。他从来不浪费一张纸,连废纸也不 肯轻易烧掉。他常常把朋友们来信的空白地方剪下来,保存在一个纸夹里,用来记 笔记。他在自己旧稿的背面也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不幸的是,他的著作原稿有 一大部分因此而毁坏了!达尔文爱惜纸张的习惯后来变成了一种嗜好,家里人要是 把废纸扔进火炉里烧掉,就会受到他半开玩笑的批评。 但是,达尔文却一贯助人为乐,慷慨大方。在他一生的最后20年里,他不断 地捐赠大笔款项,支援集体事业或者接济亲友,资助科学事业。 达尔文71岁寿辰那天,意大利决定把1875— 1879年的比利萨奖励 1 2万法郎授给这位1 进化论的创始人。达尔文虽然感到这是一种极大的荣誉, 但是他想得更多的是怎样用这笔奖金资助科学研究事业。于是,他立刻写信给那不 勒斯的窦恩教授,主动联系资助科学研究事业的办法。 重新编写植物名汇,这是一项规模巨大的工作。 由于达尔文夫妇长期的慷慨资助,经过10多年时间,终于完成了编写出版工 作。这部巨著,光是底稿的重量就有一吨多重。人们为了纪念达尔文,把这部由皇 家植物园主持编写的植物名称索引,称做《达尔文植物名汇》。他还向伦敦出版商 默瑞提供了5000英镑的巨款,用来把世界上的名著译成英文出版,然后他再用 自己的钱买了许多这类著作分赠给他所属的各个学会的图书馆。 1873年,赫胥黎劳累过度,健康面临着彻底垮台的危险。也许由于他那火 辣辣的脾气,使他患了严重的肝病,需要立刻开始长期休养。可是,他的经济条件 不允许。达尔文知道了这件事情,心急如焚,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因为赫胥黎这 样的人太重要了,科学事业需要他,捍卫真理少不了他,渴求科学知识的广大群众 更欢迎他。随即达尔文诚挚地援助了他。 他不迷恋繁华的伦敦生活,在郊区的唐恩村过着隐居式的生活达40年。后来 他虽然有稿费收入,但是在生活上的需求却保持不变,用节省下来的钱去接济别人。 他宁愿自己使用简陋的显微镜和用一块木板嵌在窗户上当作解剖台,却不惜用巨款 为别人购置科学仪器。因为他不但自己一生追求科学,而且希望别人有条件从事科 学研究。他一生严格遵守的另一个准则就是:名望、荣誉、享乐、财富同友谊相比, 只不过是尘土罢了! 1879年2月22日,达尔文70岁了。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纤细而略带波 形的胡须已经苍白,前额和眼梢布满了粗细不等的皱纹,但是面色红润。 这一天,子女们都回到了唐恩村,全家欢聚在一起,庆祝他的70寿辰。 提倡进化论的《宇宙杂志》, 也在这一天出版专刊纪念达尔文70大寿。其 中有德国生理学家波瑞耶尔教授介绍达尔文的传略和著述的文章;还有德国植物学 家克劳斯博士撰写的一篇关于达尔文祖父的科学成就的论文,高度颂扬了他们祖孙 两人在生物学上的丰功伟绩。 科学界的老朋友们也纷纷来信祝贺。这一切虽然使他感到高兴,但是却掩盖不 了他那颓丧的心情。原来他一直在想,无论是达尔文家系或者是韦奇伍德家系中的 先辈,除了他母亲苏珊娜等少数人例外,不少人都活到了80岁甚至90岁的高龄, 可是轮到自己,刚进入古稀之年却犹如风烛瓦霜,常常有不久人世之感。这是因为 他在撰写最后第二部著作的过程中接二连三地生病,而他又不肯向疾病屈服。更重 要的是因为他在这以前曾经给林耐学会写了一篇有关攀缘植物的论文,受到了胡克 的批评。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决心写一本好书来挽回影响。这样,他就在最 困难的情况下坚持写作,以致几次患了精神抑郁症。 这部——《植物运动的能力》虽然写成了,而且受到了外界的好评,可是达尔 文却衰老多了。现在他感到疲惫不堪,身体虚弱,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埃玛心里十分难过,她克制自己的感情,尽量设法安慰他,没有效果;跟他讨 论专业上急需解决的问题,也提不起他的兴趣;给他弹钢琴,还是不能提高他的情 绪。埃玛自怨自艾,默默地想着:我比丈夫还大一岁,却仍旧十分健康。上帝太不 公平了,为什么不让他比我更健康一些呢! 埃玛无可奈何,好不容易说服达尔文到格拉斯米尔去作一次访问。格拉斯米尔 的好天气,莱道湖的绮丽风光,似乎驱散了他心灵上的沮丧和忧虑。在回来的路上, 他坐在车子里,不时地转过身去,或者抬起头来,从不同的角度观赏远处的景色。 他对大自然的好奇心好像不减当年。 回到唐恩村,达尔文又提起笔来想完成他最后的一本著作。前几年,一家出版 商通知达尔文说,读者要求再版他早期有关火地岛和南美的地质学著作,书店打算 发行合订本。达尔文感到很惊讶,他认为自己过去对地质学的贡献是微小的,原书 已经出版35年了,现在竟还会被人们重视。出版商的通知使达尔文联想起早年写 的《论土壤的形成》那篇论文还有深入研究的必要。他注意收集别人发表的有关蚯 蚓的生活习性,在唐恩村的花园里亲自做用蚯蚓改良土壤的实验。 他在三儿子弗朗西斯的协助下,加强了对蚯蚓的研究。弗朗西斯还替他设计了 一台小机器,供他从事那些无人看得上的烦琐实验。弗朗西斯由于受到父亲那种认 真严谨的科学态度的熏陶,后来也成了一个博物学家。 为了争取时间,达尔文对蚯蚓的实验还在进行,就开始写作了。他希望普通老 百姓也能够看懂他的书,所以老是提醒自己尽量不要写成学究式的论著。 达尔文这个良好的愿望终于在他最后这部著作中实现了。1881年10月1 0日,《经过蚯蚓作用的土壤的形成》出版了。尽管这是他最后一部著作,他还是 详尽地讨论了人们十分熟悉的、却又常常忽视的小动物。它的结论极为广泛而新颖, 又非常容易被人们了解,出版以后吸引了许多读者,成了青年们十分喜爱的书,销 售量很大,连达尔文自己也感到惊奇。 “关心这个问题的人是这样多,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对自己的朋友、 英国植物学家达伊尔说: “人们几乎用一种可笑的热情欢迎我那本书。” 到了1881年夏天,达尔文的身体又支持不住了。但是,在达尔文的书架上、 抽屉里,还塞满了很多的记录本和调查资料,其中有许多一定包含着其他伟大理论 的萌芽。大自然还有很多的秘密等待着他去揭示;人类需要他再活10年20年, 能够在世界文化宝库中增添更多的光彩夺目的篇章。可是,他的健康情况迫使他丢 下已经开了头的另外一些研究工作,不允许他去进一步满足人类的要求了。 埃玛的老经验——陪他去疗养或者观赏风景——再也不生效了,无论是去鹅斯 瓦特,还是到派特德尔,都没有使他的健康明显好转。1882年春天,他时常感 到胸部疼痛,同时脉搏也不正常,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感到不舒服。3月7日下午, 他拄着一根铁包头的手杖,迈着蹒跚的步子,在离家不远的“沙径”上溜达。西沉 的夕阳映在他的身上,面色格外发灰发黄,人影显得又细又长。他忽然感到胸部一 阵剧痛,额上浸出几滴豆大的汗珠,只好在一个碎石堆上坐了下来。 他的病情日见加重,卧床不起了,埃玛请来伦敦名医克拉克爵士替他治病。从 前只要经过克拉克爵士诊治,他的健康状况总是比较明显地好转。这虽然同克拉克 的医术高明有关,但也是同他那种不惜一切为病人服务的精神和叫人愉快的感化力 量分不开的。达尔文常常从克拉克爵士所表现的亲切友好的态度中感到衷心的喜悦, 得到巨大的鼓舞。这次克拉克从伦敦专程赶来给他治病,并且表示可以随叫随到。 埃玛在教区牧师面前祷告:“要是上帝能够让我承担查理的痛苦,那该多好啊, 上帝要是能够让我死而把他放过去,那就更好了。” 4月15日,星期六,儿子和女儿们都回到了家中,达尔文要求起来和全家人 一起就餐。埃玛扶着他来到圆桌前,挨着刚满一岁的孙儿小伊拉兹马斯母子坐下。 吃饭间,达尔文再也坐不住了,埃玛急忙扶着他坐到沙发上去休息,他又是一阵眩 晕。 18日,他感到病情有些好转,很想了解儿子正在进行的实验情况。夜间,达 尔文昏迷了!全家呼喊,啼哭,抢救,好不容易使他苏醒过来了。他拉着埃玛的手 说:“我一点也不怕死。我死以后,你要拿出一部分钱来资助出版我那第一本关于 《物种起源》的笔记,还要继续资助《植物名汇》的出版工作……”可怕的翻胃打 断了他的嘱咐,埃玛不停地劝说:“亲爱的,安静些,等一等再说吧。” 呕吐在继续,女仆老贝西流着眼泪打扫吐在地板上的粘液和少量没有消化的食 物。“谢谢,老贝西!” 达尔文又对埃玛说,“她已经在我们家里干了30年了,在她退休的时候要送 给她一幢小房子,每周养老金至少要10先令。” “你的遗嘱里都写过了,”埃玛不停地流着泪说。 “亲爱的,放心吧,我们会按照你的遗嘱办理的。” “好……好……”达尔文合上了眼,又昏迷过去了。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4月19日凌晨4点,这位杰出科学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73岁。 从世界各地发来唁电唁函,沉痛悼念19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达尔文。 4月26日在伦敦威斯敏斯特教堂举行了达尔文的葬礼。 带有讽刺意味的是,多年来教会一直是他的死对头,是对他最严厉的抨击者, 而这时候竟也承认达尔文是一个教民。在朗读了好像给一位国王的葬礼增添光彩的 悼词以后,达尔文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和伟大的物理学家牛顿的墓并排在一 起,并且距离他的好友和导师赖尔的坟墓只有几英尺远。他们共同享受着英国科学 家的最高荣誉。 达尔文作为一个不断追求真理并且做出划时代贡献的伟大科学家,从此受到了 人们的永远怀念!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