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下克上”逼劫溥仪出关 土肥原贤二返回奉天以后,天津政坛的各派势力激荡不安,他所做的一个个美 梦,都面临着破产的危险。 在预演“北洋派大同盟”的济南会议上,由于直系军人过去曾经痛骂过安福系, 表示很难合作。此次会议的东道主韩复集也表示,段可拥,而安福系不可用。会议 之后,韩复榘派代表赴天津和段祺瑞商谈安福系的问题。急于“黄袍加身”的段祺 瑞毅然表示:“鱼馁肉败不食。”明确说出安福系既然臭名昭彰,今后自然不会再 用他们的了。又暗自指定从不过问政治的儿子段骏良与各方接洽,把安福系分子蒙 在鼓里,使之一无所知。 俗话说得好:没有不透风的墙。大仓洋行的经理林龟喜会见板垣征四郎以后, 在土肥原贤二离津赴奉的那天夜里,他乘一等车厢由奉天回北平。真是无巧不成书, 适有安福系骨干分子,段祺瑞的老部属鲍澄也由奉天回天津,并与林龟喜同卧一包 厢。林鲍也是老相识了,林龟喜遂将段祺瑞即将出山组织政府的消息告诉了鲍观澄。 由于他们均不晓得段祺瑞的一切活动都是瞒着安福系干的,鲍观澄兴高彩烈地先赶 到安福系的大将王揖唐的公馆拱手贺喜。王问喜从何来?鲍说:“好呀!你们做的 政治买卖,想瞒过我!老实说,送款给你们做活动经费的日本人与我同车来津,岂 非真凭实据?”于是老奸臣猾的王揖唐将计就计地骗出了真实情况。不久,留居津 门的安福系分子全都知晓了内情,大骂段氏父子不够朋友,遂去找天津驻屯军司令、 日本宪兵司令大兴问罪之师。一无所知的两位司令很是不高兴,严令部属破坏土肥 原贤二的活动。 与此同时,土肥原贤二拜会溥仪的消息于第二天见了报,而且准确地揭露出了 土肥原贤二此举的目的。日本驻天津总领事以帝国外交部代言人的身分,郑告特务 机关:未有帝国政府的批准,不得私自把溥仪劫持到满洲;这时的天津警备司令为 张学良的弟弟张学铭,奉蒋介石和张学良的命令,严密看守“静园”,不得放走溥 仪。这样以来,溥仪居住的“静园”越发地不安静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溥仪,急忙 在“静园”里召开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御前”会议。现摘抄几段发言,可见激烈争 辩的一斑: “当前大局未定,轻举妄动有损无益。罗振玉迎驾之举是躁进,现在启驾的主 意何尝不是躁进!”“彼一叶,此一时。时机错过,外失友邦之热心,内失国人之 欢心,不识时务,并非持重!”“日本军部即使热心,可是日本内阁还无此意。事 情不是儿戏,还请皇上三思而定。”“日本内阁不足道,日本军部有帷幄上奏之权。 三思再思,如此而已。”“……皇上出来只能成,不能败。倘若不成,更陷皇上于 何地?更何以对得起列祖列宗?”“眼看已经山穷水尽了!到了关外,又恢复了祖 业,又不再愁生活,有什么对不起祖宗的?”几天以来,要求晋见溥仪的人特别多, 而这位逊帝却又摆起了皇帝的架子谁也不见,身边的人无论是谁询问他的动向,他 都不予以回答。结果,天津卫的诸家报纸均以窥测溥仪的行踪展开了新闻大战,有 的撰文说溥仪即日出关,此举是认贼作父,丢尽了中国人的尊严;有的写文章恭维 傅仪,说他根本没有离津出关的意思……就在诸家报纸炒得火爆大赚其钱的时候, 蒋介石的说客秘密私访溥仪的消息惊动了天津特务机关,也打乱了宪飞等人的如意 算盘,于惶恐万状中向土肥原贤二发去了速归密电。 土肥原贤二回到了天津,当晚就掌握了政局猝变的全部情况。他表面上若无其 事,十分平静地翻阅着有关的报纸。突然,宪飞慌张地闯进来,焦急万分地说: “您可回来了!这个乱摊子可怎么收拾哟。”“我怎么没看出乱来啊?”土肥 原贤二用眼扫了一下宪飞那震愕的表情,“越乱越好嘛!这样一来,社会的注意力 就分散了,我们就好人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我们的工作。”“您知道老段在‘大公报 ’发表谈话的事吗?”宪飞疑虑不解地问。 “知道!”土肥原贤二指着桌上的一张“大公报”,“就登在这里。记者问: ‘公对东北事变,有何意见?’段答:‘事已至此,只好想办法收拾残局。我认为 盗已入室,但亦未必即据为己有,只有给他些东西,让我们收回来再说’,”土肥 原贤二念罢抬起头,微笑着说,“老段并没有食言的意思。”“可他……”宪飞突 然收住了话语。 “他怎么啦?说下去。”土肥原贤二平和地说。 “他称贵国为盗,且又没说出山组阁的大事。”宪飞颇有些愤慨,“我认为此 公不可信,应当另起炉灶才是。”正在这时,土肥原贤二早年在京城的老友,一位 姓姚的安福系的骨干分子打上门来,怒气冲冲地质问段祺瑞背着安福系出山组阁的 事。土肥原贤二自知瞒不过去,遂反问: “你反对老头子出山吗?”“我反对你们瞒着我干这种事情!你们一定是找太 子商量过的,这家伙太没天良了!你们的事不经我手,我必定破坏到底!”他就像 是前来下最后通牒的使者,念罢牒文转身离去了。 土肥原贤二气得好久没说出一句话来,待到宪飞询问下一步怎么办时,他感叹 地说: “看来,天津的这篇文章也不能一气呵成了!你摸清皇上真正的动向了吗?” “摸清了!他连藏之心底的话都对我说了。”“谈起蒋介石的说客的事了吗?”宪 飞点了点头。接着,又说明蒋介石说客叫高友唐,原是清末遗老,被蒋介石收买过 去了。他告诉溥仪,国民政府愿意恢复优待条件,每年照付皇家的优待费;至于溥 仪住的地方,蒋介石希望选择在上海,如果溥仪要出洋,或者要到除了东北和日本 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以。 “他怎样回答说客的呢?”土肥原贤二问。 “他笑着说:国民政府早干什么去了呢?优待条件废了多少年,孙殿英犯了我 的祖陵,连管也没有管,现在是怕我出去丢蒋介石他们的人吧,这才想起来优待。 我这个人是不爱什么优待的,我也不打算到哪儿去,你还是个大清的旧臣,何必替 他们说话!”土肥原贤二和中国的军阀、政客打交道的教训太多了,他绝不轻信言 谈,更看重于行为。因此,他的心中并没有高兴的意思。 宪飞为了证实自己的消息的可靠性,又转述了溥仪说过的这段话: “我对他的话并不相信,我早听说蒋介石的手腕厉害,有人说他为了和英美拉 扰而娶宋美龄,连他的结发妻都不要了,根本不讲信义,这种人是专门欺软怕硬的。 因为他怕日本人,现在看见日本人和我接近,就什么条件都答应下来,等我离开了 日本人,大概就该收拾我了。就算他说的都算数,他给了我一个帝号,又哪比得上 土肥原答应的帝位呢?他能给我的款子,又怎么比得上整个的东北呢?蒋介石再对 我好,他能把江山让给我吗……? ”宪飞一边说,一边观察土肥原贤二的表情,当 他发现这位老阴谋家完全相信了以后,又恳切地说: “皇上去满洲是铁了心的!关键是如何才能把从宪警、密探包围中的静园弄出 来,安全地送到满洲去。”土肥原贤二依然没有说什么,他缓缓站起,背剪着手, 习惯地在室内踱着步子。突然,土肥原贤二停下了脚步,唤进特务机关的密电员, 命他向奉天关东军司令部发去如下的一份密电:“溥仪确有逃往满洲之意,并拟在 吉林成立政府,大体属实。惟天津总领事桑岛根据外务省训令,不希望溥仪外逃, 正严密监视其行动。因此,如不采取特殊手段,实难达到目的。”电文刚刚发出不 久,他又发了一份意在压迫外相改变其政策的密电,要板垣征四郎速速通知帝国参 谋本部,希永田铁山等人去完成这一计划。这时,他向宪飞宣布了劫持溥仪离津出 关的全部计划:一,利用谋略手段,促使溥仪决心早日动身;二,利用谋略手段, 策动所谓“天津事变”,制造溥仪安全出走的条件。此事由土肥原贤二主办,宪飞 从旁协助;三,安排溥仪离开“静园”,直至安全踏上满洲土地的详细路线,以及 各种运输工具。此事由吉田忠负责联系。 宪飞听后请教说: “我应当采取哪些手段,促使皇帝决心早日动身呢?”“咳!”土肥原贤二喟 然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中国人啊,什么时候才能独立从事工作呢!”他说罢, 又摇了摇头,向宪飞传授具体的手段…… 虽说“静园”越来越动荡不安,但是这位早已被赶下龙庭的皇帝溥仪仍然还要 遵从当皇帝的规矩,天天要听师傅的进讲。11 月8 号的清晨,溥仪刚刚用过早膳, 就接了一个大骂他想当汉奸儿皇帝的电话,他气得面如白纸,浑身颤栗不止。这时, 一位叫祁继忠的随侍走到跟前,行了个大礼,说道: “皇上!师傅在等您听进讲呢。”这时的溥仪哪有心思听这劳什子!但有碍于 皇规,也只好走进书斋,坐到铺有黄锦缎缝制的椅垫沙发上,像往日那样微合着双 眼,就像是听老和尚敲着木鱼诵经那样,听师傅进讲皇帝之道。今天,他无论如何 也入不了静,师傅进讲了些什么内容?有的是没有听清,有的是从这个耳朵里进去, 遂又从那个耳朵冒出了。他忽而想到恐吓电话的内容,忽而又想到重登龙庭的场面, 然而当他想到如何才能逃出这樊笼似的“静园”,心里猝然凉了半截。 就说是那甜滋滋的复辟美梦,似乎也改变了滋味,遂平静的面部表情骤起了一 层阴云,额前也渐渐蹙就一个不小的霉包。正当师傅唾星四溅地进讲“勿伤友邦之 热心,勿拒国人之欢心……此乃英雄事业,决非书生文士所能理解”的时候,侍从 祁继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转声转调地说: “不好了!炸弹!两个炸弹!”…… 溥仪坐在沙发上,吓得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在混乱中,好容易才弄明白,刚才 有个陌生人送来一份礼品,附着一张原东北保安总司令部顾问赵欣伯的名片。来人 放下礼品,扬长而去。祁继忠按例检视了礼品,竟在水果筐子里发现了两颗炸弹。 “静园”上下惊魂未定,日本警察和日军司令部的军官来了,拿走了炸弹。第 二天,吉田翻译官向溥仪报告说,那两颗炸弹经过检验,证明是张学良的兵工厂制 造的。 “宣统帝不要再接见外人了。”吉田忠告溥仪,“还是早些动身的好。”“好! 请你快些安排吧。”“遵命!请陛下不要对不相干的人说。”“不说。我这回只带 郑孝胥父子和一二个随侍。”紧接着,“静园”里收到了不少恐吓信。有的信文很 短,措词都很吓人。 有一封只有一句话:“如果你不离开这里,当心你的脑袋!”更惊人的,是祁 继忠接到了一个电话。据祁继忠说,对方是维多利亚餐厅的一个茶房,他警告溥仪, 这几天不要去那里吃饭,因为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到那里打听溥仪。这个关心溥 仪的朋友还说,他见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好像衣服里面藏有刀子。更奇的是,他居 然能认出那些人都是张学良派来的。溥仪被搞得神经高度紧张。这“静园”无论如 何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俗话说得好,戏越演得热闹,越容易露出马脚。正当“静园”里上下左右、主 仆随从都在提心吊胆地议论炸弹、黑信、恐吓电话的时候,有些重臣却从这一派混 乱之中发现了猫耳眼,私下谈议着:这都是日本人导演的逼宫戏。其中,陈曾寿就 在这时向溥仪递上奏折,分析形势利害: “恳请皇上密派重臣径赴日本,与其政府及元老西园寺等商洽,直接订约后再 赴沈阳,则万全而无失矣。”溥仪阅览了这份奏折,觉得说的句句在理,似乎在遮 天的浓云中看见了一点端倪,因此,从速离开“静园”的决心又动摇起来。烦人的 日头沉到西天的下面去了,夜晚10 时不到,天津大街上突然响起了激战的枪声。 溥仪吓得心惊胆寒,不停地打着牙巴骨自语:“枪响了,炮也响了……”有顷,负 责打探消息的随从祁继忠跌跌撞撞地跑回“静园”,一进溥仪书斋的门就摔了个狗 吃屎,战战兢兢地说: “皇上!大事……不好了,大街上突然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巷战的双方 ……是,是哪两家啊……? ”溥仪全身抖瑟成一团。 “皇上!我,我看不清……”“快!快去给我查清楚……”祁继忠刚刚离去不 久,“静园”的墙外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达声。溥仪失魂落魄地自语:“这、这是什 么声音?不……不会是攻打‘静园’的铁甲车吧……? ”这时,祁继忠又吓得屁滚 尿流地跑回来,扑通一下瘫在了溥仪的面前。 “快说!‘静园’外面开来的是什么车……? ”溥仪问。 “皇上!是,是日本人的装甲车……”“啊?!……”溥仪惊得瘫倒在沙发上。 不知何时,激战的枪声渐渐地稀疏了,吉田翻译官大步走回“静园”,一看溥仪和 祁继忠的狼狈相,惊诧地问: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溥仪闻声,不知从哪儿魂来的力气,从沙发上腾地 跃起,紧紧地抓住吉田的手,依然惊恐未定地说: “快,快为我的安全作主……”“皇上,不要怕,您已经没有危俭了。”吉田 镇定地说。 “那,大街上的枪声……还有,‘静园’门前的装甲铁车……不是对准我的吗?” 吉田告诉溥仪,今夜10 点突起的巷战,是张学良预谋已久的天津事件,目的是为 了从日租界中把溥仪绑架走。天津驻屯军率部应战,打退了张学良的进攻,宣布日 租界戒严,并断绝了与华界的交通。“静园”门外的装甲铁车,是日军奉命保护皇 帝的。溥仪听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呆滞地望着吉田,不安地问: “张学良他们……还会发动兵变吗?”“这就难以预料了!”吉田沉吟片时, 又加重了语气,“只要皇帝留居天津一天,他们就会捣乱一天。”“我……现在就 离开天津,行吗?”溥仪乞求地说。 “那,我这就去请示土肥原机关长去。”吉田说罢转身离去了。 11 月9 日的晚上,天津市面上依旧是戒严,紧张的夜空偶然传来几声枪响, 又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土肥原贤二独自坐在桌前,审视着由关东军司令部转发 来的两份密电。一份是天津驻屯军通报关东军司令部的密电: “11 月8 日晚10 时,天津中国地区发生暴动,目前正陷于混乱中。我津部 队进入戒备并下达命令占领日租界外围沿线,……”一份是北京武官处通报关东军 的密电:“天津暴动系以张壁等为主的河北自治维持会一派所策动,已破坏杨村铁 桥并占领天津中国地区各要地,正等待韩复榘之到来……”有顷,土肥原贤二收好 密电,淡然地一笑,自言自语地说: “真是一群蠢猪!这样的人主持华北的情报工作,岂有不败之理!”这次天津 事变的真相,瞒过了平津两大情报机关,竟然无一人知道是土肥原贤二一手策划的。 应当说及的是,土肥原贤二在密谋这次事变的过程中,越发地感到在华北最紧 急的任务,就是摧毁张学良在华北的政权。在“北洋派大同盟”暂时筹组不起来的 情况下,应当在天津发起暴动,诱使中国驻屯军出动,在完成溥仪出走的同时,如 再演出像“九·一八”那样的天津事变,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因此,他通过宪飞在 华北地区的关系,将潘燕士和李际春等人的汉好部队调进天津,制造了11 月8 日 夜的所谓天津暴动。虽说这次暴动由于计划不周,加之天津驻屯军力量单薄,没有 达到预期的目的,然而他却于失败中悟出了这样一个道理:华北问题的根本解决, 必须仰仗于中国驻屯军的力量增大;欲要增大中国驻屯军的力量,必须通过各种谋 略手段,扰乱平津地区,破坏张学良的华北政权的同时,强迫帝国向华北、平津一 带增兵。所以,他那因暴动失败而过于沉重的心情如释重负,并有些得意地笑了。 夜深了,翻译吉田悄悄地走进来,把一张草图放在桌上,恭敬地说: “这是溥仪出走的路线图,请您审阅。”土肥原贤二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微微 地点了点头,他缓慢地抬起头,用他那很少使用的严厉目光盯着吉田,低沉地问: “你想过没有?万一出走的路上遇到麻烦怎么办?”“这不会的,沿途经过的 都是帝国的警戒区。”吉田边说边取出一份电文,“您看,这是市原外相发给桑岛 总领事的密电,被我们的内线人搞到了。”土肥原贤二急忙接过电文: 关于满洲目前的局势,各方面都有拥戴皇帝的运动,因此,对于帝国国策的执 行上,难保不受到连累。同时,皇帝身边的保护也属必要,所以做了相当的警备。 外务方面也表示,现在满洲方面的政局,也稍安稳,东三省的民众总的意志,也想 拥戴皇帝。如果对于国策的执行没有妨碍,听其自然也无不可。 随着审视电文的推移,土肥原贤二沉毅的神态渐渐隐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无 比蔑视的表情。在他看来,这份机密电文是他们的胜利,强硬的外务省不得不在 “下克上”的进攻下投降。但是,当他想到天津驻屯军和关东军的矛盾,以及桑岛 总领事那顽固的态度,遂又坚定地下达了命令: “不要忘了,几天以前,币原外相慑于国联的干涉,还曾发出过如发现溥仪逃 走,即或击毙亦无妨碍的指令。因此,我的基点只能建立在这方面。”“是!”吉 田唯诺地回答。 “有鉴于此,出走的路上绝对不能发生意外。如果出现溥仪落入他部的险境, 还必须立即做出毁人的行动。”“是!”吉田转身大步离去了。 关于溥仪出走的经过有不同的传说,作者尊重溥仪的自述,摘抄一段以存实: 动身日期是十一月十日。按照计划,我必须在这天傍晚,瞒过所有的耳目,悄 悄混出静园的大门。我为这件事临时很费了一番脑筋。我先是打算不走大门,索性 把汽车从车房门开出去。我命令最亲近的随侍大李去看看能不能打开车房门,他说 车房门久未使用,门外已经被广告招贴糊住了。后来还是祁继忠想出了办法,这就 是把我藏进一辆跑车(即只有双座的一种敞篷车)的后箱里,然后从随侍里面挑了 一个勉强会开车的,充当临时司机,他自己坐在司机旁边,押着这辆“空车”,把 我载出了静园。 在离静园大门不远的地方,吉田忠太郎坐在一辆汽车上等着,一看见我的汽车 出了大门,他的车便悄悄跟在后面。 那时正是天津骚乱事件的第三天。日本租界和邻近的中国管区一带整日戒严。 给我的出奔造成了极为顺利的环境。在任何中国人的车辆不得通行的情况下,我这 辆汽车走到每个路口的铁丝网前,经后面的吉田一打招呼,便立刻通过。……顺利 地开到了预定的地点——敷岛料理店。汽车停下之后,祁继忠把开车的人支到一边, 吉田过来打开了车箱,扶我出来,一同进了敷岛料理店。早等候在这里的日本军官, 叫真方勋大尉,他拿出了一件日本军大衣和军帽,把我迅速打扮了一下,然后和吉 田一同陪我坐上一部日军司令部的军车。这部车在白河岸上畅行无阻,一直开到一 个码头。车子停下来之后,吉田和真方勋扶我下了车。我在他和真方勋二人的夹扶 下,快步在水泥地面上走了一段,一只小小的没有灯光的汽船出现在眼前。我走进 船舱。看见了郑孝胥父子俩如约候在里面,心里才稳定下来……我见到了船长西长 次郎,知道了船上还有十名日本士兵。这条船名叫“比治山丸”,是日军司令部运 输部的。为了这次特殊的“运输”任务,船上堆了沙袋和钢板。过了二十年之后, 我从日本的《文艺春秋》杂志上看到了工藤写的一篇回忆录,据他说当时船上暗藏 了一大桶汽油,准备万一被中国军队发现了无法脱逃的时候,日本军人就放火烧, 让我们这几个人证与船同归于尽。那时我的座位距离汽油桶大概不会超过三米远, 我还认为离着“幸福”是越来越近了呢! 可是我高兴得未免太早,郑垂告诉我:“外国租界过去了,前边就是中国人的 势力。军粮城那边,可有中国军队守着哩!”听了这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 眼。大家在沉默中过了两个小时,突然间从岸上传来一声吆喝:“停——船!”像 神经一下子被切断了似的,我几乎瘫在了地上。舱里的几个日本兵呼嗜呼噜地上了 甲板,甲板上传来低声的口令和零乱的脚步声。我探头到窗外,看见每个沙包后都 有人伏着,端枪做出准备射击的姿势。我正不解其故,忽然电灯全熄了,岸上响起 了枪声,几乎是同时,机器声突然大作,船身猛然加速,像跳起来似地掠岸而过, 岸上的喊声,枪声,渐渐远了。原来日本人早准备好了这一手,先装做听命的样子, 然后乘岸上不备,一溜烟逃过去了。 一天下午,和煦的阳光斜射进特务机关的办公室。土肥原贤二双手捧着“溥仪 白河偷渡成功”的电文,那张肌肉早已松弛的脸庞,溢荡着胜利者那特有的微笑。 突然,宪飞惊恐地闯进来,甚是不安地报告:“‘静园’乱了套了,皇后婉容为了 急于找到皇上,都快精神失常了!”土肥原贤二顿感震愕,如果皇后真的急出精神 病来,或者是被张学良的部属用武力绑架到南京去,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根据清 室的规定:皇后是不能单独会见男人的。如何劝说皇后同意离津出关呢?就说是皇 后应允出关,又委派谁护送呢?他陷入了无计可施的境地。事有凑巧,特务机关的 密电员又走进屋来,送来一份板垣征四郎发来的密电。土肥原贤二阅罢格外高兴地 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诱劝皇后出关的人到了。” -------- 泉石书库