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军装的文职军官 戴高乐受他祖辈的影响,从小就对舞文弄墨感兴趣,他喜爱诗歌、戏剧、小说、 历史。几时在他充满幻想的幼小心灵里,经常尽情施展指挥百万大军的才华,但也 时时不忘饱览群书,并常常动手,做些文字尝试。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种 儿时文武结合的志向和爱好,一直伴他度过了整个人生历程,使他最终成为一个将 军政治家。如果说,从武的方面看,作为职业军人,戴高乐只不过是个身经数战的 将军,平淡无奇;那末,从文的方面看,做为职业军人,戴高乐却由此坚定了志向、 显示了才华、磨练了性格、选择了道路。 在戴高乐30 年的职业军人生涯里,“文”的份量明显重于“武”的份量。 我们来看看下面的比较。 文武 1909 — 1912 年圣西尔军校学习1912 — 1916 年步兵33 团服役参加第一 次世界大战。 1916 — 1918 年在战俘营中潜心学习,积累资料,为第一部著作《敌人内部 的倾轧》收集了素材。 1919 年参加俄波战争。 1920 — 1921 年波兰朗贝尔托夫军事学院战术学教官。 1921 — 1922 年任圣西尔军校战争史讲师。 1922 — 1924 年高等军事学院学习。 1924 年发表《敌人内部的倾轧》。1924 年驻莱因区法军司令部供职,负责 冷藏物资工作。 1925 年任最高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办公室秘书。在“法兰西军事评论”上发表 《我国战争原则的方向》和《法国设防城镇的历史作用》。 1927 年4 月在高等军事学院三次演讲,题目分别为《战争行动与领袖人物》, 《领人物的性格》,《威望》。 1927 年9 月奉调指挥19 轻步兵营,驻防特里尔。 1929 年在贝鲁特驻地中海东部地区司令部供职。 1931 年发表《驻地中海东部地区部队的历史》1931 — 1937 年最高国防委 员会秘书处任职。 1937 年任驻梅斯坦克507 团团长。 1932 年《剑刃》一书出版。 1934 年《建立职业军》一书出版。 1938 年《法国和它的军队》一书出版。 1939 — 1940 年大战爆发,任第5 军团装甲兵司令,第4 装甲师师长。 1940 年6 月4 日出任国防部次长。 可见,在戴高乐的军事生涯中,对他的成长来说,文职工作的影响远远大于战 场实战的影响。 探讨这种影响,当然不能离开戴高乐在这些年里发表的有代表性的著作。这些 著作相对集中地反映了人们后来称之为“戴高乐主义”的思想基础的逐渐形成,反 映了戴高乐在成长为军人政治家的过程中的自我规范,反映了戴高乐在思考和观察 重大问题时善于从历史和现实角度出发的方法,也反映了戴高乐对真理和正义的执 拗追求以及不畏权势的顽强性格。 1924 年3 月,戴高乐发表了他的第一部著作《敌人内部的倾轧》。这本书的 最初素材,积累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俘营中。戴高乐在两年零八个月的战俘生活 中,大量阅读书籍和报纸,并作阅读笔记。在波兰军事学院授课,到高等军事学院 学习,使他进一步丰富了材料,并有时间深入研究德国问题——这个从小就使他浮 想连翩、以后又与他终生不离的国家大事。 戴高乐在书中,详细地从历史的角度对德意志和法兰西这两个民族进行了比较。 在他看来,德国人是一个具有“超人性格”的可怕的民族,他们“生性好高骛远, 狂热扩张个人权力以至不惜任何代价,而且对人类经验、常识和法制的约束根本不 屑一顾。”正是这样一个民族,策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试图以战争来实现尼采的 “权力意志”。而法兰西,在戴高乐眼中是一个“花园”(Le jardin àla fran ζaise),这个花园中“井然有序”,“优美和谐”,它没有“分外之想”。它园 中的树木相安无事,大树也不想“窒息其他树木”,连塑像也不求“独占人们的赏 识”。这是一片多么宁馨安逸的理想乐园。 这样一种比较,人们自然会发问,这两个毗邻的民族会处在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下呢? 这部书以“敌人内部的倾轧”命名,顾名思义,他是想通过揭露敌人内部的 “倾轧”,来探讨德国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败的原因。戴高乐重点揭露的,是 德意志帝国军事当局以军事独裁的形式蚕食民众权利和政府权力的政策。在他看来, 在战争中,除了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的战略以外,不可能存在其他的战略。对于军人, 只有在政府之间保持权力平衡,尊重政治制度,除此之外谈不上什么公民意识。因 为战略就是政治,而政治首先是政府的事情。他认为,“德国的军事长官们凭恃自 己的荣誉,利用君权的懦弱,剥夺了政府的权力和威望。这一切惊人地证实,在德 国,国家权力的竞争违背了必要的合乎逻辑的原则”。 如果说,戴高乐对德意志民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溃败的原因是切中时弊的话, 那末,也就可以说,戴高乐提前警告了法兰西民族。同样的警告,还在1938 年发 生过一次。那年,戴高乐发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也是他踏入政界前的最后一本 著作《法国和它的军队》。他自己对这本书的评价是: “在这本书中,我说明若干世纪以来,国家的灵魂和命运何以一直都反映在军 队这一面镜子里面。这便是我在那卑微的地位上,当大难临头的前夕,为我国提出 的最后一次警告”。因为,16 年后,法兰西的溃败,不正是因为法国军事当局的 主要首脑们以失败主义为依据,左右了法国政府的停战求和政策么? 戴高乐为什么念念不忘探讨德国人成败的原因?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法兰西民 族生活在一个“花园”式的理想境界中,却因为德意志民族的存在而遭到威胁和破 坏。这种威胁和破坏,并没有因为德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失败而结束,在他眼 里,德国不是个死去的老虎。 戴高乐在这部书的前言中,对德意志民族有这样一段看法:……一个骁勇的民 族在精神上突然彻底崩溃,这种没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因为这个民族一向知道如 何显示其克敌制胜的集体意志、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忍受痛苦的能力,而且这一切从 战争的第一天起就使它的敌人惊叹不已,并必将受到历史的尊敬。 以指导和协调此种势力为己任的德国军事首脑们,表现得勇敢顽强,富有进取 精神、必胜意志以及运用人力物力方面的巨大魄力。他们的最后失败并未损害他们 在这些方面所享有的声誉。这是戴高乐在德国战败之后,对德意志民族发出的无可 奈何的赞叹。写在书中的,是我们看到的客观的“尊重”之词,但隐藏在这些词之 后的,应当是戴高乐的“余悸”,他时刻都在担心,这个民族在“忍受痛苦”之后, 再度闯入他的法兰西“花园”。 在这里,那种从小就在戴高乐心中孕育的法兰西民族自豪感,以及对德国人的 憎恶心情,已经通过历史研究的方法,形成了对民族和国家的看法。 戴高乐确信,任何一个民族和国家都有自己的精神和特点,这些不同的精神和 特点,决定了戴高乐应该怎样去行动。戴高乐说道:“老实说,我心里长期以来就 在考虑着行动的哲学、国家对于军队的鼓舞和运用、政府与最高统帅部的关系等等 问题。并且在几本出版物,如《敌人内部的倾轧》、《剑刃》,以及其他刊物上发 表的评论中表达了我的看法。”《敌人内部的倾轧》不仅奠定了戴高乐从历史学角 度研究民族和国家的思想方法,而且书中极其鲜明地显示了戴高乐已经成熟的性格。 他在书中引证一个事例,那是关于凡尔登战役的。大约是1914 年9 月,德军总参 谋长小毛奇已觉察到凡尔登战役局势的变化,深为德军的盲目乐观忧虑,决定重新 部署兵力,以防万一。但是,他的部将冯·克劳克指挥的第1 军,拒绝执行他的命 令。结果,法军在他所需要的地方集中了优势兵力,稳住了阵脚,并赢得了反击。 对此,戴高乐的看法是:“战争中,除了某些基本原则以外,没有什么可以普遍采 用的形式,而起决定作用的只有实际情况和人的个性。”当然,谈到对“个性”的 看法,就不能不谈戴高乐的另一部著作《剑刃》。 《剑刃》一书发表于1932 年7 月。这本书主要取材于戴高乐1927 年在军事 学院的三次演讲,后来这三篇演讲稿也曾在《法国军事评论》第81、108 、120 期 上分别发表过,题目是《战争行动与领袖人物》,《领袖人物的性格》,《威望》。 在汇集成书时,戴高乐又添了两章,《主义论》和《政治家与军人》。 《戴高乐传》的作者布赖恩·克罗泽和《戴高乐》的作者让·拉古杜尔,都将 《剑刃》一书与马基雅弗里的《君主论》以及希特勒的《我的奋斗》相提并论。当 然,这并不等于将戴高乐与这两个人物相提并论。希特勒在《我的奋斗》里把自己 的天下独尊的野心暴露无遗,并设计了征服世界的雄图大略,“戴高乐有别于希特 勒,他没有表明他将来要做什么,但他预言了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戴高乐认为, 领袖人物都具有超出常人的气质和品格,他们的“威望”。来源于使人有种神秘感, “令人捉摸不透”,手里经常持有“惊人秘密”。戴高乐极赞赏那些“将在外君命 有所不受”的典型事例,认为根据实际情况作出决断而打胜仗,是值得推崇的。但 是,他也指出了军人必须履行的职责,对于掌握军事实权的人物的野心应予限制。 在他看来,在国难当头之际,军队首脑挺身而出挑起重任,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这就是戴高乐自我刻画的形象,他在《剑刃》一书中预言了自己未来的领袖形 象和命运。 其实,相对来说最有影响并引起争论的,应是戴高乐1934 年5 月发表的《建 立职业军》一书。这是一本论述军事战略理论的书,书虽然在1934 年发表,但书 中体现的消极防御战略和积极主动战略之争,在这之前就有,并在这之后第二次世 界大战之初定出输赢。不过确定这个输赢的代价是太大了,它是通过法国溃败这个 实践得到证实的。也许正是基于这一点,为了启迪后来人,戴高乐在他的回忆录里 对这场争论作了较详尽的叙述。 所谓“职业军”,是指有高速机动能力的机械化部队。 自从1917 年英国皇家坦克部队首次投入战斗以来,关于机械化部队和机械化 战争理论的争执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在这场争论中(更确切他说应该是在这场竞争 中),德国人比谁都领悟得快。根据凡尔赛和约的规定,德国武装力量被严格控制 在10 万人以内,迫使德国努力提高军队的火力和机动性以弥补数量上的不足。1924 年,德国国防军组织了一次以摩托化为主题的军事演习,后来成为德军参谋长的海 因兹·古德里安将军在这次演习中一举成名,成为德军坦克部队的先驱者。1929 年,德国国防军首脑冯·泽克特将军发表《一个士兵的想法》,明确要建立一支真 正的职业军,作为德国军队的核心力量。1931 年,古德里安成了德国第一个机械 化营的指挥官。尽管受条约限制,他的坦克只能是胶合板制成,配备的是木制大炮。 当然,古德里安的机械化战争理论一开始也受到过怀疑,但最终被那些不甘被 剥夺军事力量、试图以武力征服世界的战争狂人所接受。希特勒上台后,古德里安 备受重用。1935 年,他受命指挥德国第二支机械化部队。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古德里安成了席卷欧洲的“闪电战大师”,在占绝对优势的飞机和机械化部队的突 袭下,欧洲大部分地区陷入希特勒手中。 应当说,法国人利用机械化军队的历史早于德国人。早在1915 年,在法国被 称为“坦克之父”的埃斯蒂安纳将军就研制成功了坦克,并在1917 年用坦克支援 步兵作战。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英法两国军队中的坦克使德军大吃苦头,德军将 领鲁登道夫承认:“事实证明大量使用坦克的战术是我们最可怕的敌人。”埃斯蒂 安纳将军确信,在飞机配合下,坦克是未来陆战中的主要武器。战争结束后,他又 是发表演说又是撰文,力主创建独立的机械化部队,兵员10 万人,配备4000 辆 坦克和8000 辆卡车,将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对法国最高统帅部那些身经百战,特别是对那些挂着第一次世界大战胜 利花环的老将们来说,埃斯蒂安纳的想法简直是无稽之谈。他们死抱住过去成功的 经验不放,极力阻挠推动部队的机械化建设,荒谬地反对“用机械怪物去代替马匹”, 认为坦克只能配合步兵使用,绝不能单独作战,更不能主导战争。埃斯蒂安纳被视 为离经叛道。这种谴责也殃及埃斯蒂安纳的追随者,戴高乐就是其中之一。 1933 年5 月,戴高乐在《政治与议会评论》杂志上发表一篇长文,题为《建 立职业军》。这是在希特勒上台几个月以后,戴高乐深感局势严重,又没有人愿意 提出任何办法来应付,认为有责任诉诸舆论,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戴高乐指出:“除了经过动员所产生的大规模部队以外,还应紧急地用一批精 选人员组成一支机械化、装甲化的机动突击部队。”一年以后,即1934年5 月,经 过修改和补充,戴高乐将这篇文章出版为一本小册子,仍旧题名《建立职业军》。 在这本书中,一开头,戴高乐就像所有的(不管是法国的还是他国的)军事战 略家、指挥家一样,如实地描绘了法国在欧洲所处的地形图:法国的东北部与比利 时接壤的边界,是军事上最突出的薄弱地带,面对这个薄弱地带,地处开阔平原之 中的巴黎,敞开胸怀面对任何来犯之敌。在国防上,法国不像意大利有阿尔卑斯山, 西班牙有比利牛斯山,也不像英国和美国隔着海洋,它是用自己的心脏直对着对手 的尖刀。这幅地形图是令人信服的,几乎所有的人都承认的。问题在于,如何才能 挡住敌人的尖刀。戴高乐得出的结论,与法国最高统帅部那些高官显贵们完全不一 样。 当法国上下都寄希望于凡尔登、梅斯、色当这些要塞和马其诺防线能够阻挡敌 人的进攻时,戴高乐疾呼,最可靠的防御措施不是构筑要塞,而是要建立一支由10 万人组成的精悍的职业军。按照戴高乐的计划,这支部队应该组编成“六个第一线 师、一个完全摩托化和部分装甲化的轻装备师。”每个第一线师应由三个旅组成: 一个装甲旅,编制是重型坦克团、中型坦克团、轻型坦克营各一个;一个步兵旅, 编制是两个步兵团,一个轻步兵营,配备装甲运输车;一个炮兵旅,编制是长射程 炮兵团、短射程炮兵团、高射炮兵队各一个、装备全射角火炮。此外,还应当配备 搜索、工兵、通信、伪装等兵种。最后还应当有强大的空军力量相配合。戴高乐认 为,这种职业军的建立,将引起军队的组织方式和战争的政策与技术的极深刻变化。 《建立职业军》,按照戴高乐自己的说法,“这本书最初曾引起注意,但没有 给人们很深的印象。”让他感到终身遗憾的是,法国人还不像德国人那样重视他的 书,他听说希特勒曾让人将《建立职业军》读给他听,“因为他的参谋人员很重视 我的书”。戴高乐听到的这个传闻未经查考,也极难说戴高乐的主张对德国到底产 生了多大影响。但是,一个极可怕的事实是:1935年前后,德国拥有一批竭力推动 军队机械化建设的得力将领,他们不仅有实权,而且深得希特勒赏识。德国已在组 建第三个装甲师,而且开始建设一支强大的空军。相反,在法国,戴高乐这样的人 物人微言轻,法国由上至下地进行了一场讨伐建立机械化部队主张的运动。 因此,戴高乐给人以启迪的,不是在《建立职业军》这本书本身。因为这本书 中的观点和主张并不是戴高乐的新创造,它能否算一本很有价值的军事著作,也还 可商讨(1993 年第530 期《新书周报》上,有人将《建立职业军》同克劳塞维茨 的《战争论》、孙武的《孙子兵法》、毛泽东的《论持久战》等并列,为世界十大 军事著作之一)。戴高乐真正给人以启迪的,是他不以自己低微的地位而自卑,反 比那些居高位的人境界更高,看得更远。他以自己的远见卓识,向旧传统势力,向保 守的权威们挑战。戴高乐的精神贵在于“我绝对不能坐视未来的敌人装备制胜的武 器,而法国则始终没有”。 戴高乐无权参与决策,他只能联络志同道合的人,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慷慨陈 词,争取支持,扩大影响。他先结识了一批新闻工作者,他们经常在一起研讨局势 的严重性,揭露德国军备发展的主要方向是在进攻和追击上,也就是说在努力提高 德国军队的高速机动能力上。他们利用报刊来宣传建立机械化军队的重要性,希望 能够督促政府采取行动。戴高乐特别赞赏《回声报》和《时代报》的编辑安德列· 皮龙诺。此人曾发表40 篇重要论文,其中20 多次论证德国的机械化部队加上空 军可以使法国的防线一下子垮台。但是,单单是报纸上的文章不能影响大局,“国 家的统治者必须认识这个问题”。 “国家统治者”们的糊涂认识,其严重性不亚于德国威胁的增长。 1936 年10 月,以保守著称的魏刚将军在《两大世界评论》上著文,反对建 立职业军的主张,认为让机械化部队独立作战,就会产生分裂,形成两个陆军, “两个陆军——说什么也不行!”仅隔一个月,前陆军参谋长德贝涅将军在同一个 刊物上发表文章,以权威的口气强调,关键问题在于坚守法国东北方的防线,而不 在于什么机械化部队。身为陆军部长的贝当元帅也参加了这场辩论,他在一本书的 序言中,认为坦克、飞机不可能改变战争的基本因素,法国的安全还是要依靠以要 塞连接的连绵防线。社会党领袖莱昂·勃鲁姆,在他创办的《人民报》上接连发表 文章,竟然有一篇以《打倒职业军队》为题。还有人将建立机械化部队讥喻为“用 一个风力机运送全部军队”一样可笑。更有人声称:“德国人是天生的侵略民族, 自然就必须有装甲师。 但法国人是和平与防卫的民族,所以就需要反摩托化。”经过努力,戴高乐在 政界也找到了知音。其中最突出的是任过财政部长的国会议员保罗·雷诺。1935 年3 月15 日,雷诺在国民议会发表演说,呼吁立即组建特种部队。他以戴高乐计 划中的部队建制为方案,要求至迟在1940 年4 月15 日以前实现这个计划。雷诺 的雄辩和口才,曾使议会大受震动,也感染了另一些政治家。 但是,决策阶层的顽固势力毕竟势力雄厚,雷诺的计划遭到国民议会中陆军委 员会的拒绝,被宣布为“无用,不受欢迎,违反逻辑与历史”。接替贝当无帅任陆 军部长的莫兰将军在国民议会上一锤定音,他说道:“我们已花费了这么大的力量 筑成了一个这样坚固的防线,如果我们竟疯狂到越过这个防线作莫明其妙的冒险, 那难道是可以想象的吗?”他接着说:“我刚才告诉诸位的话是政府的意见。这至 少在我个人来说,是完全熟悉战争计划的。”就是这个莫兰,他将这种军事战略上 的争论,转化成了对戴高乐的愤恨。他说戴高乐找到了一个听话的作家皮龙诺,找 到了一个留声机雷诺,扬言要把在国防最高委员会任秘书的戴高乐送到科西嘉去。 当然,局势的急速发展和辩论的实际影响,使政府的一些人也不能对机械化装 备漠然视之。1936 年在莱昂·勃鲁姆主持下的人民阵线政府,拟定了一个庞大的 国防开支计划,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将用于坦克和空军。但是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 题。首先,从战略时机上说,法国已被德国占了先,因为德国的独立机械化部队已 在空军的配合下招摇过市;其次,法国军界的战略思想没有彻底转变。虽然大量投 资添增坦克和飞机,但并不是组建独立机动的机械化部队,仍然是分散到陆军各部 去配合作战;最后,机械装备设计上落后、不适时宜。因为立足于被动防御战略, 所以飞机多是截击机不是攻击型的,坦克设计笨重、速度慢,火炮射程短。戴高乐 的结论是:“我们会按照机械化部队所需要的数量制造出许多机械化武器,花掉许 多金钱,但是我们还是得不到那种部队。”戴高乐虽然不能扭转大局,但他决不放 弃自己的主张。1937 年底,戴高乐晋升上校,被任命力第507 坦克团团长。这个 在文章和演说中将坦克说得至关重要,在整个军队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戴高乐,面对 真正的坦克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吗?他在坦克团里尽可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和计划去操 练部队,他希望能用这个不大的坦克部队去证实自己的理论,那怕是局部的也行。 由于严格要求和训练有素,他被称为“摩托上校”。1938 年3 月,希特勒的装甲 师开进了维也纳,在坦克的隆隆声中强行合并奥地利。当全世界都在注视和议论装 甲部队在为希特勒打通通道时,法国竟然还有人在嘲笑德国坦克在这次行动中有几 辆熄火抛锚。1938 年底,法国国防最高委员会终于决定要组建两个装甲师,但这 两个师却计划在1940 年1 —3 月份建成,而且建制和火力、速度,都和戴高乐设 计的相距甚远。1939 年,他出任第5 军团装甲司令。 尽管为时已晚,戴高乐还是作了“最后一次努力”。那是1940 年1 月26 日, 他向政府的80 位要人各送了一份备忘录,紧急要求立即作出成立机械化部队的决 定。这时候大战已爆发五个月了。希特勒进攻波兰引爆了二次大战,波兰战役已提 供了一个活生生的军事战略教训,德国运用机械化部队和空军协同作战的闪电战术, 很快突破防线击溃并占领了波兰。戴高乐在备忘录中警告,敌人将在地面和空中同 时以极强的机械化部队大举进攻,法国的防线随时可以被突破。如果没有同样的部 队进行还击,“我们就很有被消灭的危险”。 戴高乐敏锐地觉察到,机械化部队的产生并投入实战,这不仅是军事战略上的 一次革命,其影响还将波及整个社会。他说道:“法国人民无论如何必须打破这样 一种幻想,即认为目前军事上静止不动的状态符合这次战争的性质。事实正好相反。 内燃机给现代化破坏工具带来的那种威力、速度和射程,使得目前的对峙或迟或早 将表现为运动、奇袭、突破、追歼等一系列军事行动,其规模和速度都将远远超过 以往最激烈的战役……我们不要欺骗自己了!已经开始了的战争,很可能成为曾蹂 躏过全世界的任何战争中规模最大、最复杂、最激烈的战争。这次战争会引起深刻 的政治、经济、社会和道德的危机,它将在彻底改变各国人民地位和国家结构的情 况下导致灾难性的结局。但是,战争中军事状态与性质相协调的假象下,却给这场 变革准备了一个与战争规模相匹配的军事工具——机械化部队。现在已经到了法国 作出决策的时候了。”像以往的疾呼呐喊一样,戴高乐的最后一次努力“并没有引 起震动”。 直到5 月11 日,戴高乐受命组建并指挥第4 装甲师,尽管他因此感到骄傲而 且英勇作战,但整个法国的溃败早已注定。5 月18 日,德国七个装甲师越过马其 诺防线,直逼巴黎和敦刻尔克。戴高乐叹道:“现在整个法国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滚 下去了。”这场争论的意义,势必要在事隔多年之后重新回味才能体会出来。因为 就争论焦点本身来说,不久胜负已经分明。但在今天通过这场争论来评介戴高乐, 应当说是极有价值的。 这场争论前后延续了将近七八年之久,戴高乐的对手,都是些达官显贵、功勋 卓著的权势人物,照理说他们应该更加迫切地感到国家面临的危险和民族面临的灾 难,他们更有义务、更有责任寻找出为国家和民族摆脱困境的良策,但是不仅没有, 反而想方设法扼制了拯救国家和民族的建议和设想。他们将决定国家和民族命运的 决策与自己的显贵地位和荣誉联系在一起,因此,不能摆脱曾给自己带来过荣誉的 旧的经验的束缚,在新的形势下拒绝接受新事物。而可悲的是,保守主义在面临危 机时必然惊慌失措,导致失败主义,而失败主义的后果又必然是滑向投降主义。这 就是后来法国贝当政府产生的必然性。 戴高乐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校级军官,但他却超凡脱俗,以远见卓识看出了危 险的结局和大势所趋。显然,这与戴高乐一向以捍卫国家和民族利益为己任有关, 一向善于以历史的眼光去分析国家、民族之间的矛盾有关。这场争论对戴高乐最直 接最有意义的影响在于:通过这场争论,使戴高乐逐步看清了法国正在权贵们的操 纵下走向危险的道路,因此,他在思想上就早有了准备,要同这些葬送法国的人斗 争到底。过去,他也常常表现出不畏权势,但那只是通过某些具体的小事体现的。 而这场争论,从阵容和内容上来说,都是非同小可的,它就更加培养炼就了戴高乐 宁折不弯、勇往直前的品格。 此外,戴高乐在争论中与政界人物的接触,特别是得到保罗·雷诺的支持,并 在最关键的时刻跨入政界,成为一名政府官员,无疑等于给他在人生的转折点上提 供了一个跳板。由此,可以得出这样一个推论:戴高乐在法国溃败、贝当政府求和 投降之际,敢于挺身而出绝非偶然,与这场长达七八年之久的争论有着直接的关系。 戴高乐由此开始了自己的道路。有关戴高乐传记的许多作者们,尽管都叙述了戴高 乐在这场争论中的表现,并赞赏了他正确的预见性,但都不同程度地忽略了点明这 场争论在戴高乐一生转折关头的重大影响,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