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命运两条道路 1940 年6 月5 日夜里,雷诺改组政府,任命戴高乐为国防部次长(负责国防 事务的副国务秘书)。就在这一天,德国军队从色当到阿布维尔一线向法国军队发 动进攻;就在这前一天,英法联军30 万人溃败在敦刻尔克,在遗弃了所有装备物 资和3 万俘虏之后渡海脱险。 坦克部队总监德勒斯特兰将军在6 日早晨听到电台广播后,他叫醒了戴高乐: “电台刚广播,你被政府任命……”。戴高乐显得很平静,他没有什么可惊奇的。 戴高乐要去政府任职的消息已流传很久,如果不是达拉第·贝当这些人从中作梗, 恐怕雷诺早就让戴高乐在政府内工作多时了。在此之前,6 月1 日戴高乐应总司令 魏刚将军之召曾到巴黎,他当然拜会过雷诺。6 月3 日,他还给雷诺写过信。可能 他事先就知道有这个结果。因为他知道,雷诺自从关于建立职业军的辩论以来,同 他已经建立了一种信赖关系,而这种关系由于对战争的共同看法更加紧密。现在, 雷诺在政府中处于失败主义者包围之中,他太孤立了,需要戴高乐来帮他一把。 过了半个小时,戴高乐就收到了从巴黎发来的正式电报,立即动身赶赴巴黎报 到。雷诺于上午11 点钟在圣多明尼克路的战时内阁总部等着戴高乐,并在他的旁 边给戴高乐安排了一间办公室。戴高乐新的生活开始了。 戴高乐一见到雷诺,就阐述了自己对战争结局和法国前途的看法。他认为,雷 诺看起来虽然仍然是“信心十足、生气勃勃、眼光犀利、虚怀若谷、敏于决断”, 但是他也很难挽回目前的局势。因为形势发展很快,“兵力相差太悬殊”,更危险 的是“失败主义很容易淹没一切”,最高统帅部已经被吓倒。因此,结论是:“如 果1940 年的战争失败了,我们还可以赢得另外一仗。一方面我们要尽可能不放弃 欧洲大陆上的战斗,同时还必须下定决心,作好准备,在法兰西帝国范围内继续战 斗”。戴高乐的意思是,看来在法国进行的这场战争已经不可能获胜了,甚至法国 本土也可能守不住。但这并不等于同德国的这场战争的最后结束,战争还必须进行 下去,那怕是离开法国本土,换一个战场,也要战斗到底。 因此,戴高乐建议雷诺要作好换一个战场坚持战斗的准备。戴高乐选中了法属 北非为坚持战斗的阵地。他认为应该赶紧往北非调运军需物资,并选派得力人员负 责这项行动,与此同时,要努力协调与英国的关系,不要纠缠在这段失利之后的相 互指责和宿怨中。戴高乐向雷诺请战,他要求去负责这项工作。 至少在这个时候,雷诺对将战争进行到底还是有信心的。他同意了戴高乐的建 议,并当场决定戴高乐立即去伦敦,设法表明法国政府的立场。雷诺后来写道: “我很高兴向英国人派去一位主战的将军”。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到 戴高乐与雷诺之间细微的差别。这种差别,决定了两个人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能坚 持到最后胜利。 戴高乐将战斗进行到底,去争取最后胜利的信心,是建立在整个民族的希望, 国家的未来和人民的力量这个基础上的。法兰西民族千百年来繁衍不息、顽强奋斗 的历史始终激励着他,他相信屡遭磨难的法国仍然有光明的前程。它不仅有几千万 热爱祖国的儿女,还有广袤千里的海外领地,几十万武装军队。在这个基础上,法 国取得盟国,特别是英国的支持,最后的战争是可胜的。因此,他的决心不会因为 其他干扰而动摇,也不会因为英国在某些政策上的态度变化而丧失信心。这一点, 决定了戴高乐后来在“自由法国”时期,处理同英美盟国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时那种 镇定自若、毫不退让的态度。 但是雷诺则不然。他虽然希望战斗到底,也希望法国最后胜利,但是他被法国 的溃败和混乱动摇了信心,更被包围着他的坚持失败主义的权贵们(这不仅包括那 些掌握军政大权的高官,甚至还包括极受他宠信的情妇德波尔泰夫人)所左右。他 把自己的希望最终寄托在英国到底能给法国多大程度的实际援助的保证上。他对戴 高乐说:“我想请你尽快到伦敦去一趟。我在5 月26 日和31 日跟英国政府会谈 时,可能使他们感到我们并不排除停战的可能性。但现在所需要的正好相反,我们 要使英国人相信,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将坚持下去,必要时甚至会到海外去 坚持战斗。请你告诉他我已改组内阁,并把你安排在身边,这就表明了我们的决心”。 雷诺还指示戴高乐,要从丘吉尔那儿得到保证,英国皇家空军的战斗机要继续参加 法国的战斗,并且要了解清楚,从敦刻尔克撤回去的英国军队,何时可以返回欧洲 大陆参加战斗。 连日来,随着德国人的步步紧逼,法国人的步步败退,法国同英国的关系也越 来越紧张。法国战时内阁中以贝当和魏刚为代表的失败主义者,不断地谴责英国见 死不救,不肯以实力援助法国,向英国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他们要求英国立 即派10 个战斗机中队到法国作战,而且要“尽快”再派10 个。法国自己的飞机 还没有全部充分地投入战斗,却去要丘吉尔手中保存的飞机的一半,难怪丘吉尔称 之为“完全不近情理的”。当然,英国人的战略考虑是否尽善尽美是一回事,但是 法国失败主义者一味强调英国的“责任和错误”,则是另一回事。他们是在试图推 卸自己的责任,是在为下一步的停战求和找借口——既然英国人无法履行他们应尽 的责任,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和牺牲,法国只有停战求和。 雷诺在不知不觉中也受到了这种影响,最终导致他在最后关头退下阵来,让贝 当一伙窃取政权,将法国引入了彻底崩溃和被奴役的道路。 戴高乐参加政府不到半个月时间内,前后同丘吉尔会过四次面,两次在伦敦, 两次在法国。 丘吉尔第一次知道戴高乐,是在1938 年3 月访问巴黎时,雷诺同丘吉尔谈到 机械化军队,好像谈到过戴高乐。丘吉尔回忆说:“当时好像有一位名叫戴高乐的 上校曾写过一本受到许多批评的书,书中说明现代装甲车辆的攻击力”。这时候的 戴高乐,丘吉尔应该是早有所闻了。因为雷诺任命戴高乐为国防部次长,不仅引起 了法国舆论界的注意,英国舆论界也非常重视。1940年6 月7 日,伦敦《泰晤士报 》写道:“……从军事角度来看,保罗·雷诺先生最令人感兴趣的改组,是任命了 戴高乐将军。戴高乐将军用他自己的著作吸引了军界的注意……他是右翼党人,强 有力的理论家,大规模使用坦克的鼓吹者。这是一个头脑清醒、目光敏锐,既充满 幻想又注重实际行动的人”。 即使丘吉尔没有注意到报界的这些评论,他的案头肯定也会有雷诺改组后的法 国内阁的详细名单,不过,这时候的戴高乐可能还未引起丘吉尔过多的注意。 6 月9 日晨,戴高乐在他的副官热奥弗瓦·德库尔塞尔和总理外事办公室主任 罗兰·德马尔热里陪同下飞往伦敦。在伦敦唐宁街十号,丘吉尔会见了戴高乐。在 丘吉尔眼里,戴高乐与他以往认识,特别是近几个月来接触过的法国军官毫无共同 之处。戴高乐表现出惊人的沉着冷静、镇定自若。他在同丘吉尔的会谈中,根本未 提到失败或停战的可能性。他所谈的只是如何尽一切可能在布列塔尼、在中央高原、 在马其诺防线,甚至必要时在法国本土之外的法兰西帝国范围内继续战斗。丘吉尔 虽然对戴高乐有良好印象,但是他无法完全满足法国关于增援的要求,因为他对法 国能否坚持到胜利已失去信心。 戴高乐虽然对会谈结果大失所望,但他对初次见面的丘吉尔却是评价甚高。他 的第一印象是:“大不列颠在这样一位斗士的领导之下决不会畏缩”,“我认为作 为一个指路人和领袖,他是最理想的”。他的结论是:“总的说,温斯顿·丘吉尔 是一个伟大事业的伟大斗士,也是一个伟大历史中的伟大艺术家”。 6 月10 日,墨索里尼向英法正式宣战了。意大利军队从法国南部入侵,德国 军队已渡过塞纳河,涌向巴黎城下。尽管戴高乐竭力劝阻,但雷诺已控制不住政府 中的失败主义情绪,在总司令魏刚和副总理贝当的一手操纵下,巴黎宣布为不设防 城市。政府放弃巴黎,迁往波尔多。戴高乐在回忆录里,曾生动地描述了他与总司 令魏刚的唇枪舌战。10 日那天,魏刚未经允许“闯”进了总理办公室,他说是被 请来的,雷诺和戴高乐部先后表示没有请,并说这是个误会。但是魏刚是有备而来, 他说:“但这个误会倒很有用处,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魏刚的结论是: 毫不迟延地要求停战。他认为法国本土的战争已经失败了,必须投降。 戴高乐插嘴说:“但是还有其他的出路。”魏刚用讽刺的口吻说:“你也有意 见要提吗?”戴高乐回答:“政府没有意见可提,它只会下命令。我相信命令是会 下来的。”戴高乐已是政府的一员,他很自豪而又很巧妙地反击了魏刚,可是既无 能力又无权力去让政府下这个命令。他曾寄希望于雷诺,但现在正按雷诺的吩咐作 撤退的准备。戴高乐失望极了。 6 月11 日,法国政府在奥尔良附近的布里阿尔与丘吉尔一行会晤,这是戴高 乐与丘吉尔的第二次交往。 戴高乐声称,丘吉尔这次飞来法国使他和雷诺都感到意外。吃惊之余断定是魏 刚背着政府擅自作的主张,决定要撤换魏刚的总司令职务。但是,丘吉尔在回忆录 中却说是雷诺邀请了他,并告诉他可以在布里阿尔接待他们,还指定了应当降落的 飞机场。除非丘吉尔受了魏刚的骗——魏刚假传圣旨,不然这就是个说不清的公案。 丘吉尔一行在午后到达时,是这样说到戴高乐的:“我们在那里见到了雷诺先 生、贝当元帅、魏刚将军、空军上将维耶曼,还有其他一些人,其中包括级别较低 的戴高乐将军,他刚被任命为国防部次长”。会谈结束,丘吉尔大感不快,因为他 未能消除笼罩法国政府的失败主义情绪;戴高乐也大感失望,因为他没有听到一句 在什么地方(他提议的北非)继续战斗的可能性。在整个会误中,戴高乐没有机会 (也许是没有地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让他作了一个关于使用轻装甲武器问题的 简短说明。但是,在晚宴时,戴高乐却有了机会,他被安排在丘吉尔的身边。据当 时的英国陆军大臣艾登回忆:“就座时,一位身材高大稍形瘦削的军人从我这边桌 旁走过。这就是国防部次长夏尔·戴高乐将军,我以前只见过一次。魏刚和颜悦色 地请戴高乐坐在他的左边。戴高乐回答说(我觉得他态度唐突),他奉命坐在英国 首相邻座。魏刚听了脸泛绯红,但没有说什么……”对于这个使魏刚难堪的事情, 戴高乐在回忆录中只字未提。但是他绝对地可以做出来,因为他的个性就是一个孤 傲的人,何况魏刚在他眼中,早已不配当总司令。他已经奉命在先了,无须再听魏 刚的,和颜悦色的邀请已是如此,以后的军事命令该当如何? 戴高乐与丘吉尔在晚宴时的谈话,两人在回忆录中都没有涉及具体内容。但戴 高乐相信,自己给丘吉尔留下了极佳印象,他说:“我们的交谈加强了我对他的意 志的信心。他本人走的时候无疑也带着这种印象:认为戴高乐条件不足,但仍然非 常坚决。”的确,丘吉尔对戴高乐的印象已比第一次在伦敦见面时深刻多了。丘吉 尔说:“戴高乐将军……年轻有为、精力充沛,他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第二天 回到伦敦后,他曾致电美国总统罗斯福谈及会谈内容,电文竟然涉及戴高乐,很可 能,这是丘吉尔同罗斯福的交往中第一次提到戴高乐。丘吉尔说:“我在法国最高 统帅部度过了昨夜和今天早晨,魏刚将军和乔治将军向我说明了此处形势的严重性。 ……现在的问题是,假如法国的防线一旦崩溃,假如巴黎沦陷,假如魏刚将军正式 向他的政府提出法国已不能再继续有组织地抵抗了,那时会出现什么情况。年老的 贝当元帅……我很担心,他会以他的名义和威望替法国缔结一项和约。另一方面, 雷诺是主张继续战斗的,有一位叫戴高乐的年轻将军支持他,这位将军认为还有许 多事可做……”丘吉尔的联络官、他派往法国最高统帅部的私人代表斯皮尔斯将军, 后来回忆那天的情况时说:“首相好像在寻找在其他法国人脸上找不到的东西。他 几次三番研究戴高乐将军的表情使我感到他找到了他正寻找的东西。”显然,这时 候的戴高乐已引起了丘吉尔的注意。丘吉尔的法国之行,目的就是尽可能他说服法 国政府继续战斗下去,即使不能战斗到最后胜利,也要尽可能地延长抵抗时间,因 为英国同希特勒直接面对面的对抗已不可避免,但英国需要时间缓解敦刻尔克败退 引起的混乱。在被失败主义笼罩的法国政府里,丘吉尔看到势单力孤的雷诺身旁有 了一位甚至比雷诺还坚定的戴高乐,心里当然感到一丝宽慰。不然,他就不会在致 罗斯福的电文中特意提到戴高乐,而且由此得出结论是:“据我看,在法国一定有 许多人愿意继续战斗,或者是在法国,或者是在法属殖民地,或者是在两个地方同 时进行”。 丘吉尔这个结论,如果从广义上来讲是符合实际的,几千万法兰西人当然是 “许多人愿意继续战斗”,但如果从法国政府,或是法国执掌军政大权的人这个狭 义范围讲,就不符合实际了(也许丘吉尔也知道这一点,这么说给罗斯福听,是为 了争取罗斯福对法国的援助)。 在丘吉尔一行返回伦敦的12 日那天,法国内阁是边走边吵。魏刚在贝当支持 下要求立刻停战,雷诺在戴高乐不断鼓励下则主张到北非继续战斗。看到许多部长 们脸上迟疑的表情,雷诺又一次觉得心有余力不足,他再次邀请丘吉尔重返法国, 想借助丘吉尔和英国的力量来扭转政府内的停战求和情绪。 6 月13 日上午11 时,丘吉尔一行到达法国政府所在地图尔。这一次是戴高 乐与丘吉尔第三次见面。 戴高乐这时对局势已感到“害怕和绝望”了,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无法实现 了,但还是要努力按计划实施“北非方案”。他认为只要雷诺不让步,就能操纵全 局。 但是,在同丘吉尔的会谈中,雷诺竟然要求英国同意解除法国曾许下的不单方 面签订和约的诺言。这个问题,不仅使丘吉尔一行大吃一惊,连戴高乐也大出意外。 戴高乐这次参加会谈与上次也不同。这次会谈雷诺没有通知他,而是雷诺的外事办 公室主任德马尔热里建议他参加的。会议结束时,他质问雷诺(语气相当强硬): “你难道能考虑法国求和吗?”尽管雷诺否认,说是为了给英国施加压力争取援助, 但是戴高乐已不相信了,他感到“法国正在酝酿停战谈判,因为政府的首脑已在正 式考虑这个问题。 戴高乐动了辞去政府职务的念头。这个消息被坚持抗战的内政部长乔治·芒代 尔知道了,他严肃地劝阻道:“无论如何,我们只是处在一次世界大战的开端。将 军!你还有重大的任务要完成。但你要在我们之中保持没有污点的身份。你不妨想 想,我们要为法国做些什么事?请你想想,在某种情况下,你现有的职位将使你得 到多大的便利。”这番话说得多么中肯,多么精彩。特别是最后一句,简直是一语 中的。 人们可以设想,如果这时候戴高乐辞职,会有再过几天的“六·一八”吗? 会有1944 年8 月的凯旋门盛典吗?会有1958 年的东山再起吗?可能还会有, 但不过是另一个主角。难怪戴高乐对此感恩不忘,十多年后他感叹道: “我必须承认,这一席话让我延缓了辞职问题。老实说,往后我所做的一切都 有赖于这一点”。这的确是大实话。 丘吉尔也对雷诺的动摇感到担心,认为他已向投降求和的主张屈服了。 丘吉尔盼望着有一个强有力的对话人物,可是,戴高乐虽然坚持抗战的态度是 强有力的,但他在政府中的能力是有限的,照他自己说“出席内阁会议已经渐渐不 可能了”。在休会期间,丘吉尔曾询问斯皮尔斯对戴高乐的看法,斯皮尔斯回答这 是一个“绝对充满信心”的人。丘吉尔自认为在那时他已经认准了戴高乐,他回忆 说:“当我们顺着挤满人群的过道走进庭院的时候,我看见戴高乐将军毫无表情地 呆立在门口。我低声向他用法语致意,叫他‘应运而生的人’,他依然是毫无感觉 的样子。”可惜,这句话除了丘吉尔说他说过外,没有一个人说听到过。戴高乐后 来也断然否认,“不,我没有听到,您知道,丘吉尔是个浪漫主义者”。 6 月14 日,巴黎沦陷,法国政府迁到了波尔多。 在波尔多,忧心如焚的戴高乐将了雷诺最后一军,警告他如果还是呆在波尔多, 势必被失败主义者控制走上停战求和的投降道路,“你必须尽快迁往阿尔及尔,你 到底决定这样做了没有?”雷诺回答的也挺干脆:“决定了。”并同意戴高乐立即 去伦敦,找英国人帮助解决运输方面的问题。 6 月16 日,戴高乐抵达伦敦。一早他就听到了法国政府已正式向英国政府提 出,不再对不单独签订和约的协议承担义务的消息。法国政府这种加快速度为投降 扫清障碍的做法,使戴高乐不得不违心地接受了让·莫内和科尔班同几个英国官员 一起起草的“英法联盟方案”。方案建议英法联合,将不再是两个国家,法国公民 享有大不列颠公民身份,反之亦然;只成立一个战时内阁,行政权合二而一,共同 利用资源和承担损失,把两国命运完全连结在一起。其目的,是要迫使雷诺政府只 有走坚持战斗这条路,即使不成,也要让法国内阁好好考虑一下,以推迟投降时间。 莫内等人认为,最好这个方案由英国政府向法国主动提出,而可能让英国采纳这个 方案的最佳人选,就是戴高乐。 就戴高乐本意来说,如果在平时,他决不会考虑这个方案。他心目中光荣伟大 的法兰西怎么可能和大不列颠连结为一体呢?但此时,尽管他觉得这个方案规模太 大,不可能马上实现,可法兰西已到了关键时刻,或许这个方案可以给雷诺提供坚 持战斗的理由和信心。他同意尽力劝丘吉尔接受这个计划。这是戴高乐与丘吉尔第 四次见面。 丘吉尔果然被说动了,英国政府同意了这个方案。但是法国政府的态度不仅使 戴高乐和英国人大吃一惊,而且令主持内阁会议的雷诺也吃惊不已。 当他将这个建议在会议上宣读后,竟是一阵冷冰冰的带有敌意的沉默:“没有 反应。……没有人站起来支持我……我陷入了完全的孤立”。雷诺那仅剩的一点勇 气和信心彻底丧失了,“我的立场削弱了……我让话题又转到停战问题上来。”法 国的停战投降已不可避免了,从失败主义到投降主义,最终使法国走上了被奴役的 道路。 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戴高乐为了挽救法国,是尽了全力的。他同失败主义 者正面相对,据理力争;他尽一切可能给雷诺鼓励打气,不使他屈服于投降派;他 利用一切手段实施北非抵抗计划;他竭力与丘吉尔沟通关系,以取得最大的物质支 持和道义保证。他希望将法国引向坚持战斗直到胜利的道路,可是他费尽九牛二虎 之力也无法扭转大局势。他面对这一切看起来很镇静,但内心极其痛苦。他对这个 第三共和国的最后阶段的政府痛恨之极——这种痛恨从此永不终了,并殃及到后来 与它有关的第四共和国政府。戴高乐说:“我国这次毁灭根本就是一个民族的悲剧。 在闪电的光芒下,我国政府暴露出它可怕的虚弱状态,显示出它跟法国的国防、荣 誉与独立根本不相称,而且也风马牛不相及”。 就在离开伦敦之前,戴高乐和莫内就作好了法国投降的最坏准备。戴高乐以国 防部次长的身份,命令满载武器从美国驶往波尔多的“巴士德”号轮船直接驶往英 国港口;负责采购战争物资的莫内,也在拟定计划,一旦法国单方停战投降,立即 将从美国订购的军火合同转给英国。丘吉尔显然对此大加赞赏,他在回忆录里写道 :从戴高乐“冷静沉着的举止中,我感觉到,他具有一种惊人的忍受痛苦的力量。 在同这位身材高大、性情冷漠的人的接触中,我始终保持着这个印象:‘这才是法 国的元帅’。他当天下午乘我派给他使用的英国飞机回波尔多去了。但是他在那里 不会太久。”丘吉尔最后一句话,是他当时就感觉到的必然结果,还是事后的补充 呢?按戴高乐的说法,“我们说好,如果情况需要我回来,这架飞机仍然应由我掌 握”。看来戴高乐已经考虑到了即将来临的选择,这一选择将决定他后半生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将决定法国的前途和命运。而且就这条道路,在6 月16 日这 一天,他同丘吉尔达成了某种默契。 戴高乐当晚回到波尔多时,雷诺已经辞职,并建议由贝当接管政府。这个消息 对戴高乐来说,无疑是正式宣布法国将立即停战投降,他当即决定“一到天明马上 离开”。6 月17 日晨,戴高乐在斯皮尔斯陪同下飞往伦敦。 戴高乐在他的回忆录中没有详细追述他当时的心情,只是几笔带过他到达伦敦 时的感觉,他说:“我感到自己是单独一个人,一切都被剥夺了,就像一个人面对 着一片茫茫的大海,准备跳到水里游过去。”这就像一个被迫离家出走,又身无分 文无亲可投的人。他想“游过去”,对岸是什么?他能游得过去吗? 戴高乐虽然早就抱定了打到底的决心,但直到这以前他还一直对雷诺政府抱有 希望。他对漂洋过海继续战斗早有准备,但对单枪匹马去闯荡没有准备。因此,当 雷诺辞职,贝当上台后,一线希望也荡然无存。 此时戴高乐的心情他虽然没说,也是可想而知。因为尽管戴高乐具有过人的毅 力和坚强的个性,但他毕竟也是凡人。他在决定飞往伦敦的前夕,心神不定地在波 尔多东奔西走。有时沉默不语地在某个办公室,有时又让人惊恐地高喊着奔出去, 一会儿在英国大使跟前,一会儿又让人不解地对人说:“德国人打败了这场战争… …他们败了,法国必须继续战斗……”,他还向一位朋友发无明之火,可见,戴高 乐的心情是复杂的。十年以后,当戴高乐向安德列·马尔罗读他的《回忆录》的前 几章时,马尔罗对戴高乐说,大家都想知道6 月17 日那时候他的心情和想法,然 而,戴高乐抓住马尔罗的手用他深沉的声音说:“不过,马尔罗,这非常可怕……”。 戴高乐感到可怕是很自然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关键是戴高乐并没有被吓倒, 他不承认最后失败,他相信最后胜利。虽然这时候他对究竟怎样才能获得最后胜利、 面前到底有多少峻岭险滩,还不甚了了。可是他毕竟迈出了关键的一步,作出了有 决定意义的选择。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