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风暴 1968 年震撼整个法国、从根本上动摇了戴高乐政治统治的“五月风暴”,是 从学生运动开始的。 1967 年11 月,位于巴黎郊区的农泰尔文学和人文科学院不安静起来。大学 生们对现行教育制度提出了疑问和指责,要求改革考试制度,要求参加学校管理。 在随着成立的各种各样的学生组织中,所讨论的议题不断扩大,政治倾向也愈加明 显。与此同时,政府从情报部门也得到警告,正在西方国家首都蔓延的学生运动很 快将波及巴黎。农泰尔学院当局在政府支持下,暗中掌握领头学生名单,并出动警 方人员加强戒备,激化了同学生的对立。1968 年3 月,巴黎学生纷纷上街,抗议 美国侵略越南,与警察发生冲突。3 月22 日,农泰尔学院社会学系学生丹尼尔· 科恩·邦迪组织了“3 月22 日运动”,占领了学院行政大楼,招致警方干预。 科恩·邦迪是德国籍学生,这更加剧了警方关于外来势力煽动的看法。4 月, 学生运动已扩展到外省。26 日,科恩·邦迪在学生大会上发表演说,遭到警方拘 捕,并搜查了他的住宅。尽管在蓬皮杜过问下释放了科恩·邦迪,但矛盾已经激化。 5 月2 日,巴黎学监宣布大学停课。 就在这一天,蓬皮杜总理和顾夫·德姆维尔外长按计划仍前往伊朗和阿富汗访 问,将国事交给司法部长若克斯代管。5 月3 日,警察开进了巴黎大学,逮捕了一 批学生。当晚,在拉丁区引起了骚乱,汽车被烧毁,铺路石被掘起,成了学生与警 察械斗的子弹。到6 日,在冲突中受伤者已达600 人,警方拘捕了400 多人。 学生运动组织决定组织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留守的政府部长们也严阵以待。 戴高乐一直没有露面。但是他的态度很明显,他不满意政府处理问题的态度和 方式。他说:“警察局长是在和科恩·邦迪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事与愿违,警察 局长不是猫,而是一只老鼠!”5 月10 日,他打电话给内政部长富歇,不准学生 进入巴黎大学。当晚,在拉丁区学生和防暴警察发生了激烈冲突。11 日清晨在新 闻广播之前,若克斯叫醒了戴高乐,汇报了局势。 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法国总工会、法国民主工人联合会与全国学联,宣布13 日举行总罢工。巴黎大学校长和政府部长们都希望对学生作些让步,防止局势进一 步恶化。但戴高乐表示不能让步。 11 日晚7 时,蓬皮杜回到巴黎,紧接着召开了部长会议,制定了同学生和解 的计划,部长们都担心到戴高乐那里通不过。9 时,蓬皮社去见戴高乐,并终于说 服戴高乐同意了他的和解计划。据说戴高乐曾对蓬皮社说:“如果您赢了,这好极 了,法兰西就和您一起赢。 如果您输了,那您就倒霉了。”晚10 时10 分,蓬皮社在电视屏幕上露面了, 他宣布:“我决定,巴黎大学从星期一开始自由开放……”第二天,教育部长阿兰· 佩雷菲特辞职。警方认为总理等于承认学生做对了,警察做错了。 左派认为“戴高乐政权被迫让步了”。 蓬皮杜的和解计划并没有能取消5 月13 日的行动计划。这是像十年前促使戴 高乐上台的另一个骚动的日子。历史竟如此残酷地捉弄人,十年后的同一个日子, 又作出了让戴高乐下台的决定。 5 月13 日,尽管有戴派组织的宣传活动,但是,几十万的工人、学生联合行 动,已预示了戴高乐政权的暗淡前途。游行示威群众打着标语牌,喊着口号:“58 —68,十年了,太长了!”“别了,我的将军!”甚至有人喊将戴高乐送进修道院。 戴高乐就是在这种气氛中,听从了蓬皮杜的劝告去访问罗马尼亚。在14—18 日的访问期间,巴黎的事态愈发严重,而且全国几乎所有大城市都有学潮和罢工, 工人也开始占领工厂。原来就反对戴高乐这时出访的内政部长富歇、司法部长若克 斯,还有德勃雷等人,又是电报又是电话,催恳戴高乐提前回国。有意思的是,戴 高乐同蓬皮杜通了长时间的电话,他仍然听从了蓬皮杜的劝告:无须提前回国。这 是戴高乐出于对蓬皮杜的信任,还是有意让他在这个“倒霉”的事中陷进去?如果 考虑到事后蓬皮杜失去了总理职位,不能不说戴高乐确实是有深谋远虑。 5 月18 日戴高乐回到巴黎,他对政府的无能表示不满,他坚持“改革可以, 胡闹不行”。在机场,他邀蓬皮杜同车返爱丽舍宫,蓬皮社明确提出请求辞职,但 被拒绝了。戴高乐说“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正像一周前蓬皮杜拒绝佩雷菲特辞职 一样,戴高乐补充道:“在激烈的战斗中不要放弃责任,首先是赢得战争,然后再 说……”戴高乐这时还怀着信心,因为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出面——戴高乐出 面肯定效果不一样,二方面同危机保持一定距离给了他主动权,他要重新掌握一周 来有意交给蓬皮杜的领导权。 法国已经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国民议会中各党派围绕局势问题就是否信任政府 展开了激烈辩论。多么像1958 年的5 月13 日。所不同的是,警察和军队这次是 在帮助政府维持秩序。 5 月23 日,戴高乐主持了内阁会议,决定通过公民投票来平息骚乱。提案是 围绕是否赞同政府新的改革计划——实行合作。像以往一样,戴高乐又将他的前途 押在公民投票上。 5 月24 日,戴高乐在全国800 万工人的罢工浪潮中发表电视广播讲话。 他在讲话中指出,法国发生的事情表明“我们的社会必须进行改革。所有一切 都表明这种改革必须是大家更广泛地参与有直接关系的活动,并且分享成果”。同 以往一样,法国人民要自己解决问题,否则,将面临内战、冒险与篡权。他宣布将 于6 月份举行有关国家改革的公民投票。如果得到通过,他将使法国重新活跃起来, 如果多数人不同意他,“那么不用说,我就不能再干下去了”。戴高乐提请法国人 注意,他曾经多次在危急关头引导国家主宰了自己的命运,他希望这一次,尤其是 这一次,能同以往一样。 但是,戴高乐的希望落空了,十年前的奇迹再也不重现了。巴黎的冲突仍在继 续。戴高乐现在真是感到自己丧失了元气,他觉得无能为力了。他让蓬皮杜去与工 会代表谈判,他在灰心沮丧中度过了几天。 但是,反对派的急功好胜和对权力的过激欲望,给戴高乐造成了利用的机会, 这个有丰富政治斗争经验的军人政治家,瞅准机会,进行了最后一次较量,也是他 政治生活中最富有戏剧性的一须在他动身前见到他!”看来蓬皮杜是真着急了,他 不知道戴高乐在想什么,他不知道戴高乐是否从此就在科隆贝呆下去,他还会回来 吗? 过了10 分钟,蓬皮杜接到爱丽舍宫一个令他惊奇的电话通知:“戴高乐将军 同您说话。”这种情况自从蓬皮社入主马提翁大厦以来,每年难得有一次。 戴高乐平静他说:“听着,亲爱的朋友,我离开一会儿。我感到累了,我要休 息,一个人呆着……我退后一点是为了看得更清楚。我去科隆贝,明天回来”。 蓬皮杜说:“这很重要,我的将军。因为我不能肯定您是否回来“啊不。我明 天下午还要参加内阁会议……就算我不回来了……我老了。您还年轻,您是有前途 的,有希望的。但我告诉您:我会回来的。我拥抱您。”戴高乐回科隆贝干什么, 当真是去休息吗? 下午2 时,特里科惊慌地告诉内阁部长们,“将军不知去向,他没有去科隆贝。” 直到整个内阁不知所措地度过两个钟头后,才得到军方的通知,戴高乐到了西德的 巴登—巴登。下午5 时,蓬皮杜接到戴高乐从科隆贝打来的电话:“我在拉布瓦斯 里,明天回去,在内阁会议之前见您。”戴高乐要反击了。 5 月30 日中午,戴高乐回到爱丽舍宫,2 时30 分见了蓬皮杜,然后召开内 阁会议。戴高乐决定,先不举行公民投票,先解散国民议会,举行大选。4 时30 分,他在电台发表讲话,电视系统因工作人员罢工已瘫痪,法国人未能看见戴高乐 与5 月24 日大不相同的精神面貌。但他们大多数人听得出来,他们熟悉这个在1958 年,在1960—1962 年的多次危机听过的声音,虽然显得苍老了些,但还是底气十 足。 作为国家政权和共和制的监护人,24 小时以来,我一直在考虑怎样维持共和 国的各种可能性。我已作出了决定。 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不能退职。我受人民的委托,我要履行我的职责。 我将不更换总理…… 今天,我宣布解散国民议会。 然后,他强调了法国面临的属于“共产主义的极权独裁的威胁,”他号召所有 支持政府的公民立即组织起来,“随时随地防止任何破坏活动”。 戴高乐以退为进的策略成功了。他短暂的沉默,他短暂的不知去向,使所有的 人,包括他的总理和部长们都以为他要永远离去了。戴派垂头丧气,惶惶不可终日, 反对派,特别是左翼政党欣喜若狂,已经准备如何分配权力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戴高乐的反击,结果,反对派内部因争权夺利陷入分化,广 大市民,特别是中产阶级害怕局势进一步发展不可收拾危及自身利益,他们更害怕 学生的狂热和冒险被法共乘机利用,学生与工人的想法又是那样的不一样,一个声 势浩大,但组织松散、没有统一目标的自发性运动,招架不住戴高乐出其不意的反 击,形势迅速变化了。 当戴高乐通过电台向法国人发出呼吁后,在波旁宫的议员唱起了马赛曲。在协 和广场,按预订计划与戴高乐的讲话相配合的戴派集会,迅速扩展为五月风暴以来 最大范围的一次集会。从协和广场到凯旋门,在整条爱丽舍田园大街上,聚满了热 情洋溢的人群。事后有人估计是50 万人,也有人翻一番,说是100 万。参加集会 的有居民,中产阶级人士,有各色各样的退伍军人,还有抗战时期的老战士,有不 愿再跟着或原来就不愿跟着“造反”的大中学生,还有工人,外籍居民。人群中呼 喊着“戴高乐不是一个人!”“把捣蛋鬼吊到电线杆上!”“密特朗是江湖骗子!” 由于巴黎人突然感到了空虚和恐惧,也由于戴高乐突然恢复了斗志,戴高乐在极端 困难的处境下又一次胜利了,危机很快就平自下来。 一度灰心丧气的戴高乐,不愧为资产阶级的军人政治家,不愧为政治竞技场上 老谋深算的拳击手。他知道从何处寻求力量,知道在什么时候对准对手的弱点给以 致命一击。 戴高乐能够扭转局势,肯定是因为他从军队得到了精神上的鼓励和物质上的支 持。他突然恢复斗志,与他的“神秘失踪”有关。这一点,戴高乐的女婿,阿兰· 德布瓦西厄的回忆很说明问题。 1968 年五月风暴开始时,德布瓦西厄担任第1 军第7 师师长。5 月8 日,他 因公务从驻地到巴黎,见到戴高乐,并了解到戴高乐对政府处置危机不力不满。戴 高乐还询问了军队对事件的看法。“5 月13 日这一天出现了一个转折,陆军对此 已开始反感和不安了”。 5 月27 日,军队接到命令,做好采取措施的准备,派遣部队向巴黎靠拢,维 护地方治安,准备应付“任何颠覆或破坏活动”。在斯特拉斯堡,第7 师所属第6 旅同意省长的要求,准备出面维持斯特拉斯堡大学的秩序。 5 月28 日,电台广播了密特朗要组织临时政府以及罗歇要求参加政府的消息 后,德布瓦西厄和他的同事们都认为,“目前国家受到了威胁,军队的干部绝不能 眼看着国家毁于阴谋家的威胁而袖手旁观”,他们研究了动用部队维持治安的各种 方案。 这一天下午5 时30 分,德布瓦西厄接到戴高乐要他赶往巴黎的电话。他带着 第1 军军长和军区司令官的信去见戴高乐。 5 月29 日上午,德布瓦西厄笔下的戴高乐是“烦恼不安,忧心忡忡”,对形 势作了悲观的分析,“在这种情况下,法国人民不需要戴高乐的领导了,我最好还 是回家写我的回忆录!”德布瓦西厄此时站起身来对戴高乐说:“将军,站在你面 前的不是你的女婿,而是第7 师的师长,他要向你转交他的军长和军区司令给你的 信。”然后,他向戴高乐详细汇报了军队的态度以及所采取的防范措施。 戴高乐说:“看起来,共产党人把孟戴斯·弗朗斯、密特朗等几个反对派的政 治家推到前台,他们想以这些人作掩护,采取极端行动……要是最后必须进行较量, 军队是什么态度?”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戴高乐站起来说:“好,我去看看马絮是 不是也这样想,……”他告诉德布瓦西厄,除了马絮“在这里,不管对谁,什么都 别说。为了重新控制局势,我打算让法国人,甚至让政府陷入疑虑和不安之中”。 戴高乐与马絮的谈话没有正式的文件可供参考。据德布瓦西厄回忆,戴高乐认 为在结束五月风暴危机这件事上,“马絮将军是有功的,那就是马絮将军说服了他, 除了返回巴黎之外,别的办法都必须放弃”。 马絮不同意戴高乐那种“酷似最终引退”的做法,认为这与戴高乐“过去的做 法和他的历史形象是不一致的”。“马絮将军向戴高乐将军表示,如果发生武力较 量,他和他手下的部队是忠于戴高乐将军的。戴高乐将军对此铭记难忘。”军队的 支持使戴高乐又恢复了斗志,使他在5 月30 日的讲话更有份量,这种斗志和份量 又感染了更多的群众。一场风暴结束了。戴高乐开始收拾风暴过后的惨象并想重振 旗鼓。 为了“保护干部”,戴高乐将那些在风暴中首当其冲的部长调离了岗位,改组 后的内阁准备大选。解散国民议会使反对派乱了阵脚,因为他们被迫面临选民的重 新选择。随着事态平息,秩序逐渐正常,社会舆论已明显与学生运动和罢工者保持 距离。6 月12 日,政府勒令解散了一批群众组织,16 日,警方在巴黎大学采取 措施驱赶聚会的人,都未引起激烈的反应。 因为在五月风暴中的表现,左翼政党失去了许多选民的信赖,而且内部相互指 责,追究在风暴中的责任。结果,在6 月的大选中,左翼和中间势力惨遭失败,多 数派占了全部席位485 席中的358 席,戴派的保卫共和联盟独自占了294 席。 局势稳定后,戴高乐决定“深化改革”,进行最后一搏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