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土肥原只身闯要塞 8 月18 日清晨5 点钟,东方已经破晓。沈阳火车站上驶来一辆军用轿车, “吱”的一声,停在一等车厢停靠的站台上。前车门打开了,走下来的司机,是一 位肩扛少佐军阶的日本军官,他名叫花谷正,是奉天特务机关的参谋,也是即将爆 发的“九·一八”事变的重要参与者。花谷正打开轿车后门,先走出一位肩扛中佐 军阶的军官,接着又走出一位肩扛大佐军阶的军官,凭借站台上那昏暗的灯光,依 稀辨出前者是石原莞尔,后者是板垣征四郎。他们三人在站台上缓缓地踱着步子, 谁也不和谁说一句话,然而他们想的却是一件事情:两年前,也是在这个车站上, 张作霖的顾问土肥原贤二若无其事地站在欢迎的人群中,看着由北平开来的客车, 演出了震惊中外的皇姑屯事件;今天欢迎的人变了,可是就要上演的戏,将会是一 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清脆的汽笛声,把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从沉思中惊醒,他们不约而 同地循声望去,一列客车从晨曦中缓缓驶来,渐渐地停在了站台的下边。有顷,身 着西装的土肥原贤二提着一只公文皮包,走出一等车厢的门口,花谷正匆忙迎上前 去,行了个军礼,双手接过了皮包;板垣征四郎展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土肥原贤 二那矮小的身躯,石原莞尔是个才子派的军官,但他的性格中包涵着歇斯底里的因 素,他向前跨上一步,双手抱住了土肥原贤二,可能是用力过猛吧,压迫得土肥原 贤二都快喘不上气来了!土肥原理智地说: “上车吧,到机关再详谈。”奉天特务机关的大楼,是一所两层的钢骨水泥建 筑物。土肥原贤二在机关长的宝座上就座,和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一边 吃着丰盛的早点,一边倾听他们三人介绍情况。当然,主讲人是制订“九·一八” 事变计划的石原莞尔。 首先,石原莞尔把自己写的一部呈送天皇的复印件——“满蒙问题私见”交给 土肥原贤二审阅。接着,他又明确地指出:解决满蒙问题的惟一方案,是把它作为 日本帝国的领土;宣传的宗旨是打败腐败的中国军阀,日本占领满洲是正义的;至 于解决的时机,应该是陆军采取主动——制造机会,关东军则乘机发动。而陆军当 前的紧急任务是:批准解决方案,决定战争计划,组织核心力量。 接着,石原莞尔又滔滔不绝他讲起了满蒙在全球战略中的价值。他认为由于欧 洲大战——即第一次世界大战,逐渐形成了超级大国统霸世界的局面,而未来统治 的格局和中心,将由代表西方利益的美国,与代表东洋利益的日本之间的争霸战而 决定。即日本必须把迅速取得作为东洋选手的资格定为国策的根本要点。换言之, 为了打破现时不景气的局面,获得东洋霸主地位,必须尽快把日本的势力范围扩张 到所需要的地方。而第一步就是攻占满蒙。另外,就地缘政治而言,满蒙还有着极 为特殊的价值,那就是扼制俄国的赤化东泛。同时,他还激动地指出:呼伦贝尔和 兴安岭一带,在军事上有着特别重要的位置,如果把北满置于日本的势力之下,则 必然会遏制俄国的东进,从而使日本解除了后顾之忧。这样,日本就可以从容不迫 地向中国本部——乃至于向印支半岛和南洋等地发展。最后,石原莞尔用手帕擦了 擦嘴角两边的白沫,勿容置辩地说道: “我同意这样的提法,满蒙是我国的生命线。能否取得满蒙,关系到帝国的生 存和发展。”土肥原贤二非常赞赏石原莞尔这番宏论。但是,他作为谋略家清楚地 知道,要付之实施,还需要许多其他的条件。他沉吟片时,严肃地问: “国内的反应怎样?陆军中又是怎样看待满蒙问题的?”板垣征四郎一拍大腿, 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 “没问题!不久前,我和石原君奉命回国,经过对各方人士的刺探,结果是: 万事俱备,就差我们动手干了。”“噢,那就详细地对我说说吧。”土肥原贤二急 切地想了解情况。 首先,板垣征四郎神秘地说出,石原莞尔的“满蒙问题私见”,天皇已经审阅, 并批示作为“最高机密,应急计划”存档备案。接着,他又详述了选取执行满蒙计 划最高司令官本庄繁中将的经过: 本庄繁早年是大正天皇的宠臣。不久前,还曾任过张作霖的军事顾问,对满洲 问题堪称了如指掌。由于他的相貌酷似蒋介石,不得不蓄髯以掩饰尊容。是年7 月 中旬,他作为师团长正在指挥第十师团进行战略演习,在和宇垣大将的交谈中获悉 :为从速解决满洲问题,天皇有意调本庄繁接任关东军司令。本庄繁以此深感荣幸, 当即表示从命。两天后,裕仁天皇在本庄繁的调令文件上盖上了他的大印。行将接 任陆军部中国课课长的铃木贞一时在裕仁的身边,匆忙赶到本庄繁的司令部中,非 正式地把天皇这一重大信任通知了他本人。说到此处,板垣征四郎突然话锋一转: “土肥原君,天皇批准你为陆军驻奉天特务机关长,也是这位铃木提前告诉本 庄繁将军的。据说,在你的任命问题上,他是起了作用的。”对此,土肥原贤二的 心中是有数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旋即,板垣征四郎详细地报告了陆军中头面人物的态度:新调任参谋本部第一 部部长的建川美次少将,由于曾参与炸死张作霖,他完全赞成;陆军部中国课长重 滕千秋大佐、中国班长根本博中佐、苏俄班长桥本五郎中佐等三人可以无条件地信 赖。说到此,板垣征四郎会意地一笑,心照不宣地说道: “此次回国,我还见到了永田君和东条君,他们的态度嘛,你是清楚的。”土 肥原贤二和本庄繁中将是老相识了,远在1913 年就曾在坂西机关共过事,对他在 此时此刻出任关东军司令是满意的。然而,他清楚此次解决满洲问题,主要是靠武 力。遂问: “据我所掌握的情报,留在满洲的奉军还有近30 万人马,不知我们的关东军 ……”“这是我方在满洲的兵力部署图,请您过目。”花谷正边说边送上一份标有 各种军事符号的抄件。 土肥原贤二是位制作军事地图的专家。很快,他就从这幅眼花缭乱的地图中看 清了关东军在满洲的分布情况:一为驻屯师团,多门二郎中将任司令,师团司令部 设在辽阳,下辖两个步兵旅团和一个骑兵联队、一个炮兵联队。 其中一个旅团司令部驻柳树屯,所属两个联队,分驻柳树屯、旅顺;另一个旅 团司令部驻铁岭,所属两个联队,分驻辽阳、公主岭;骑兵联队驻公主岭,炮兵联 队驻海城。一为联络守备队,司令部设在公主岭,下辖4 个大队,分驻公主岭、沈 阳、大石桥和连山关,均由日本国内各正规师团抽调的兵力组成。此外,旅顺还没 有要塞司令部,辖旅顺重炮兵大炮,以及属于关东军的空军和特务机关。土肥原贤 二草草地计算了一下,关东军正规队队为一万零四百人,警察约三千人,总计不过 一万四千人。他低沉地说道: “我们的兵力和奉军之比为一对二十,太悬殊了!”“这没关系!事件一起, 朝鲜驻屯军就开过鸭绿江支援我们。”板垣征四郎信心百倍地说。 “那也不行!加起来,也不到1 比10 嘛。”土肥原贤二坚定地说。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当然不是!”土肥原贤二沉思片刻,看了看板垣征 四郎那期待的自光,“你们手中有多余的武器吗?”“有!装备一个师团绰绰有余。” 板垣征四郎答说。 “好!”土肥原贤二胸有成竹地说,“为了改变敌我力量的对比, 10 天之内, 我在奉天城内组织一支师团。”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闻听愕然,一齐把 惊讶的目光投向了土肥原贤二,似乎都在说:“你别开玩笑了!你纵然有撒豆成兵 的奇术, 10 天之内,也变不出一个师团的部队来啊!”土肥原贤二完全明白同僚 心中想些什么,他不慌不忙地说明:日本的退役军人为了谋取生路,有很多人来到 了满洲。两年前,他在任张作霖的军事顾问期间,曾经私下作过统计,仅奉天城内 就不下万余名退役青年。如果借口保护日侨的利益,把这些人武装起来,不就是一 个很有战斗力的师团吗? 板垣征四郎听罢用力擂了土肥原贤二的后背一拳,大着嗓门说: “你真是我们的活神仙!言谈之中,又给我送来了一个师团的兵力。”“这的 确是个可行的高明之法!”石原莞尔接着若有所思地自语,“师出有名啊,这个师 团叫什么名字呢?”“我早就想好了,叫在乡军。”土肥原贤二说。 “在乡军”的名字得到了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一致的赞成。 板垣征四郎乐呵呵地说: “土肥原君,我们的兵马不少了吧?”“的确是差不多了!但是……”接着, 土肥原贤二说明张学良的奉军素质虽然比较差,可有近30 万人马,加之他拥有从 法国输入的30 架飞机,仍是个不可小视的军事力量。最后,他忧心忡忡地说, “可我们呢,连一架飞机也没有,奉天更没有一门重炮,一旦有事,真是束手无策。” “哈哈……”板垣征四郎爽朗地笑了,“这次你可没算对,我们在奉天已经有了重 炮。”“何时配备的?”土肥原贤二惊疑地问。 “这就得感谢石原君了!”花谷正有些献媚地说。 奉天城里,的确有了两门9 英寸半口径的大炮,但不是明文允许装备的,而是 由旅顺偷偷地运到奉天市内,放在日本人居住的大院内,借挖井为名,把四周伪装 起来,可是炮口已经瞄准了北大营的奉军。当时有人说,这是战略家石原莞尔想出 来的最大胆的一招。 自从裕仁天皇批准了“满蒙问题私见”以后,石原莞尔的耳朵里充满了各种颂 扬的赞美声。他的思想深处,本来具有十分浓厚的日莲宗教色彩,可他偏偏要打扮 成日本第一军事学家的形象。平时不嫖不赌,连出席应酬的宴会也视作无聊,天天 关在屋里作他的所谓满洲问题的学问。因此,他对土肥原贤二如此审视他和板垣征 四郎的行动计划是有情绪的。待到花谷正颂扬过他偷运重炮的业绩以后,他望着依 旧沉思不语的土肥原贤二,再也忍不住了,不冷不热地说: “放心吧!半年以前,我就和板垣君拟好了柳条沟事变的计划。永田君来满洲 视察时过目了,他认为此项计划非常周密,吸取了炸死张作霖事件的教训。”土肥 原贤二觉得这番话是那样的刺耳!当他侧目看了看傲岸不逊的石原莞尔,暗自解嘲 地说:“已经不是两年前的石原了!出言如此尖刻,再大的天才也会夭折的。”不 幸,石原莞尔的命运被土肥原贤二所言中。数年后,他因对帝国对华政策颇多批评 而失宠,终以陆军中将军衔退为预备役军官,此乃后话。土肥原贤二不为石原莞尔 的傲气所怒,仍然心平气和地说: “我想看看你们设计的柳条沟计划,可以吗?”“可以!可以……”板垣征四 郎再次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他命令花谷正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份绝密件,双手呈 给土肥原贤二,故作憨状地说,“要制造其发动时机并不难,关键是如何处理后事。 我想,天皇陛下要你在此时来奉天担任特务机关长,确是知人善任之举。”土肥原 贤二很快审阅完毕,暗自称道:“的确是一份很周详的计划!石原莞尔加板垣征四 郎,远远超过了河本大作的才能。”为此,他又深沉地点了点头。 石原莞尔看了土肥原贤二的表情很是得意,他说: “过去,由于运用浪人和中国的无业游民,因而被人家识破是日本陆军的阴谋。 这次事件一发生,就应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动军队,一夜之间占领奉天,在列 国还没出来干涉之前,占领预定的区域。”土肥原贤二认为石原莞尔的宏论是正确 的,但听后总有一种芒刺在背之感。为了压压这位自命不凡的后起之秀的傲气,他 问: “奉天问题解决以后,北满问题怎么办?”“我们已经作了周详的部署,出兵 北指,一举解决整个满洲问题。”石原莞尔盛气凌人地回答。 “满洲问题解决了以后,蒙古问题又该怎么办呢?”土肥原贤二严厉地问。 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对视了一下,都微微地摇了摇头。 “蒙古问题不解决,石原君制订的满蒙计划,只等于完成一半!”土肥原贤二 注意到石原莞尔微微地低下头,他进而又说,“我们必须要一鼓作气地解决满蒙问 题。板垣君,派出有关的谍报人员去蒙古了吗?”“派出了!但中村震太郎大尉不 幸落入兴安屯垦区的奉军之手,据悉已经被杀害了。”板垣征四郎愤然地说。 “你们为什么不派人员和他们交涉?”土肥原贤二猝然发怒地质问。 “我……正在和奉天有关人员交涉此事。”花谷正有些胆怯地说。 “你为什么呆在奉天交涉此事?”土肥原贤二大声指责花谷正,“你应当借此 机会深入到腹地去,在调查中村事件的同时,把该地的军事部署、人情地形全部调 查清楚。”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花谷正都被土肥原贤二的■人神态慑住了,不 知该如何回答。历经长时间的沉默,土肥原贤二提出了一个计划:一,为试探帝国 政府对即将爆发的满洲事变的态度,花谷正以奉天特务机关助理的身分回国;二, 土肥原贤二只身深入科尔沁大草原调查中村事件,借机绘制该地奉军的军事实力分 布密图;三,待土肥原贤二和花谷正返回奉天以后,再最后确定满洲事变的发动地 点和时间。 关于土肥原贤二只身深入兴安屯垦区调查中村事件一项,遭到了大家一致的反 对。其中花谷正有些胆怯地说:“兴安屯垦区有一位姓关的团长,软硬不吃,鲁莽 得很,万一发生意外,无法向帝国交代。”土肥原贤二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这样决定了。”众人无奈,只好通过了他的全部建议。 夕阳就要沉到大山后边了,红彤彤的霞光平射在东北大平原上,墨绿一片的青 纱帐,像是被胭脂染过,漂亮极了!一阵清风徐徐吹来,齐刷刷的高粱和玉米摇晃 着身子,发生哗哗的响声。笛——!一声汽笛长鸣,扰乱了这宁静的原野,一列北 去的客车,大声地喘着气,吐着浓烈的黑烟。在这列北去的一等车厢中,临窗相对 坐着两位乘客,一位是土肥原贤二,一位是身着日本军服,肩扛大尉军阶的赛大侠。 土肥原贤二感到有些劳累了,微微地合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视线投到赛大侠那古铜色的脸上,仔细地端详了片刻,发现这位铁杆保皇派除多了 几条鱼尾纹外,依然是那样沉默少语,哭丧着脸。土肥原贤二遂决定和赛大侠攀谈 有关他在哈尔滨工作的情况…… 赛大侠是个实干家,很不善辞令,几句话就把在哈尔滨工作两年的情况讲清楚 了: “根据您的指示,我在哈尔滨开设了一座‘随兴妓院’,兼做鸦片、白面的买 卖,以妓女鸦片为手段,使中国和白俄的情报员上钩,获取有关的情报。”关于赛 大侠在哈尔滨的工作情况,原顶头上司板垣征四郎是满意的。土肥原贤二想到赛大 侠已当了两年妓院老板,故意半开玩笑地说: “你每天抽几个烟泡?耍几个俄国娘儿们?”赛大侠什么也没说,只是鄙夷地 摇了摇头。 土肥原贤二顿生敬意,认为赛大侠的品行是不可多得的。有顷,他想起了阿梅 莱托·韦斯帕,又问起了这位意大利人的情况。 提起阿梅莱托·韦斯帕,赛大侠的话就多了起来。首先,他认为这位意大利人 很能干,在哈尔滨开了一个电影院,赚了很多钱。接着,他又说自己不懂生意经, 连办妓院和鸦片馆都险些破产。阿梅莱托·韦斯帕给他收买漂亮的白俄妓女,又教 他如何经营,这样一来,他的生意日渐兴旺发达起来。 最后,他一撇嘴,鄙夷地说: “他呀,就是一样不好,见了白俄娘们就掉裤腰带。”对此,土肥原贤二没有 表态,旋即又陷入了更为深沉的凝思中。 夜幕徐徐地降落下来,广漠的松辽平原渐渐地进入了睡乡。客车由长春掉头, 驶向西北方,土肥原贤二知道万宝山就要到了,他有意地问赛大侠知不知道“万宝 山事件”?赛大侠似有情绪地点了点头。旋即又进一步说明,在去年的6 月,有二 百多名朝鲜人,不服从中国当局禁止他们修筑水霸,开发水田的命令,与中国当地 的百姓发生冲突。日本驻长春的领事馆,一边派遣武装警察弹压,一边向中国当局 提出严重抗议。说到这当口,赛大侠脸色一变,非常不满地说道: “这是中国的事嘛,日本警察管得也太宽了吧!一个自称是满洲青年联盟长春 支部长的叫小泽开作的人,他更是不像话,叫喊着拯救朝鲜农民,发起抗议中国的 运动,这算是哪一门子的事呢!”土肥原贤二听后心里格登一声,禁不住地暗自说 :“赛大侠变了!……”但是,当他想到这介武夫最高的行动目标是恢复帝制的时 候,遂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附带说明一下,这位叫小泽开作的青年,就是当今著名的指挥家小泽征尔的父 亲。由于他由衷地崇拜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在这两位的大名中各取一字组成儿 子的名字,意在希望小泽征尔具有板垣征四郎和石原莞尔的才干,为实现他梦寐以 求的满蒙独立运动而献身。但是,历史却无情地嘲弄了他,小泽征尔作为友好的文 化使者,为传播人类最为圣洁的精神财富多次来华献艺。 翌日黎明,火车安抵兴安屯垦区所在地白城子。土肥原贤二和赛大侠走下客车, 见站台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派杀气腾腾的景象。土肥原贤二暗自说:“我没 带千军万马,就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他整理了一下军容风纪,昂首挺胸地向前 走去。还未到出站口的地方,迎面来了一位中年检票员,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遂把他们二位带进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里,不冷不热地说: “请把护照拿出来,我要验证。”土肥原贤二在中国工作了20 余年,从来没 有过这样的待遇。他清楚地知道,这位验证的官员绝不是例行公事的官方人员,一 定是兴安屯垦区那位姓关的团长做给他看的。按照中国人的传统说法:这叫“下马 威”。他不屑一顾地取出护照,傲然地摔在桌子上。这位官员看完护照,同样往桌 上一摔,朝着通向站外的门口一指,漠然地说了一句:“请从这儿出站!”转身大 步走去了。 赛大侠气得紧咬牙关,右手已经攥得死死的,如若不是土肥原贤二递了个眼色, 他真会赶上去动武问罪。 土肥原贤二步出站外,望着惶恐散去的百姓,怎么也找不见一位前来接客的官 方人员。站前的广场竟连个人力车都没有,他俩像个没头的苍蝇似地乱转起来,寻 找兴安屯垦区的机关。他们费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令他难以容忍 的是,一个中国区区团长的架子如此大,冷落了他这位遐迩有名的日本大佐。他忍 气吞声地坐在下手的座位上,望着那位高坐上首的关团长,严厉地质问: “你接到上司的有关指令了吗?知不知道我来调查失踪的中村震太郎?”关团 长满脸肃杀气,近似答非所问地说: “你知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兴安屯垦区!”土肥原贤二气呼呼地答道。 “你收没收到东北长官公署照会贵国驻奉天领事馆的公文?”“我……”土肥 原贤二嗫嚅了,“我才赴任,尚未看到你们的照会公文。”“那好吧,我再送给你 一份。”关团长打开抽屉,取出一纸公文,在手中掂了掂,“请注意我用红笔画的 这几句话。”遂丢在了桌面上。 土肥原贤二愤愤地哼了一声,起身拿过公文。双手展开一看,用红笔画的是这 样几句话: 兴安区乃荒僻不毛之地,山深林密,惟恐保护不周,谢绝参观游历。凡外国人 要求入区者,一律不发护照。 “看明白了吧?”关团长冷漠地说,“此地谢绝参观,中村震太郎先生怎么又 到这里来了呢?”“他……”土肥原贤二气极败坏地,“违纪了贵区的禁令,也不 应自行将他杀掉!”“对不起,我关某人连中村震太郎的面都不曾见过,杀他又从 何谈起呢?”“我有证据,中村震太郎被你们杀掉了!”“请把证据拿出来!” “我没有带来!”土肥原贤二气得一鼓一鼓的,“我要亲赴垦区查找中村的尸体。” “这是商定好了的,悉听尊便。”“请派兵随行保护我的安全!”“对不起,本区 向无先例。”“走!”土肥原贤二气得脸色刷白,望着暗自摩拳擦掌的赛大侠, “我们两人去找。”“慢!”关团长不紧不慢地,“上司的通知说得清楚,只允许 土肥原大佐一人赴兴安区,这位大尉嘛,就在白城子等候吧。”“岂有此理!”土 肥原贤二全身抖成一团。 “姓关的!”赛大侠一步跨到桌前,“俺叫你知道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一 声“来人!”从内室窜出4 名手握匣枪的侍卫,一起把枪口对准了赛大侠。关团长 冷笑地说:“请把这个会说山东话的日本人送走!”转身走进了内室。 在赛大侠被强行押上驶往长春的火车的当天,土肥原贤二在一位姓铁的参谋的 陪同下,只身离开了白城子,向着葛根庙西行。沿途部署森严,经常受到检查和盘 问。但他仍借寻找中村震太郎之名,细致地考察着不为外国人所知的神秘区。 不久,土肥原贤二从随行的参谋口中获悉了一个重要情报:当年,蒙古王公 “多数愿将荒地出售,惟有图什吐旗蒙王叶喜海顺,几经劝说,终无成效。”他知 道这位叶喜海顺系肃亲王之婿,为川岛芳子的姐夫。如果得以相见,不仅能弄清中 村事件的真相,而且对未来建立满蒙王朝也大有好处。遂决定冒险一行。 朝阳普照在绿缎子似的草原上,顶在草叶上的万点露珠闪闪发光。土肥原贤二 骑马向前,时至中午了,他们望见一座蒙古包,一位40 多岁的牧民警觉地看着他 们。待到相距不到20 米的时候,这个牧民小声地哼起了《萤火虫之歌》。土肥原 贤二闻之大喜,知道这位牧民曾是“满洲游击队”的成员。 他随声唱了两句《萤火虫之歌》,接上暗号,又用蒙语告诉对方,随行的参谋 不是自己人。 这位曾是“满洲游击队员”的牧民,把土肥原贤二和随行参谋引进自己的蒙古 包中,请土肥原贤二坐在供奉成吉思汗像下面的毡毯上。开饭了,每人手持一把匕 首似的短刀,一边吃着手扒肉,一边解怀痛饮马奶酒。不到一个时辰,放量而饮的 随行参谋酒醉如泥,倒在暖烘烘的炉火旁睡着了。土肥原贤二借机向这位牧民问到 了中村事件的全部情况…… 1931 年5 月25 日,驻军三连查获间谍4 名,其中日本人2 名、俄国人和蒙 古人各1 名。从日谍中村震太郎的身上搜获文件多种,经过多次审讯,中村震太郎 构成间谍罪,并下令枪决。为严守保密计,押赴后山僻静处执行,连同行李、马匹, 除重要文件呈报外,一律焚毁灭迹。就这样,中村震太郎等4 名间谍于中午12 时 30 分,在后山被枪毙,又焚尸灭迹了。 翌日,吃过早饭,土肥原贤二正准备赶赴余公府,收买蒙奸,为他寻找中村震 太郎的尸骨时,蒙古包外传来了一声马嘶。过一会儿,赛大侠身着蒙族服装,满面 汗渍地走了进来。土肥原贤二惊诧地问: “你怎么来了?”赛大侠说,他回到奉天以后,向板垣征四郎汇报了全部情况。 板垣取出一份密电,要他化装潜入兴安屯垦区,务必将密电交给土肥原贤二。赛大 侠从内衣中取出一纸,双手呈上。土肥原贤二接过用密码写成的密件一看,上面写 着八个字: 军情有变,见文速归。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